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习惯了照顾他人的颜奕昭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苏源照顾得这么面面俱到。
戒酒没有说起来那么轻松,因为苏源松弛有度的安排,也不算太煎熬。
最初颜奕昭躲着喝一点,苏源心知肚明,想占便宜了就拆穿一次,享受三天福利,但也没有紧逼到一口都不让他碰,只会把他偷藏起来的烈酒换成低度数的让他解解馋。
见颜奕昭流露出无聊想工作的念头,苏源虽然想把人藏在家里,还是第一时间联系了附近的社区,让颜奕昭每周去给孩子们上几堂关于野生动物保护的小讲座。
颜奕昭再馋酒,到底不好意思带着一丝酒气去见天真活泼的孩子,再加上备课、做PPT,尼尔的车接车送全程紧跟,每天唯一能躲开苏源监控的时间就被用掉了。
其他时间,自然全都被占得满满的。
无论白天训练多辛苦,苏源回家依然会陪颜奕昭做一些适合他体质的低强度有氧运动,或者出门游个泳、散散步,有一天甚至还突发奇想问他要不要联系个老师傅一起学太极。
有时候苏源会陪颜奕昭画画,哪怕累到当模特当得睡着,或者在颜奕昭无奈的笑容里,把画笔颜料搞得一团乱,做个把帅哥和憨狗画得亲妈都不认的灵魂画手。
颜奕昭来兴致的时候也会陪苏源练球,自然是被碾压得厉害,偶尔也能在泄洪般的放水里赢上一两局,然后被压在草地上亲到天昏地暗。
他们戴着口罩,溜进过开场后的电影院,却因为坏小孩老是偷偷抢走颜奕昭送到嘴边的爆米花,笑得太嚣张差点被认出来,两个人一左一右落荒而逃。
他们也试过挑衅偷拍的小报记者,在夜里戴着头盔骑着摩托从等拍球队新星和报业千金约会的狗仔面前飙过,还双双比出中指。
客场比赛的时候,颜奕昭都是跟着苏源走的,苏源没有和队里避讳自己的恋情,而且他恋爱的状态太明显,就连球迷都在大喊,巴里最近笑得太甜了,呜呜,原来他的温柔也可以藏都藏不住。
教练最初是反弹最大的,不过队里除了重大赛事家属可同行是个老规矩,苏源已经明摆着介绍是家属了,他一时也奈何不得。
而且苏源恋爱后状态不退反进,如果过去的他是只攻守兼备的雄狮,现在的苏源在球场上更多了一份气定神闲的从容,如同定海神针,镇在了M队的中场。
主教练语重心长地和他谈过,巴里,你知道英国对同志恋情再宽容,也没有一线的现役球星宣布出柜吗?
苏源笑得很自信,说,在我之前,大家也都说没有东方人可以在豪门俱乐部站稳脚跟。
如果你好不容易才有的一席之地,会因为他都失去呢?
我不会,教练,只要你给我机会,我可以做得比现在更好。
苏源不说为了他我什么都不在乎的脑热宣言,日益成熟的脸庞上有很坚定的光。他知道自己还没有优秀到不可取代,但是他也知道冬季转会市场,自己的报价已经达到八位数,俱乐部却依旧没有给他加薪。
他更清楚M队的中场梯队青黄不接,新的引进计划里暂时也没有能迅速顶替自己的人选,否则他早就已经坐在了冷板凳上。
他才二十二岁,能力、潜力都不容小觑,却因为是东方人,并没有拿到同级别队友一样高的薪水,俱乐部却因为他背后庞大的亚洲球迷队伍,获取了巨大的利益。简单来说,和他能力相当的,没他实惠也没他能挣,比他便宜的,又没他厉害,只要能再争取一两年时间,他就能立得更稳,站得更高。
马萨雷的贫民窟一早就教会过苏源生存法则,拳头够硬,姿态稍微放低,就有讨价还价的空间,直到有一天你强大到不可战胜,你就能发出最有力的声音。
最终对他还算欣赏的教练默许了他在队内半公开的恋情,并嘱咐大家不要乱说话,只有被他取向震惊,从利益出发的经纪人迈克在几次劝诫不成反而差点闹翻后,试图曲线救国,终于趁着苏源客场外出时约见了颜奕昭。
两人约定的地点就在所住酒店顶楼的小酒吧,颜奕昭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而迈克为了给个下马威,特意迟到了二十分钟,他理所当然认为以巴里的才貌,对方不过仗着脸好看,想尽办法贴紧的一方,直到他远观了半晌,确定卡座里的人已经完全沉浸在手中的书里,忘记了时间。
