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气时脸色冷漠，身上气势骤沉，眉眼间流露出几分迫人的锋芒，让姜宣宁心里一冷，不自知地别开目光。
他心下迟疑，可吴怜儿的事情不能再拖，今日是最好的机会，若不能趁着今天开口，那不知下次得等到什么时候。
他想到这里，咬咬牙说：“怜儿身世凄惨，原来是我管教不严，让她险些犯下大错。只是今日宜真婚事顺利，就当为她积德，这些旧怨不如趁此一笔勾销，如何？”
姜宜笑望着送亲的队伍走远，才冷声怒道：“你是什么意思，趁着宜真大婚来威胁我？”
姜宣宁知道自己做事不地道，脸上露出些难堪，“你怎么能这么说？”
“怎么就不能？如果我不答应，你是不是要大闹宜真婚事，让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一个拎不清的生父，竟是为了旧情人的女儿在自己亲女儿大婚当日大闹，想让亲女前途尽毁，被夫家休弃？”
“你闭嘴！”姜宣宁恼羞成怒，顿时脸红脖子粗地冲着姜宜笑吵嚷起来，“我是她父亲，怎么会害她？她与怜儿才是亲姐妹，日后相互扶持才能将日子过好，我也是为了她好！”
姜宜笑寸步不让，“我不答应，再说，你不该来找我说这件事，从始至终，吴怜儿得罪的人是镇国公，伤害的人是宜真和你的妻子，你找我一个外人做什么？”
姜宣宁指着她怒骂，“姜宜笑，你别给我装糊涂！你跟宋景行到底什么样，我能不知道？我不找你找谁？”
三两句话，姜宜笑险些没压住心下怒气，甚至已经抬起手，可一想待会儿姜宣宁还需要露面，脸上不能留巴掌印，才将手放下。
“姜宣宁，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你觉得我会跟男人不清不楚？”
姜宜笑沉默了片刻，忍不住想起当年的姜宣宁，心下黯然。
当年二伯父也疼她，待她如待宜真，送她出嫁时也红了眼，说若是日后谢家欺负她，一定会为她做主。
可如今……
当时的姜宜笑绝对想不到，自己竟会在宜真大婚当日与二伯父闹翻，句句威胁，只为不让他毁了宜真的婚礼。
她忍不住问，“姜宣宁，你这么做，就不怕日后无颜面见我的父母，就不怕你以后彻底没了宜真这个女儿？”
提起姜宜笑的父母，姜宣宁也沉默片刻，就当姜宜笑以为他要放弃时，他颓唐道：“可又能如何？怜儿可怜，我……”
姜宜笑失了耐心，警告道：“姜宣宁，日后无论宜真如何，你与我的情分算是一笔勾销。今日我不会去参加宜真大婚，你若真要做什么，也只会害了宜真又得不到任何好处。”
“如果我没想错，你是想在致辞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威胁我？”姜宜笑勾勾唇角，眼底不见一分笑，“你觉得，我为了宜真就会咽下这口气，然后在众人面前帮你接回吴怜儿？”
算计被戳破，姜宣宁脸色一僵，却真的担心姜宜笑不去，立刻反驳，“宜真当你是亲姐姐，你若连她大婚都不在场，日后旁人该如何说你们？依照宜真的性子，她会记一辈子！”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算计会被姜宜笑戳破，更没想到她竟破釜沉舟，宁愿冒着宜真起嫌隙的风险，也要让他没有开口的机会。
姜宣宁开始后悔，他不该心软，他本想着若是现在将事情说开，他等会儿便可以不在众人面前威胁姜宜笑，不至于扰了宜真大婚。
他不该心软！
姜宜笑不管他现在怎么想，抬眼嗤笑道：“我现在就出城，去替宜真给我的父母敬一杯酒。今日我不会来，但若明日我知道你真的趁我不在又威胁宜真，那我会彻底断了吴怜儿后路，连带你，我也绝不会手软！”
“至于宜真怎么想？”
想起宜真刚才哽咽着说的那些话，姜宜笑心下稍软，语气不自知地放缓道：“她当我是亲姐姐，绝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记恨我，反倒只会厌恶你。”
她抬脚就走，姜宣宁急了，冲上来要扯住她，惊声说：“姜宜笑！你不准走！”
小五动作利索，长剑出鞘抵在姜宣宁心口，让他不得动弹。
长剑闪着寒光，姜宣宁腿一软，大怒道：“姜宜笑，你活该被谢允北厌弃！你这种女人，就该断子绝孙，这辈子孤苦伶仃！你这么自私，怎么会理解我的难处？”
姜宜笑脚步都没停一下。
她清楚，自己现在绝不能有一丝动摇，任何的动摇，都会让姜宣宁心生侥幸，变成刺向宜真的尖刀。
身后骂声越来越狠毒，她面上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心里却到底有了些难言的痛苦。
“念秋，你帮我走一遭，我虽不去婚宴，但是来往的宾客还得招呼。”
念秋红着眼睛，点点头没多说，“小姐放心。”
上了马车，一旁一直沉默的春杏哭出声。
“哭什么？”
姜宜笑温柔地拍拍她的肩，“我不正好有个清闲，去看看爹娘。”
春杏一抬头，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我知道小姐难受，小姐不哭，我为小姐哭。”
“怎么，怎么就成这样了？”春杏越想越气，眼泪直冒，“那吴怜儿到底有什么好，竟让二老爷恨不得抛家弃子，还这么骂您。”
姜宜笑摇摇头，“吴怜儿没什么好，不过是因为她身份特殊，姜宣宁得不到她的母亲，却得到了她的女儿，他会在心里无限美化母女二人，甚至一遍遍告诉自己，吴怜儿可怜，他必须对她好。”
“日子长了，假话成了真话，他便真将吴怜儿当成世上最可怜的人，最需要他怜惜的人。每次帮吴怜儿，他都会觉得自己帮了她的母亲，会觉得她母亲当初没选择自己是一件错事，会觉得她的母亲知道后定然后悔当年没嫁给他。”
说到这里，姜宜笑忽然笑了，“男人都是这样，春杏，你看谢允北也这样，将陈惜惜当做可怜人，又觉得她与别的女子不一样。”
“或许她真的有几分不同，可这些不同不足以弥补她的鲁莽无知恶毒，是谢允北的想象，让她成了世上最不一样的女子。”
春杏愣住，沉默了一会儿，擦擦眼泪，“我错了，小姐，我不该哭，是我太软弱了。”
姜宜笑失笑，却没继续说。
春杏性子要强，与旁人吵架时从不落下风，对着镖局的八尺大汉也一点不露怯，只有面对她时，春杏才是那个傲娇的小姑娘，敢哭敢笑，这都是因为她在意自己。
她怎么会因为春杏的在意而生气？
再说……
姜宜笑掀起车帘，望着马车即将出城，鼻尖到底是一酸，嗓子发涩。
春杏确实是最懂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