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
宴会散去，陈惜惜狼狈地回屋，一脸狂怒，一扫，所有杯盏落地，满地凌乱。
“你！是不是你！”
她死死捏住冬儿的衣领，怒道：“是不是你说出去的！”
冬儿喘不过气，白着脸断断续续挣扎道：“夫人，奴婢怎么敢？再说，奴婢一直跟在您身边，这几日不曾跨出院子半步！”
她也想将消息传给姜宜笑，可陈惜惜这次将她与柳儿看得很紧，完全没机会出去。
没想到这反成了她的护身符。
“也是。”
陈惜惜松手，面上怒意未散，恨恨道：“那他们是如何知道的？”
那日的医师与稳婆已死，这对夫妻到底是怎么知道真相的？
冬儿刚才被提得喘不过气，缓了一会儿，才迟疑道：“或许……或许他们真的是因为孩子死了，所以才上来攀扯您。夫人忘了，那些事情可是您让奴婢的将人请进府，亲自交代的。”
陈惜惜一顿，直直盯着她，拧眉道：“但是你确定，那两人都死了？”
冬儿抿唇，“可夫人不是见到杀手送来的手指了吗？”
陈惜惜下意识朝窗外看一眼，那两根手指埋在窗外的海棠树下，一根是医师的，一根是稳婆的。
她陷入沉思。
“嘎吱——”
门被推开，谢允北大步跨进门内，面上带着几分阴沉。
“夫君。”
陈惜惜当即要扑上去装委屈，可对上他此刻的神情，心口竟是忽地一沉，莫名生出几分畏惧。
谢允北上次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什么时候？
她想起来了，是姜宜笑拿着休书那次。
她竟是下意识后退一步。
“惜惜。”
谢允北的面色称得上平和，将她拥入怀中，随即问道：“今天你吓到了吧。”
这一刻，陈惜惜狠狠松了口气，将刚才那一分异样压下，大哭道：“夫君，惜惜害怕。”
谢允北像是心疼般拍拍她的背，哄道：“别怕，我会将事情处理干净。”
陈惜惜心下感动，“夫君辛苦，那对夫妻简直就是疯了，居然敢在宴会上冲进来，还好夫君没有怀疑我，若是你也不信我，惜惜还不如死了。”
谢允北抱着她，陈惜惜看不见他此刻面上讽刺的笑意，只一味地像原来那样撒娇，一句句说着。
他面色一点点冷下去，语调却依旧如平日一般温柔，轻声道：“对，都怪他们，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惜惜这么善良，怎么可能做得出调换孩子的事情？”
陈惜惜一僵。
他继续道：“再说，天底下哪个母亲舍得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丢了，就算那孩子没了，不也得将他安生埋葬，若是将孩子交到别人手上，那怕是这辈子都不得安心。”
冷意顺着心口一点点爬遍四肢百骸，陈惜惜手指僵冷，面色更是慌乱，将头埋得更深，不敢让谢允北看见她此刻的神情。
忽地，一个大胆的念头划过脑海。
他，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惜惜顿时心乱如麻，颤声跟着附和道：“是啊，哪个母亲狠得下心。”
谢允北将她从怀中拉起，对视。
陈惜惜下意识别开头。
他面上笑意一深，似是不经一般淡淡道：“怎么怕成这样，又不是你做的事情。”
陈惜惜笑意勉强，擦擦脸上的泪，“我初为人母，听见这些话便心慌，让夫君见笑了。”
她第一次不想留下谢允北，抿唇委婉道：“今日惜惜好累，夫君，你可否明日再来看我？”
谢允北温柔地伸手为她擦擦面上的泪，笑道：“自然，你早些歇息，我明日再来。”
陈惜惜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她怔怔地抚上自己的侧脸，停留在刚才谢允北指尖所触及的地方，恍神间，竟是觉得他刚才微凉的指尖像刀刃，在生生割她的脸。
不，谢允北对她这么好，甚至主动开口维护她，他不可能这件事！
她缓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
踏出大门，谢允北冷淡地朝着冬儿投去一个警告的目光，随即朝她抬抬手。
冬儿了然，垂眸故作畏惧地跟在他身后。
自姜宜笑离开后，谢家一日比一日冷清，今日宴会散后，更是显出几分颓败。
不知不觉间，谢允北竟是带着冬儿走到原先姜宜笑的住处。
推门，他自顾自地走到梧桐树下的小桌边一坐，抬眼问：“陈惜惜换了孩子，是吗？”
虽是疑问句，但他语气笃定。
冬儿连忙跪下，心下愉悦，嘴上却颤颤巍巍道：“主子，主子……奴婢不知道。”
谢允北冷笑一声，“谁是府上的主子？”
“主子，您是主子。”冬儿用力磕头，畏惧道：“是，夫人换……换了孩子。”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主子……”
谢允北嗤笑，垂眸，面上神情被昏黄阴沉的暮色掩盖。
陈惜惜！陈惜惜！
他从丫鬟口中得到答案，心里没有一丝意外，反倒莫名生出几分疲倦。
“那孩子出生就没了？还是陈惜惜下了手。”
冬儿一震，没想到谢允北对陈惜惜竟是不信任到这般地步，随即连忙道：“奴婢不知！”
他眼神骤然冷戾，“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我记得你是在府上做了许多年的丫鬟，你还有个弟弟？”
弟弟！
冬儿的眼泪唰地下来了，却不是谢允北所想的害怕，而是恨。
她哪里还有弟弟呢，她弟弟早就因为没有银子治病，病死了啊！
明明！明明只要那个月的月银原原本本发给她，她就能救下弟弟！
陈惜惜，都怪陈惜惜！
冬儿哽咽，颤抖着身子，说得棱模两可，“奴婢，奴婢真的不知。奴婢只看见稳婆将孩子递给夫人，然后，然后她们就说小少爷没气了。”
她哭得惨，“奴婢只看见小少爷出生时候就瘦弱得像是猫儿，看着就身子不大好，担心夫人迁怒，连忙走远些借口要去倒水啊！”
谢允北一顿。
或许，孩子出生时候并未去世，可能是陈惜惜见他病弱，甚至气息奄奄，便直接放弃了救他的机会，将他跟隔壁的健康孩子换了？
刺骨的寒意顺着领口钻入他的身躯，明明是夏日，谢允北却冷得唇色发白，面上没有一丝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