“抱歉,我迟到了,我是迈克。”
颜奕昭放下了手中的书,微微一笑,伸出了手:“穆尔。”
两人其实已经在人群里见过几次,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正式认识过,迈克知道穆尔长得好,可是真到了跟前,对他的好看才有了直观的冲击。
穆尔棱角分明的轮廓在天生高眉深目的欧洲人里不算特别,却多了几分东方人内敛的分寸感,仿佛每道线条都恰到好处又无可挑剔。他眉眼温柔却天生含情,尤其笑起来的样子,出奇动人,难怪能把巴里迷得死心塌地。
巴里没有介绍过恋人的来历、背景,迈克抱着挑刺的心,随意客套寒暄了几句,不过识人无数的迈克越谈越惊心,坐在对面的男人口音标准、举止优雅,气度从容,显然家境优越,又受过极好的教育,还有着他们圈内人几乎不可见的书卷气。
“我不拦你们恋爱,反正巴里年轻,也没什么定性。”
迈克故意把话说得刻薄,对方半分不乱,也没有软弱地任他拿捏,怼得客客气气。
“看你说的,我也不老啊。”
何止是不老,颜奕昭这一个多月心境放松、作息配合,被苏源养得气色上好,惯得身娇体贵,很恢复了些往日的朝气,一身舒适的休闲衫坐在那里,活像个大学生。
“所以你们只是玩过就算?”
颜奕昭因为他的用词微皱了一下眉,摇头:“我们是认真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静肃,一扫方才聊天的闲散,气势变得不容小觑。
迈克见他如此沉稳笃定,一时吃不准他的来头、心意,后悔自己因为对方二十来岁的年纪过于轻敌,没做足调查就披甲上阵。
“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的存在,会有多少刀枪棍棒往巴里身上去?他现在的基础经不经得起?俱乐部如果直接雪藏他,不到三个月,二队就会有人彻底取代他的位置。”
没想到会听到这么老套的劝解,颜奕昭笑得挺轻松,甚至打起了太极:“那家伙皮粗肉糙地,不怕夹枪带棒。”
“巴里才成名不到三年!”
“去年巴里球衣及周边的销量俱乐部排名第三,今年是榜首,而且占比17%,商务报价对外数据是涨幅43%,其实仅中国境内的广告招商资源据我猜测至少翻番,俱乐部在新年期间还和运动品牌推出了中国风的联名新春款系列,针对的受众显而易见。”
颜奕昭大大方方地迎接着迈克带着利刃的目光,侃侃而谈。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和您慢慢敲他在M队分成细则里不公平的地方,对于这一点,您手头有其他对他有意向的俱乐部给出的诚意,比我更清楚。巴里的基础是不够扎实,但他是棵长势很好的小摇钱树,不至于被轻易放弃。”
颜奕昭挪了挪因为座位不够舒适而发硬的腰和右腿,忽然有两个柔软的靠垫塞到了身后,躲在旁边听了半晌好戏的苏源施施然坐下,熟练地替他按起了僵硬的肌肉,望向迈克的目光充满了不善。
收到迈克控诉他告状的目光,颜奕昭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管您信不信,我什么都没说,而且我现在也很生气,因为又被偷看了手机。”
说完,他就瞪向了瞬间变无辜小狗眼的苏源:“我还能不能有点隐私了?”
?“昭哥~~~”
“你不要每次都用撒娇这套!”
迈克知道巴里宠恋人宠得厉害,他以为只是因为刚谈恋爱的傻小子在热恋期,万万没想到,两人日常相处的模式居然是这样!他没见过这么软乎又处处下风的巴里,他甚至没想过有人能靠一个眼神就把那头犟驴给治得服服帖帖。
“迈克,你没搞明白是我在跪舔吗?恨不得立刻公开,昭告天下的是我,心里有顾虑遮遮掩掩的是他!你该庆幸他不肯公开,而不是生怕他把事闹大!”
