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不见,宋景行面上多了几分凌厉,似是刚从林野而来,鞋上粘着些枯叶,衣摆上也黏着泥土,只是他此刻从容,让人忽视了这一切。
姜宜笑莫名恍了一下神,忍不住想,宋景行确实生得好,就算现在像是从泥里打了一个滚出来,也不损他貌美。
这等美人,又对膝下两个收养的孩子格外温柔,将来定然是个好父亲。
“姜小姐。”
宋景行注意到姜宜笑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衣摆,微有些羞惭道:“抱歉,刚回来没来得及梳洗,让你见笑了。”
姜宜笑摇摇头,怪不好意思地说:“公爷一夜奔波,是我无礼。”
几句客套话下去,刚才对视时的奇怪气氛稍散。
“明日就是宜真小姐大婚,今日还麻烦姜小姐走一趟,我实在是愧疚。”宋景行叹口气,随即温和道:“不如让我明日为宜真小姐添一份礼,好圆了心里愧疚。”
“公爷客气。”
姜宜笑赶紧拒绝,“你能来,我万分感激,不必多此一举。两个孩子叫我一声姐姐,所以这些事都是我该做的。”
说话间,宋景行微有些懊恼,不自知地攥紧藏在袖子的手心,他总想多跟姜宜笑说两句话,可是每次开口,两人话题就莫名客套起来,说到最后,总是姜宜笑匆匆逃离,生怕自己又为她做什么。
他默默叹口气,摩挲了一下掌心的木盒,这份礼物现在怕是送不出手。
算了,此行之后,自己能清闲大半年,有的是时间。
他咽下心底的那一丝微苦,抬眼笑笑,“好,那姜小姐赶紧回去歇息,我命管事给你送些清心静神的汤,你得忙许久,怕是没多少时间休息。”
“那我就不客气了。”
姜宜笑点头应下,算了算日子,确实来不及继续寒暄,于是急急转身回府。
只是即将跨进府门那一刻,她鬼使神差地转头,却望见宋景行垂眸沉思,手心拿着一个小木盒,面上露出几分叹息。
……
早早的,天还没亮姜宜笑就已经赶到了姜宜真住处。
府上热闹,来来往往的人急匆匆给新娘敷面梳妆。
姜宜笑不大擅长这些,于是只坐在一边哄着紧张的姜宜真。
穿上嫁衣,她看着一脸娇羞的姜宜真,忍不住笑了笑,“宜真长成大姑娘了,当初我嫁人那天,你还扯着我袖子,恨不得跟着我一起离开,小脸都哭红了。”
“笑笑姐!”
姜宜真羞红了脸,却在听见嫁人两字时神色微顿,心里对谢家恨得咬牙切齿。
姜宜笑多好,当初嫁给谢家是下嫁,可她没有一句嫌弃,结果姓谢的反倒是先抛弃堂姐。她眼睁睁看着堂姐一脸欢喜地嫁过去,最后却只从哥哥口中听说她狼狈和离,一身伤痛,她如何不怨!
“说错话了。”
姜宜笑意识到自己一时欢喜说话不过脑子,连忙笑道:“快些,再让我看看,我的小宜真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子。”
姜宜真抿抿唇,忽地抱住姜宜笑,“姐姐。”
这句姐姐和笑笑姐不同,她恨不得姜宜笑就是自己的亲姐姐,这一句不带笑笑二字的姐姐,她已经想了许久,才终于趁着今天的欢喜叫出口。
“谢谢你救了我,父亲糊涂,要不是你,我怕是……”她语气微有些哽咽,“姐姐,今日出嫁后,我希望日后你有难处,一定要找我。”
姜宜笑听着这些话,也清楚姜宜真是因为提起谢允北的事情,所以为自己伤心了,一时间心下沉沉叹口气,温和道:“好,快起来,哭花了妆就不好了。”
想起谢家,她对他们没有一丝怀念,只惦记着将那些仇一点点还回去。
只是今天见宜真为她伤心,她还是心里微涩。
良氏急匆匆进门,见姐妹两人抱在一起,也忍不住眼睛一热,却在一侧默不作声,等姜宜笑开口才装作刚进门的样子,清清嗓子说:“还学小孩一样抱着你笑笑姐,都要当新娘的人了,羞不羞?”
姜宜真不服气,“我就要缠着姐姐一辈子!”
姜宜笑轻笑出声,眼底满是柔色。
“到时候了!新郎官就在门口。”门外姜鸣之催促妹妹,“别耽搁了吉时。”
一群人这才急匆匆开门。
“姐姐!”
被姜鸣之背起来的姜宜真忽然拉住她的手,“你还年轻,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都配不上你,可我还是……姐姐,我希望你也能幸福。”
姜鸣之见状靠近,让姜宜真能压低声音说未完的话。
“姐姐,宋公爷是个良人,当局者迷,你不如仔细看看,不要因为过去的旧事错过良人。”
姜鸣之身形微僵,沉默片刻开口,“到时候了。”
听完那句话,姜宜笑微有些错愕地愣在原地,反应过来之后,不禁哭笑不得。
宋景行是什么人物,她自然清楚,在宜真心里,自己是世上第一好,就是谁都配不上她。
这孩子!
姜宜笑忍着笑跟上送亲的队伍,却不自知地微有些晃神,下意识想起这些日子与宋景行的相处。
“姜宜笑。”
转头,姜宣宁站在原地,满脸冷漠地看着她,冷笑一声,“闹成今天这样,你很开心?”
他疯了?
姜宜笑顿时拧眉,压低声微冷道:“二伯,今日是宜真大婚,我为何不开心?您身为宜真的亲生父亲,难不成不开心?”
姜宣宁猛地一震,是啊,今天是他亲女儿大婚,他该高兴的。
可一想起在郊外受苦的吴怜儿,他根本开心不起来,光是想想吴怜儿听见姜宜真婚事时的泪水,他就不住地心疼。
宜真是他的女儿,可怜儿不也是他的女儿?
今日宜真大婚,高嫁给刘家子弟,可怜儿却只能孤零零地待在城外的农户家中,婚事不明朗,她年纪也不小了,却只能看着宜真出嫁,自己前途茫茫。
他如何不难过?
想起出门前吴怜儿的恳求,姜宣宁仅仅是一晃神,就坚定了心里的想法,对姜宜笑冷声说:“今日是宜真大婚的日子,我身为她的父亲,自然欢喜。宜真高嫁,日后前途光明,可怜儿却……她也是我的孩子,我如何不难受?”
姜宜笑冷下脸,“二伯,你魔障了!”
等会儿姜宣宁身为宜真的父亲,还需去致辞,可现在他却一脸异色地找上自己,语带威胁,他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