石元庆轻手轻脚地走到里屋门口，隔着帘子，低声叫道：“先生。”
张敬客睡觉极其警醒，听到呼唤，爬身从床上坐起来，小声问道：“元庆？有什么事情么？”
石元庆站在门口，踌躇着说：“有些事情想跟先生谈，元庆可以进去么？”
张敬客听了，打起床帏、拧亮灯光，抬腿下地穿鞋，坐到靠窗东侧的椅子上，才开口说道：“进来吧。”
石元庆打帘进了屋，张敬客一指西侧那把椅子，说：“坐吧。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有什么要紧事情，等不到明天的？”
石元庆在椅子上坐下，与张敬客之间隔着一张小案几，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眼来，目光殷切地看着张敬客说：“白日的谈话，对我触动很深，元庆夜间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有些肺腑之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张敬客静静地看着他，石元庆喉头滚动一下，继续说道：“向前先生不问我的来历，我也就没有对先生据实以告。
元庆是个孤儿，十四岁时差点被人贩卖，所幸被故太子殿下——也就是现在的匡平帝所救，收留东宫府中，随侍太子殿下与九皇子殿下左右；
雍熙十九年六月初五晚，篡逆严钊、严浚相互勾结，收买皇宫西华门宿卫营都尉肖前海、屯京都尉韩子虔，发动宫变；
养元殿被攻破之前，雍熙帝命我带九皇子殿下从秘道逃脱；后来才知道，二篡逆弑杀帝君，屠戮皇子，又给太子殿下灌下了蛊药‘任天真’；
可怜太子殿下，旧部死尽，孤身陷在深宫之中，沦为篡逆严钊的傀儡；九殿下带着我苦苦求生，辗转漂泊；先是藏匿于洛阳城中二年，结果伏令尹中箭身死，洛阳失陷；吕良将军便将九殿下迎到江州，立为大君，与北面朝廷抗衡。
吕将军性情跋扈，军政大事一手把持；九殿下今年才只有十三岁，万事做不得主，不过是另一个坐在庙堂之上的牵线木偶而已。
石元庆虽然不才，但不敢忘伦理大义，伺机从江州城内逃出，一心只想植善倾恶，救出太子和九皇子两位殿下。”
他见张敬客只专心致志地竖耳倾听，却并不发问一句，就自问自答地说：“可能先生心内难免要怀疑，我石元庆一个无根无基的孤儿，想培植起一方势力，谈何容易？
机缘巧合，我有一位旧友，乃是晋阳羯部大王汲曷的私生子，名叫汲宁；汲曷落魄时为汲宁之母所救，情好款密后回去寻找旧部，临行留下信物，相约来日迎娶；汲宁与汲曷从未谋面，十一岁又丧母，去年年末时，自身也没了，临终前把信物和生辰纸交给我，要我有机会帮他找到父亲，把母亲的骨灰取回去。
我也是个羯人，听汲宁所言，眼睛颜色恰与汲曷一致，年纪、幼时生活环境也都相仿。
石元庆想解救两位殿下脱离水火，奈何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于是决定铤而走险，大不了舍上一条贱命。”
张敬客目光如电，紧盯着他问：“你想要李代桃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