“大人谈事,小孩别插嘴!”
“谁小孩子!”
颜奕昭把不合口味的茶往苏源手边一推,苏源尝了一口,立刻忘记反驳,招呼侍应生过来换喝的,然后才边喝着颜奕昭推开的,边看着自己经纪人。
“迈克,这个人我追了八年,你要是把他搞没了,我会和你拼命。”
他话说得吊儿郎当,眼底的光却很凌厉,不过迈克一听远超自己想象的年份,再回想刚才听到的一番话,陷入了沉吟,过了一会儿才看着颜奕昭问道。
“巴里十八岁时候签的那份合同,是你帮他谈的?
迈克与巴里才合作一年,对于巴里之前自己签下的周薪和分成早有诸多不满,倒是对三年前巴里进一队前那份合同印象深刻,虽然有些细节还不够专业,却几乎保障了当时条件下巴里能拿下的最大利益。
颜奕昭笑了,点点头:“是我,不过请您放心,只要您不横加干涉,我对参与他的经济事务没有任何兴趣,专业的事情还是由你们专业人士做更好。”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兴趣来我工作室上班?”
迈克两眼直放精光,看得苏源胆战心惊,张开双臂把人挡到了身后:“他之前是身体有点小毛病,休息了两年,还要去回去读书的!”
说完不由分说推着颜奕昭往外走,回头冲迈克说了句:“你之前提的那个广告,接了吧。”
“你肯接了?”
“要是时间安排得过来,我可以再多接几个,”苏源下巴一抬,有点小骄傲:“内容他替我把关,只要他同意的,我都可以。”
或许是幼年过得太过匮乏,苏源生活宽裕后,物质欲并不旺盛,在攒够了一定的积蓄以后,对金钱已经处于很满足的状态,而对经纪人来说,这并不是好事。
见他此刻轻易松口,迈克只能感叹,想成家立业的男人到底是不一样了。至于颜奕昭,在他眼中已经成了镇住摇钱树的招财猫,意义完全不同了。
颜奕昭最终对外宣称的身份是苏源的远亲表哥,然后迈克出面安排做了“生活助理”,还像模像样签了份合同,且有许多当年的青训营的老队员、工作人员对这位表哥印象颇深,提及他当年就对巴里及队里学员诸多照顾。
因为巴里和报业千金乔安娜的绯闻一直不愠不火地维持着,八卦狗仔完全没有关注这位过了明路的助理,有些倒还顺口赞过他家庭的基因好,连远亲都长得这么帅气。
整个冬天,两人都在为戒酒的事拉锯着,但是在苏源细致的照料下,尤其颜奕昭出于对自己“身后”的保护,基本做到了全面配合,加上中西合璧的调理,还是见效显著。
春末的时候,颜奕昭被苏源押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检查结果让苏珊夫妇对两人竖起了大拇指。
为了赚钱还贷,苏源的脸开始常出现在大小屏幕里,台词说得还算上心,一点点笑容稍稍超过营业范畴,球迷已经非常吃他骨子里还是拽的这套,各种代言销量都出奇的好,广告商捧着合同来找迈克谈价钱,乐得他眉开眼笑。
夏天,他们顺利搬进了装修好的小洋房,比颜家当年在肯尼亚的别墅略小,但有一个很漂亮的后院,种满了从公寓门前移栽过来的玫瑰。搬完家那天,一院的花香,苏源还破例陪颜奕昭喝了点小酒,过了个颇为荡漾的夜晚。
颜奕昭听尼尔说才知道,苏源在肯尼亚也买了套小房子,但没挂在老赌鬼伊桑的名下,苏西一直拿着工资,每周去打扫三次卫生,采购一些食物、日用品,替伊桑做些方便存放的食物。他把名义上的养父安置得不算多好,赌债概不负责,只给保证了基本吃住开销,伊桑日常骂骂咧咧,到底也不敢真和他杠上。
很多人都说苏源冷漠,只有最熟悉的人才知道,他其实记得所有人对他的好,也在默默照顾着大家。
至于照顾颜奕昭,已经变成了刻在苏源骨子里的习惯,有时候他自己都在反省,会不会把人惯得太狠,家庭地位日益跌至谷底。
夏歇期前,苏源整个赛季的数据漂亮得无懈可击,至于商务方面,这大半年由于苏源难得的配合,俱乐部更是狠赚了一笔。
转会市场里的风云苏源懒得去理会,在颜奕昭的提示下向高层略表了忠心,余下的交给迈克,两人就去度假过生日了。
临近开学,苏源才依依不舍把颜奕昭送到了牛津,又靠一副马上就要异地恋你怎么忍心让我走的架势死赖了一星期,最后是被颜奕昭连人带东西打包,赶上了尼尔的车。
两人说是只隔着260公里,一人开赛一人开学后,能相处的时间到底少得可怜,大多还是要靠颜奕昭来配合,转眼已是秋凉。
皮勒背着包从训练场出来时,正赶上了暴雨如注,压顶的黑云遮天盖地般压过来,他上午来得晚,车停在了靠外的地方,想起中间那一小段露天,有点后悔刚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
一把雨伞递到了手边,他抬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
“穆尔?你什么时候来的?”
