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又能怎么说,难不成当着太后的面放弃?
她大可撒谎,背地里对陈惜惜下手,可她不愿。
这仇太深,姜宜笑连撒谎都不愿。
“若是我说,我愿意放过她,娘娘会信吗?”
姜宜笑字字恳切,“这么深的仇,这么沉的恨,她死不足惜!”
她起身,跪下行礼,“还请娘娘三思。”
大殿内骤然一静,没人想到姜宜笑居然敢当面违抗太后旨意,一时间,宫人齐刷刷低头,屏气息声。
这,太后娘娘性子看上去虽好,可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主,这姜宜笑今天讨不了好处。
姜宜笑低着头,望着地上青石板的纹路,眼神一点一点沉下去,心却反倒静下来。
她想,太后真的是有意让她放弃对陈惜惜的恨吗?
一个长得与良嫔相似的女人,真的足以让太后放弃善恶?
再说,良嫔当年并没有死,甚至还生下一个女儿,这样看,陈惜惜得来的这一分特殊其实格外易碎。
看难就难在良嫔和她女儿下落不明,若是她说出真相,最后却找不到她们下落,或是两人已遭不测,那太后根本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宋景行对她有恩,姜宜笑不能坏了他的事,恩将仇报。
姜宜笑思索片刻,镇定道:“不瞒娘娘说,我已经知道您为何对陈惜惜特殊。可我听闻良嫔娘娘性子良善,为人温和,怎么可能如陈惜惜一样恶毒狠辣。”
“仅仅是一张脸,娘娘真的要闭眼保她?若是良嫔娘娘知晓,也不会为您的牵挂而开心。”
此话一出,殿内气氛更冷,宫人们更是腿一软,全都跪在地上。
“你不仅聪明,还很大胆。”
太后望着姜宜笑,面色更是复杂,“怪不得卢澄玉选了你,她确实有眼光。”
姜宜笑一怔,心底稍稍松了松。
“若是你刚才松口,哀家也只会觉得你虚伪,姜宜笑,多少人为功名愿意放弃恩怨。”太后一边说,语气中带上几分感慨,“你比陈惜惜更像她。”
这个她是谁,姜宜笑和太后都心知肚明。
是良嫔。
“但是哀家老了,人不中用了,人人都说若是身子不中用,便容易被旧事魇住。午夜梦回时,哀家看见那张脸,这辈子都觉得遗憾。”
“姜宜笑,哀家知晓这确实是强人所难,但哀家希望你手下留情,至少不要对幼儿下手,孩子无辜。哀家不能昧良心保她,可……”
太后没再说,姜宜笑听得心里发酸,沉默许久,低低应了一声。
罪不及家人,陈惜惜手段狠戾不顾及这一点,可她不能这样。
姜宜笑父母从小将她当做男儿一般教养,读得是圣贤书,她自觉自己不是君子,可却不可能对一个无辜稚子下手。
她最恨陈惜惜的一点,就是她因为恨自己就对无辜的母亲下手,若是姜宜笑也因为恨她而对她的孩子下手,那岂不是成了和她一样的人?
思索间,姜宜笑抿了抿唇,“多谢娘娘。”
太后起身,“哀家乏了,你回吧,卢澄玉没看错人,哀家信她。”
“你日后若需要哀家,开口就是。”
姜宜笑行礼退下,心里对太后与良嫔的感情更多几分了解。
两人的羁绊远比她想象中要深,太后甚至会因为一张相似的脸而不顾自己的脸面开口,真是……
看来她今日见她,一是为试探自己的为人,而是为保下陈惜惜的孩子。或许太后根本就没想过保下陈惜惜,从猎场回来到现在,足以让她查清陈惜惜的所作。
姜宜笑踏出宫门,却忍不住转头看一眼,面色复杂。
若是良嫔真的还活着,那……
“小姐!太后娘娘有没有为难你!”
春杏紧张地凑上来,唤回姜宜笑的思绪,她笑笑,“没事,就是问了几句话,走,带你去宫宴转转。”
殿内,秋嬷嬷紧张地看着太后,“娘娘可是头疾又犯了?”
“无事,老,毛病罢了。”太后睁眼,看着她,“你说,若是她还在,会不会怪哀家今日做事拖泥带水,净生些不该有的怜悯。”
“良嫔娘娘怎么会怪您?良嫔娘娘只会心疼您为她牵挂至此,娘娘还是不要再想了。”
“你说得是,今日哀家本也打算看看这姜宜笑性子到底如何,如今看来,卢澄玉确实没看错人,是哀家狭隘,看她时让些谗言先入为主。”
她思绪渐远,面上是抑制不住的哀愁。
她忍不住想起刚才姜宜笑所说那句,自己所求已经再寻不回。
她何尝不是如此?
……
待回到宫宴,姜宜笑面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轻松。
因着上次的事,如今巴结她的人不少,人人都将她当作香饽饽,一个劲儿地围上来讨好。
姜宜笑有些头疼,连忙带着春杏往人少处走,没走几步,就忽地被人叫住。
“姐姐,姜姐姐。”
谢明愉声音颤抖,带着几分哭腔,“我好想你。”
姜宜笑转头,谢明愉望着她的一双眼满是泪,原本的嚣张跋扈全都变成憔悴,整个人瘦成枯枝,穿着的衣裳也是去年的旧样式。
若是姜宜笑没记错,这件衣裳还是谢明愉从她这里拿走的。
她不动,冷淡地转头,连打招呼的心思都没有。
却没想谢明愉猛地哭出声,挡在她面前,“姐姐,我好后悔,我好想你,你能不能回来。”
“你原来说过,你是将我当亲妹妹,你原来最疼我。”
谢明愉说着便止不住地哭出声,“姐姐,我被陈惜惜害得好惨,高家不要我,她还将我推倒,害我没了孩子。”
没了孩子?
姜宜笑一顿,下意识跟春杏对视一眼。
谢明愉难孕,原来自己可为她找了不少大夫,这个孩子没了,那她这辈子怕都难再孕。
姜宜笑忍不住生出几分天道好轮回的念头。
看来这下,谢明愉这辈子怕是都跟陈惜惜不死不休。
她听完就打算走,冷声道:“我不是你姐姐,还请谢小姐自重,今日是宫宴,莫要失了礼。”
谢明愉一听,擦擦眼泪继续说:“姐姐,求求你回来吧,我恨死陈惜惜这个毒妇,只要你回来,我愿意帮你将她撵出去!”
毒妇?
姜宜笑记得,谢明愉原来也是拿这两个字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