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宜笑失神地看着墓碑，想起那一夜，仅仅是一步之遥，她却还是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谢允北身为父亲为她亲自挑选的夫婿，成婚时对父亲许下承诺，一定会和她携手白头，定不负她。
“爹，娘，这门婚事女儿不愿继续，你们在天之灵，能原谅女儿和离吗？”
姜宜笑光是想起谢允北对她父亲发誓时的样子就忍不住怒意翻涌，她想，父亲最宠她，若见她被谢允北辜负，也会支持她离开谢家。
手心传来刺痛，姜宜笑垂眸，见掌心的掐破留下血印，才收回思绪。
撩起裙摆起身，她抬眼时却忽地见两只蝴蝶飞到墓碑上，然后双双朝她飞来。
姜宜笑心下莫名一顿，伸出手，两只蝴蝶恰巧停在她掌心，闪动着翅膀。
姜宜笑很少信怪力乱神之说，可看着掌心的蝴蝶，她忽地哽咽，低低道：“爹，娘，你们同意我离开谢家，对吗？”
闪动着翅膀的蝴蝶顿住，像是在聆听，也像在认同。
姜宜笑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她擦擦泪，两只蝴蝶在注视着她彻底止住泪意后，才又扇动起翅膀离开。
父亲母亲只有她一个孩子，最疼她，只有她过得好，他们才能安心。
她稍稍吸口气，转身却忽地对上不远处一张淡漠的脸，不由得一怔。
“姜小姐。”
宋景行缓步走来，面上微有些歉意，“姜夫人对我有恩，我今日有空，便来看看她。”
姜宜笑有些羞惭，面上泪痕未干，她尴尬地抿唇朝他笑一声。
“姜小姐不必见外。”宋景行缓缓将帕子递给她，淡漠的眼中出现几分暖意，“我南下调理身子时，吃了姜夫人这么多药膳，如今满满身子弱，又得劳烦你，这般恩情，你我之间不该再这么陌生。”
宋景行语调亲缓，说话间带着几分难言的温和，让姜宜笑不自知地一怔，迟疑片刻，伸手接过他的帕子，颔首道：“多谢。”
“不必，今日正巧遇见你，那我便可亲口告诉你那件事的进度。
宋景行收敛面上神情，正色道：“陛下不愿打草惊蛇，所以劳烦姜小姐暂时不要在陈惜惜几人面前提及水患的事，不过去江南的刺史即将返京，开春时，这件事定然可了结。”
“陛下愧疚，姜小姐才是功臣之后，却被陈惜惜陷害至此，于是他交代我，让我协助你做事，只要是我能做的，姜小姐不必客气。”
宋景行说完，又强调一句，“这是陛下亲口所说。”
姜宜笑抿唇，忍不住问一句，“若水坝决堤真与陈惜惜的父亲有关……”
“那陈家的九族都会受到牵连，娶了陈惜惜的谢允北虽不致死，但日后也不再有高升的可能。”
姜宜笑觉得讽刺，谢允北娶陈惜惜，便是因为她是功臣之后，想要借她的好名声更进一步。
却不想一转身，她和陈惜惜的身份对调，陈惜惜不但不是功臣之后，还身负重罪，难逃重刑。
她抬头，“多谢宋公爷费心，我打算在两人婚宴那一日，给他们一个教训。”
思及此，姜宜笑忽地想起宋景行刚才的交代，心口一跳。
皇上不愿打草惊蛇，那她岂不是不能在陈家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对陈惜惜下手！
姜宜笑面色微变，不死心，沉思片刻后问道：“会不会打草惊蛇？可我陈惜惜害我母亲去世，我想亲自将她送进衙门。”
她说着，心底灵感一闪而逝，“不知这样如何？我便只提陈惜惜和我的私事，等她被衙门关起来之后，公爷可以派专人守着她。”
“这样即便是外人提及，也只会以为我善妒，想给她一个教训。”
宋景行颔首，姜宜笑微有些惊讶，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快。
“姜小姐是聪明人，行事有分寸，你想做便去，只是希望你做事前和我只会一声，我也好及早准备。”
姜宜笑感动，和宋景行告辞。
回府，姜宜笑刚跨进大门，一侧的门房就匆匆道：“夫人，老爷在您的院子里等您。”
她脚步一顿，应了一声，心底却陷入沉思。
谢允北现在不是应该在忙活婚事吗，怎么忽然有闲心来找她？
姜宜笑眼神微沉，跨进院子时，看见父子二人齐齐等在院内。
“母亲。”
“笑笑。”
两人看见她，面上都露出些笑意，让姜宜笑止住步子，立在门口。
“你明日就要成婚，今日来找我做什么？”
谢允北望着她冷淡的样子，微有些失神，定定看她几眼才压抑住心口复杂思绪，温和道：“笑笑，明日忙，我顾不上你，所以今日来看你一眼。”
他忍不住心头翻涌，回想起两人的新婚夜，当时她眼底盈满情意，红着脸抿唇别开头，他心底也满是新婚的喜悦，笑着抬起一侧的交杯酒。
想起过去，谢允北难得生出几分接近于愧疚的情绪，思及此刻和原先的对比，竟是心口微堵，“笑笑，我最爱的还是你，只要你听话，你永远是谢家的主母。”
姜宜笑不相信谢允北口中的永远，于是冷下脸道：“你回去吧，不必多说。”
谢允北身侧一直沉默的谢明钊忽地开口，“母亲，父亲也是在关心你，你怎么可以如此不知好歹？惜姨都说了，女子就该以夫为天，父亲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还给他甩脸色！”
“谢明钊，你父亲带着陈惜惜上门讨伐我时，你嘴里没有一句维护，你外祖母去世时，你没有掉一滴眼泪。今天你见我对谢允北不耐，却像是忽然长了眼睛一样，这么对我说话，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你真的是我生的孩子吗？”
姜宜笑的疑问发自肺腑，让谢明钊愣住。
谢允北叹口气，“笑笑，他到底是你的孩子，只要你开口，我不会让陈惜惜生孩子，你永远不必担心自己的地位。只要你愿意，你这几年已经养好了身子，大可再生一个。”
“不要！”谢明钊咬牙，“母亲怎么能有别的孩子！”
姜宜笑嗤笑，谢允北语气微沉，“笑笑，明钊担心你的身子，给你熬了补汤，今日我们来，便是特意来看你，不是为了与你争吵。”
他招招手，丫鬟端着一碗汤走上前。
谢允北开口，对谢明钊道：“明钊，这是你的心意，快些将汤亲自送给你母亲。”
姜宜笑目光落在汤药上，再默不作声地扫一眼谢明钊面上的心虚，沉沉吸口气。
她跟着父亲行商，自然见过不少下九流的东西。
这汤里肯定加了东西，她接过谢明钊手中的汤，装作要喝的样子先舀了一勺，轻轻闻了闻，心下了然。
里面有蒙汗药，喝下去之后，她至少要昏睡两天。
原来父子二人，是为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