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宜笑面上神情淡然，定定看着夫子二人的对话，眼底只余下平静。
道歉如何，不道歉又如何？
她不在意。
谢明钊一直紧紧低着头，攥紧袖口，听着自己心口的狂跳声，浑身发冷。
他不敢抬头和姜宜笑对视，甚至不敢看看她此刻的表情。
“明钊。”
谢允北声音微沉，带着浓浓的压力，“给你母亲道歉。”
“母亲。”谢明钊咬咬牙抬起头，忐忑道：“今日是我的错，我不该附和陈惜惜的话，也不该叫……叫她母亲。”
说完，父子二人都忐忑地盯着她。
姜宜笑恍了恍神，却又很快平息，望着两人的目光仍是毫无变化：“何必道歉？明钊，陈惜惜现在确实是你的嫡母，合情合理，你该叫她一声母亲。”
她不知怎么地，看着谢明钊渐渐泛红的眼圈，叹口气，“若是你迟迟不改口，传出去之后，会有人说你不懂规矩，不敬长辈。”
不懂规矩，不敬长辈。
父子二人一听，只觉得耳熟，稍顿片刻后骤然想起这就是他们曾经对姜宜笑所说。谢允北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在报复，于是心下又浮起一分窃喜，抬眼看向她。
若是她还报复，那便说明还在意。
然而姜宜笑面上完全看不见任何刻意的神情，望着他的目光也是一贯的冷淡。谢允北的心瞬间沉入最低处，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窒息又痛苦。
似乎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姜宜笑或许真的不在意他，也不在意谢明钊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下一刻，所有话却都被酸涩哽住。
“谢大人还有事情要说？”
姜宜笑已经不耐，打算起身离开。
谢允北收敛面上失落，笑得温柔道：“笑笑，前些日子我差人送来了你最爱的江南梅，今日我回府听见这件事，顿时气急带着明钊就来了，忘记带上梅子，明日我给你送来。”
姜宜笑摇摇头，“不必，姜家商行早将今年的杏子送来了，我什么都不缺，谢大人请回。”
江南梅，姜宜笑听起来甚至险些被扯入久远的回忆中。
她怀谢明钊时，什么都吃不下去，谢允北不放心铺子里买来的梅，便亲手去学如何制梅，亲自去摘，亲自去腌制，再剃好梅肉送到她嘴边。
不过这都是过去。
姜宜笑想起这件事时，并不觉得怀念，只是因此想起父亲和母亲，想起原来父亲将她举高摘梅，然后她又笑着递给母亲的那一幕。
她片刻的晃神落入谢允北眼中，让他心下微喜，“是我亲手酿的梅。”
姜宜笑回过神，淡淡扫他一眼，笑道：“谢大人，姜家也开了果脯铺子，请了最好的制梅师傅，味道也是最好的，京城的女眷都喜欢。”
谢允北僵住，沉默许久才抿唇道：“是，倒是我忘了你不缺这些。过几日是你的生辰，我会带着明钊来。”
谢明钊已经擦干眼角的泪，应声道：“母亲，我和父亲会来看你的。”
姜宜笑此刻已经走到门前，闻言回神迟疑片刻，“你就不必来了，我会让人来接明钊。”
谢允北骤然嗅到唇齿间弥漫而来的血味儿，浓烈地顺着嗓子而下，烧到他的心口。
他望着姜宜笑的背影，感到几分挫败。
但他想起刚才吴怜儿提及宋景行，一时间又冷下来，心里坚定。
两人闹得再僵，他们之间也有一个孩子，姜宜笑迟早会被他的执着打动。
……
今日倒是难得的好天气，姜宜笑回院子时抬眼就望见漫天云霞，不由得脚步稍停，任由晚风拂过脸庞。
离了父子二人，她整个人一轻，都有心思停下来看看风景。
“小姐。”
春杏一直跟在她身边，抿了抿唇问道：“您……您是不是放不下小公子？今日小公子所说未必是假，您也知道陈惜惜的性子，若是他不从，定然要吃不少苦头。”
她也是看着谢明钊长大的，如今闹成这样，谢家那位迟早容不下他，要将谢明钊赶出来，若是闹到这一步，姜宜笑也不可能任由谢明钊流浪在外。
或许，她会将谢明钊接回来？
姜宜笑皱眉，回过头捏了捏春杏的脸，“好你个春杏，我今日不和他计较，已经是放他一马，难不成我还得次次放他一马？”
“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是放马的？下次他要是再和我有冲突，我还得原谅他？”
春杏眨眨眼，其实她是担心小姐心里难受。姜宜笑原来对谢明钊太好了，好到将他当做自己的心尖儿，愿意为他放弃一切。
姜宜笑倒是轻松，再抬眼时眉眼间染上几分沉郁，“我不会忘记他们父子在新婚夜前给我下药，一桩桩一件件，我记得很清楚。”
“只是现在先不急，他们的账我先记着，等将陈惜惜那儿的仇算完，我再慢慢一笔一笔讨回来。”
姜宜笑说起这件事，语气稍冷，“陈惜惜给母亲下药，还命人刺激她，你能忘吗？这笔仇是最最要紧的。”
春杏听不得这件事，一听就眼睛发红，“小姐放心，这些日子奴婢一直盯着陈惜惜的铺子，不少凑上去讨好的人都是冲着太后对陈惜惜的特别而去，这件事只要捅破，陈惜惜肯定没有好下场。”
“嗯。”
姜宜笑应声，“先盯紧，捅人得抓要紧的时候，让她翻不了身。陈惜惜如今不是最在意这些铺子和谢允北吗，她在意什么，我们便让她失去什么。”
她说着觉得有点好笑，“今日谢允北上门，陈惜惜要是知道，怕得气得不轻。”
春杏脸上郁气一扫，攥紧拳头咬牙道：“哼！最好气死她！”
姜宜笑失笑出声。
……
待谢允北刚下马车，陈惜惜身边的柳儿连忙冲上来，惊慌道：“老爷，夫人闹着要找您。”
谢允北的脸色顿时冷下来。
他扫了一眼身侧闷闷不乐的谢明钊，“你先回去歇着，不必过来，这几日若是她找你，你让丫鬟说，我将你禁足。”
谢明钊惊愕抬头。
父亲这便是维护他，让他暂避风头。
看着谢明钊离开，谢允北再掩不住面上厌烦，“她又闹什么，太医怎么说？”
“太……太医说，这一胎怕是保不住啊！”
谢允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