皮勒至今都记得十六岁第一次见到巴里“哥哥”时,被对方相貌、气质全方位惊艳,还有即刻黑着脸把人挡在身后的巴里,现在想想,当年的苗头就很清晰,是自己年少无知。
“才到,看黑天了就过来接他。”
显然穆尔把车也停在了外面,不过很体贴地带了两把伞,平日里穆尔是个很讲礼数的人,此刻看外面乌云密布,脸上的担忧倒是压不住了,虽然和皮勒说着话,眼睛直往里飘。
作为老伙计,皮勒自然知道巴里其实怕黑,不过都二十出头的小伙了,也就穆尔还总把巴里当小孩看,不过话说回来,也只有他敢把巴里当小孩看。
“我帮你去叫他吧,那家伙明明和我一起出来的,怎么不见人了?”
“不用了,我再等等。”
颜奕昭从包里掏了本书出来,准备去休息区坐下。
“巴里如果知道你来,早飞下来了。”
颜奕昭笑着摇摇头:“他昨天视频耍了半天赖,我也拿他没办法,明天恰好有空,就过来了。”
他说得很自然,皮勒却打了个哆嗦,很难想象刚才训练时杀器一般的巴里能挨上耍赖这个词,干脆把包一放,一脸八卦地在颜奕昭旁边坐下了。
“穆尔,其实我们都挺好奇,巴里在你面前是什么样子的?脾气大不大?”
除了看球的时候,巴里把他“哥哥”是藏得严严实实地,庆功、party一概不参加,大家虽然都见过,但能说上话的机会很少,巴里越是藏,大伙就越是好奇,不过也就皮勒仗着当年的交情和脸皮厚敢往前凑。
“什么样子?”颜奕昭愣了愣:“和你们面前差不多吧?他就是慢热一点,熟了以后能说爱笑的,有时候会撒撒娇,如果发脾气使性子了,哄一哄就好。”
……
皮勒干笑了两声:“我觉得,你可能对他在我们面前的样子有点误解…..”
虽然这一年来巴里心情肉眼可见的好,接人待物也温和了许多,那也就是从过去的0°涨到了30°,离能说爱笑还隔了一个太平洋加大西洋吧,撒娇?使性子?皮勒想都不敢想。
而此刻,楼下两人谈论的对象正被美女拦在了半道,因为窗外的雷打得很烦,苏源摆出了一张5°都不到的臭脸。
乔安娜是中英混血,中文尚可,褐发碧眼的五官却完全偏西式,她一年前对巴里只是略有想法,其后那点小心思却因为对方的毫不在意水涨船高,六分斗气犹在四分好感之上。
所以八卦杂志第一次爆料时,乔安娜否认得暧昧不清,还有身边好友向媒体似是而非的提点,之后两人的绯闻才真闹了起来。
乔安娜今天是被M队的高层直接带进来的,因为要见巴里,还特意打扮了一番,很是动人,苏源低头看了一眼依稀有几分眼熟的女孩,语气淡淡地。
“你是哪位?”
