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渐渐驶向城外，夜色已经沉下来，车内光线昏暗，姜宜笑只能看见宋景行一双眼睛亮如星子，平静地看着她。
她低头，心里思绪沉沉，没再说话。
待到了墓前，姜宜笑才擦擦微热的眼角，走上前，跪下道：“爹，娘，女儿不孝，这么久都没来看看你们。”
宋景行并未靠近，将这一寸安静留给姜宜笑一人，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微微有些心疼。
“爹，娘，女儿如今过得很好，你们看见了吗？我成了女官，日后会越来越厉害，还认识了卢将军！就是我当时特别敬仰的那位卢将军，那位一人横扫南地的女将军！”
姜宜笑说着就忍不住笑起来，眸中却泪光闪烁，“明夫人也将我收为义女，原来她跟娘说过，想将我收作义女，如今这话成真了。您一直不放心女儿独自一人，在京城没什么相熟的夫人，可现在有明夫人在，娘，您可以放心了。”
她擦擦泪，拿出帕子轻轻地擦着墓碑上的薄灰，“爹，姜家商行如今蒸蒸日上，京城人人都知道我们家，你来京城时候不是说，迟早有一日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姜家商行吗？爹，我做到了。”
姜宜笑说着说着，又觉得自己泪意散去，心里渐渐平静，“我今日跟着卢将军去了御书房，才发觉这世上有这么多出色的女子，或许我未来也能跟她们并肩，扬名立万。”
“我不该被谢家困住的。”姜宜笑喃喃道：“你们看，我未来的路那么宽，那么长，我还有太多要做的事情。”
“不过我都不在乎了，等我报仇，将陈惜惜押来你们墓前谢罪后，我就再也不会跟谢家扯上关系。”
“你们最担心我，可我如今过得很好，以后只会越来越好，你们也会为我高兴吧。”
姜宜笑絮絮叨叨地说，将心里的话一股脑说出口，对着墓碑，只是不住地想起原来父亲母亲笑看她说话的场面，心里遗憾越浓。
她多希望他们能看见这一切。
待所有话说完，天边已渐渐浮出几分鱼肚白，朝阳渐升，姜宜笑情不自禁地伸手，看着掌心的金黄，心终于送下来。
“爹，娘，我该走了，过几日再来看你们。”她起身，眼底泪意一闪而逝，挤出笑坚定道：“我一定会过得很好，你们放心。”
姜宜笑转身时，一阵风吹过，卷起她的衣衫。
她拢了拢大氅，走到马车边才猛地回神，愧疚地望着宋景行道：“耽搁您一整日，实在是……”
“嘘——”
宋景行笑笑，“姜夫人对我有恩，你也帮我不少，我也该来看看他们。”
“多谢公爷的大氅。”姜宜笑没多纠结，朝他满脸感激道：“先回府，我去熬一盏驱寒的药膳，您回去歇会儿，醒了用一些。”
“你先休息。”
宋景行自然地伸手扶她上马车，“你也一夜未睡，多休息。再说，卢将军所谋划之事甚远，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实现的，你不必为此担忧。”
“原来做什么，现在也继续就是。”
姜宜笑点头，沉默片刻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对上宋景行，她总是语塞。
“姜小姐，或许过几日我会出去一趟，到时候又要将满满送来你这里。”
他先开口，姜宜笑毫不犹豫应下，她想起宋安宁，面上就浮出一丝笑，“好，我也很想她，这几日一直忙着，都没来得及陪她。”
宋景行也笑，良久却又叹口气，“圆圆满满两个孩子都很好，也极不容易，当初我救下满满时，她那么小的一个，抱在怀里没有一点重量，我和圆圆日夜守着，生怕她不睁眼。”
他似乎有意说出这些。
姜宜笑顿了顿，抿唇问道：“他们是公爷意外救下的孩子？”
“不是，他们是我旧友的遗孤。”宋景行说起来时，语调渐渐沉下去，神色隐忍，“姜小姐应该也听说过岭西李家，他们是李家的后人。”
姜宜笑猛地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宋景行。
数年前，曾发生一起震惊朝野的凶案，岭西李家被人灭口，整整一百六十六口人，无一生还。李家少夫人怀胎十月，却被剖腹取子，死状凄惨。
姜宜笑当时刚生下谢明钊，听闻此时，只觉得头皮发麻，整整做了三日噩梦。初为人母，她甚至不敢想那少夫人该多绝望。
“满满就是那个孩子？李家少夫人的孩子？”
这话说出口，她都觉得惊讶，宋景行颔首，“是她。”
姜宜笑手脚冰冷，心像是被针扎一样疼得喘不过气。
“李家出事，倾全族之力保下他们，我赶到时拼尽全力将他们带走。”
宋景行想起那一日的血腥，手微有些颤抖，“从此，圆圆被我收作义子，对外称他是我义兄战死后留下的遗孤，满满则是我的孩子，母亲生她时亡故。”
姜宜笑沉沉吸口气，“公爷大义。”
宋景行没应声，又叹口气，“会找到仇人的，两个孩子也会过得很好。”
他说着，眼底闪过泪光，姜宜笑知道他怕是看着自己昨夜跟父母说了一整夜，也忍不住跟着伤神。
若是宋景行不说，姜宜笑怕是这辈子都不知道两个孩子背后的血海深仇，待回到姜府，天已经彻底亮起。
她掀开车帘，望一眼天色。
身侧，宋景行看着她的侧脸，目光缱绻。
……
朝廷上的事情闹得极大，高兴源听见这消息，急匆匆赶回家，果然见所有人齐聚一堂，目光发沉。
“你回来了。”
上首，高老夫人眉心紧锁，“我实在是没想到，卢澄玉居然会扶持姜宜笑当女官！”
这句话说完，屋里全都静下来，面色难看。
他们清楚，走到这一步，那姜宜笑再不可能回谢家。
所以如今谢明愉的存在，就格外多余。
“将人叫来吧。”
高老夫人摆摆手，“高家不能留个祸患，听说谢明愉对姜宜笑态度不好，若是她想起来，怕是会牵连我们。”
“就是，就不该留这个毒妇！”
高兴源最兴奋，迫不及待地扬声道：“这么不懂规矩的女人，早就该撵回去！她原来仗着姜宜笑做了那么多，如今我看她还能不能继续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