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途中，姜宜笑心下有些忐忑，待踏入大殿内，她才如梦初醒般骤然惊醒，顶着众人各异的目光缓步向前。
“宁安郡主到，请接旨。”
姜宜笑恭敬接旨，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宁安县主姜宜笑，光施善举……特赐，位同正三品尚书。”
什么，正三品尚书？
姜宜笑惊在原地，藏在袖子的手，狠狠掐了一下手臂，抬眼时没压住面上惊色。
看她愣住，大太监和善地笑笑，提醒道：“还请姜大人接旨。”
姜宜笑双手接下圣旨，抬眼时仍是恍惚，待踏出大殿，被身侧人叫住，“姜小姐，陛下要见您。”
是宋景行。
她张了张嘴，却又语塞，缓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问，“今日，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景行摇摇头，看向身后卢澄玉，温声道：“姜小姐可以问问卢将军。”
姜宜笑猛地转身，卢澄玉正穿着一身黑红朝服，前襟绣虎，气势磅礴，素来冷淡的面上含着几分浅笑。
“今日是不是太突然，让你受惊了？”卢澄玉笑，上前拍拍姜宜笑的肩，“走，先去御书房。”
姜宜笑还在呆着，闻言顿时回神，“是您为我请的赏？”
卢澄玉颔首，随即笑道：“不必多想，过几日我们会找你细说。”
姜宜笑没继续追问，掩住面上沉思。
卢澄玉不可能害她，是她为自己请旨，她才要担心会不会被自己的名声连累，白白浪费前半生的军功。
可她何德何能，卢澄玉竟愿意为她谋划至此！
宋景行跟在两人身后，脚步轻缓，面色淡然。
他知道卢澄玉的心思了，她想恢复前朝官制，让女子也能入朝为官。
他想着，不免有些晃神，思及亡故的母亲，心里难得生出些感伤。
若是母亲见了今日的姨母，定然会开心吧。
踏入御书房，姜宜笑含着满腹疑问垂眸，恭敬行礼。
“姜小姐和卢将军来了。”
皇帝淡淡道：“来人，赐座。”
“姜小姐可是好奇，今日为何将女官之职授予你？”
姜宜笑抿唇，点点头。
“因为你是休夫第一人，因为姜小姐心存大善。”皇帝笑了笑，看向卢澄玉，“卢将军的眼光，朕自然放心。”
仅仅是因为这样？
姜宜笑迟疑片刻后，还是忍着问出口道：“草民可否斗胆一问，陛下此行，是否是想恢复前制，任用女官？”
她说话时不住地掐紧手心，心口涌起一分说不出的情绪，将她整个人卷入其中。
姜宜笑忍不住想，若这是真的，那未来该多好，若女子能走出后宅，那她们都能看见更广阔的天地。
她不住地想起原来陈惜惜说的话，“姜宜笑，你一个后宅女子，成日只知道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只会争宠。”
姜宜笑垂眸，陈惜惜那一丝高高在上的神情浮于眼前，一句句指责她只是个后宅妇人的话又响起。
可，是她想成日待在后宅吗？
“是。”
皇帝开口，姜宜笑猛地抬头。
“天下百姓，皆为朕之子民。前朝民风开放，正应其盛极，之后对女子约束渐重，朕也见其势渐衰。”
皇帝叹口气，“朕自年少时，便反复思索，到底该如何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令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朕忽然想到，良将贤臣乃根基，若女子也能走出后宅，有一番作为，那能人越多，对朝廷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能者尽其能，才能让所有人都有所为。”
姜宜笑微微怔住，鼻尖发酸，一时间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
“卢将军做得极好，当年朕的母后，极善谋策，朕能顺利登基，离不开母后的扶持教导。”皇帝面上坦然，“还有景行的母亲，也是位善谋的女子，在背后默默协助前国公建功立业，却名声不显。”
“如此才女何其多，若都被后宅所困，又是多大的损失！”
皇帝说完，静静地看着姜宜笑，不错过她面上的任何一丝神情。
姜宜笑抬眼，不逃不避地跟他对视，片刻后行了一个大礼，“谢陛下恩典。”
她起身，又面向卢澄玉行一大礼，“谢将军扶持，我定竭尽全力，不负您看重！”
卢澄玉伸手扶起她，笑道：“回去休息吧，宜笑，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你。此事还需长久计划，急不在一时，我们慢慢来。”
她目光沉而厚，看她时满是慈爱，含着浓浓的希冀。
姜宜笑踏出书房时，眼底微红，抬眼见天边最后一丝余晖将落未落，金黄暮色洒在大殿顶，放眼望去尽是灿灿。
若是陛下所说为真，那……
姜宜笑光是想着，都有些想哭，心不住地颤抖，为自己，更为天下女子。
她知道，今日的机缘不是偶然所得，卢澄玉一行人已经为此谋划了太久太久，背后不知多少女子为其努力，只为这一刻。
她何其荣幸！
“姜小姐。”
宋景行立在不远处，“陛下命我护送你回府。”
姜宜笑猛地从思绪中抽离，对上宋景行时微有些不自在，擦擦眼角，“公爷辛苦。”
“姜小姐可是想问我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景行像是看出姜宜笑面上的欲言又止，浅笑一声道：“待上了马车，我慢慢说。”
他面上笑意说不出的温和，待上了马车，将今日朝廷上的事情复述一遍，听得姜宜笑心潮澎湃，眼睛又有些发热。
她不是爱哭的人，可今日的事情实在是太震撼，她光是想着卢澄玉当时舌战群臣，就又鼻尖发酸。
刚说完，马车就已经停下，姜宜笑对宋景行道谢，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下了马车，她看见门上大大的“姜府”两字时，忽地僵住步子。
若是父亲母亲看见，定会为她骄傲，会为她喝彩吧。
姜宜笑沉默地看着牌匾，生出一股冲动——
她想去看看他们。
宋景行看她愣在原地，便也跟着站住，耐心地看着她的侧颜。
“公爷。”
姜宜笑转头，“可否劳烦您一件事？”
“姜小姐请说。”
姜宜笑沉沉吸口气，闭了闭眼，“我想出城看看父母。”
宋景行轻笑一声，“有何不可，姜小姐上车就是。”
姜宜笑对上宋景行眼底的浅淡笑意，心猛地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