乔安娜还没开口,差点就被苏源第一句话气背过去,以为他是故意摆高姿态,其实还真冤枉了他。
两人绯闻闹归闹,面其实没见过几次,单独聊天更是头一回,苏源除了最开始被记者追问时坚决否认过,之后见没人相信,就懒得再回答类似问题,女主角的长相更是没上心,眼下是确实没认出来。
“我是乔安娜。”
表明了身份的女孩自信地笑着,她明眸皓齿,标准的甜姐儿五官,笑起来尤其甜美,微仰的小脸上有不解疾苦的娇憨,也有养尊处优的骄矜。
只是她的千娇百媚撞上了块木头,苏源头都没抬,只“嗯”了一声。
“轰”地一声,窗外炸了声雷,苏源捏在护栏上的手指猛地一缩,他心里越不适,脸上越是不显,反而更冷上三分,已经快把拒人千里之外写到乔安娜眼前。姑娘婀娜多姿、斗志昂扬而来,在他铜墙铁壁的冷淡面前也点不起热情了,一时连话都接不下去。
看她不搭腔,苏源想起颜奕昭说女孩子被传了许久绯闻,到底吃亏些,只能勉强再耐着性子又问了句:“有事吗?”
他对着不熟悉的人实在和颜悦色不起来,而且电闪雷鸣地,心情也糟糕,普普通通一句问话因为太不上心,听在乔安娜耳里倒像赶客,她到底也是被宠大的。小姐脾气就起来了。
“巴里,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是吧?”
苏源看着眼前莫名其妙就发起脾气的女生,觉得女人真的很难搞,头痛地想直接走人,忽然听见咚咚的脚步声,皮勒跑了上来。
“巴里,你在磨蹭什么呢?你哥在楼下等你。”
乔安娜早看惯巴里冷脸,私下里还和闺蜜开过玩笑说,这个人除了足球好像连火都捂不热,从没想到他会因为一句话眉眼全软了下来,嘴角一抹乍泄的笑意,整张脸开始濯濯生辉。
“我有事先走了。”
他匆匆忙忙撂下一句话,人已经在两米开外,乔安娜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丢下了,下意识抬脚要追。
“喂!你有没有搞错……啊!”
她穿了双精巧却毫不实用的高跟鞋,没看见楼梯口有一滩别人脚下带进的雨水,脚下一崴,整个人面朝下摔了出去,喉中惊恐地冲出一声尖叫。
“小心!”
伴随着皮勒的大喊,乔安娜失去重心的身体被很宽厚的肩稳稳挡住了,巴里的手规矩地半捏着拳,在她腰前再带了一下,她就撑着他结实的胳膊站好了。
她一站好,还来不及感受自己不知是因为笑容还是这一扶完全乱了拍的心跳,向来不爱与人有肢体接触的苏源就后撤了一步:“下雨天别穿高跟。”
因为心情大好,他顺口多说了一句,语气堪称温和,还抱了一把过来通知的皮勒:“谢谢,皮勒,那个乔——乔安娜……交给你了,我得赶紧下去。”
皮勒好笑地看着他急切的步伐:“喂!小子!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怕你哥?”
苏源回头瞪了皮勒一眼,脚下没停,语气里全是无奈:“他脾气又臭又硬,谁敢惹?一会儿等久了不耐烦,我又要被他说!”
他明明是在抱怨,可是眼睛在笑,声音在笑,连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而下的背影都透着雀跃,转眼已经没有踪影。
倒是很绅士地过来扶住乔安娜的皮勒听傻了眼,脾气又臭又硬?等久了不耐烦?
“这家伙,说的是他哥?难道不是他自己?”
皮勒揉了揉鼻子,穆尔当年可是他们训练营全队公认的最温柔大哥,哎,算了,在撒狗粮的小情侣眼里,他们大概都活成了另一个样子,看得人好想谈恋爱啊!
“哥哥?”
依然呆着的乔安娜呐呐地发问,她脸红得厉害,心也扑通乱跳得厉害,人没往下走,眼睛和心都已经跟着飞下去了。
皮勒才想起自己好像无意破了巴里的桃花,他对美女总是特别有耐心地,笑着帮朋友解释了两句,也算掩饰。
“是巴里的表哥,当年到英国来,穆尔就很照顾我们,他们两兄弟感情很好的。”
乔安娜被皮勒扶着下楼的时候,楼下的两人还在大门边没有走,站在巴里身边的是个很英俊的东方男人,身形偏瘦,巴里望着他一直在笑,两只眼晶晶发亮,嘴里巴拉巴拉说得没停,那人插不上话,就安静地微笑着,他笑容干净透亮,有不动声色的温柔,好看到仿佛在发光。
乔安娜的中文听力尚可,情不自禁靠近了几步,正听见巴里在说。
“这么大雨你让尼尔来就好,非自己开车干什么?我去把车开过来,你在这里等着。”
“你没有驾照。”
“我!我TM明天就去考!你别淋雨,鞋子打湿……”巴里低头扫了一眼,居然跳脚了,是真跳,乔安娜都想象不到总是沉稳镇定的巴里会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猴,忽然间张牙舞爪:“你鞋子都湿了还在楼下等这么久?不知道打电话?谁拦着你不让上了吗?好不容易把身体养好点,下雨天你乱跑什么!”
那人长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把巴里推开:“我又不是个纸片人,哪有那么娇贵?哎呀——苏小源,你能别这么婆婆妈妈吗?”
巴里被推得一点脾气都没有,整个人像没骨头似地往他胳膊上挂,手中撑开的伞却全往他头顶倾去:“快走!车上有毛巾和拖鞋。”
正说着,天上又闪过一道电,那人赶在雷声响前,伸手把播着音乐的耳机塞进了巴里的耳中,然后伸手把人往身边带了带,和他一起走进了雨中。
虽然听不懂的皮勒看着一脸失魂落魄的乔安娜,忍不住想捂眼,本来他上楼看到美人在怀,以为会是巴里的修罗场,没想到却是大小姐一个人被一虐一惨。
乔安娜死死盯着那两个已经被雨幕模糊的背影,在她刚刚才觉得自己彻底心动的瞬间,就被狠狠抽了几耳光,她甚至想自我欺骗那是兄弟都做不到。
原来他会那样笑的,原来他的目光也可以软得像水,原来他都会气急败坏地啰啰嗦嗦,只是所有这一切,别人都得不到,连一个关注的眼神都不配有。
大雨密密匝匝抽打在车窗上,像有人发了疯似地在泼水,雨刮器狂甩着头,路面上几乎看不到人,只有零零星星几辆车,破开地面被雨腾起的白色水雾,飞驰而过。
车内的音乐舒缓又轻柔,把车外的暴雨隔在另一个世界,苏源坐在副驾驶上,低头晃着脚上的拖鞋,而他的鞋穿在开车的颜奕昭脚上。
“你看到她了。”
颜奕昭微微一笑:“嗯,看到了。”
“我以为你会回避的。”
“回避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
爱一个人而已,何况那个人爱他还爱得那么勇敢又执着。
颜奕昭的语气很平淡,却听得苏源心里直发烫,一双眼直勾勾地望过来,望得久了,原本专心致志在开车的人耳朵慢慢就红了,车厢里的温度自己在节节攀升。
回家的路程很短,仅有的一个红灯空档,颜奕昭偏头瞪了用目光捣乱的人一眼,苏源嘴角勾了勾,笑得像个小痞子,他伸手关掉了雨刮器,大雨在前窗砸成一片天然帘幕,他掰过颜奕昭的头,亲了上来。
要靠悬在最后那一丝理智,颜奕昭才在红灯熄灭的前一秒把人推开,他挂挡的手很稳,方向盘也打得一丝不苟,可是嘴唇被咬得通红,越是故作镇定,微红的脸越是勾得人欲罢不能。苏源的目光像是要把人灼穿,一直缓不下来的呼吸透着让人面红心跳的渴望。
车子驶入院后的车库,颜奕昭的手还挂在档位上,苏源竟然按下车窗,用球精准掷中了卷闸门的按钮,门嘎吱嘎吱往下落。
“喂!你球这么用……唔……”
苏源觉得这个人,他像是永远都爱不够,永远都在为他疯狂,在彼此至为亲密的时刻,都有着不够真实的恍惚,在宛若溺毙的狂潮里永不餍足。
车窗被呼出的白气模糊一片,映出两个不知疲倦的身影在极尽缠绵,门外大雨如注,车中情热似火,仿佛可以疯狂到世界颠倒,时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