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台印十分恼怒,觉得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怎么诸事不顺。原本他已经说好与当地大财主张家结为亲家,这样官商相护,两只老狐狸都非常满意。但是商人地位低下,如果和商人联姻,詹台印又怕被弹劾影响到自己前途,于是弄了抛绣球的这么个事,张家公子会在台下准备好,周围有很多张家的人,一定会把绣球弄到张公子手里。
本来是万无一失的事,但是不知怎么的冒出来一个乞丐,误打误撞的接到了绣球。这下,一下子就闹起来了。有人说既然是抛绣球选亲,自然不能违背,谁接到谁就是新郎。也有的就说詹家大女怎么能嫁给一个乞丐,这场不算,需要重新来一次。。。。。。
众说纷纭,那个接到了绣球的年轻人冷笑一声,不屑的扔下绣球就走。这么一回头,萧宸就看到了年轻人的样貌,不禁赞一声气宇轩昂!
这年轻人哪里是一个乞丐!
不过是脸上有些污垢,衣服破烂一点而已,不说线条硬朗的下颔,笔直如峰的鼻梁,消瘦尖锐的脸颊,光是那一双如狼似虎、精光四射的眼睛,回转之间看向周围絮絮叨叨不休的人的眼神满满的都是不屑和厌恶,就能看出此人,非池中之物!
身在舆论中心却如置身事外,背负纷争脊背依旧挺直,就是这份昂扬的气质,萧宸也要叫一声好。
这个人,是什么人?
原本对面看热闹的卫洛萧宸齐齐放下茶杯,认真观察起来。
年轻人扔下绣球就走,詹台印心里觉得高兴但是又觉得跌了面子,顿时十分生气,眼看年轻人就要走出人群,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年轻人不理不管,走自己的。詹台印顿时老脸通红,张家公子伙同一干小喽啰们一看这是个争取未来岳父的好时机,立马上前拦住年轻人,“怎么?想走?没听见詹大人叫你呢,小子,劝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年轻人被围住,环视一圈,看张公子一眼冷笑,“想不到这年头,狗都会说话。”
没想到年轻人会呛声,人群立马安静。
张公子被噎,有点不可置信,手指指着自己问:“你说我吗?”
年轻人侧头一笑,眼睫微颤,即使脸上脏污,依然没有挡住那昙花一现的美。看到的人不多,但是包括那抛绣球的詹晴晴,原先她看到抛给一个乞丐样的人,已经躲到后面去哭了,此时扒着一条缝来看现场,正好就看到了那一笑,一时间竟被迷惑,痴痴地看着年轻人,就觉得越看越好看,脸颊泛红。
“谁应谁就是了。”年轻人无所谓道。
油头粉面的张公子看上去有点接受无能,一时无法接受自己被骂成狗的现实。要知道,他,张大伟虽然是一个商家之后,但是哪次出门不是横着走的?
詹台印一看未来女婿一脸白痴相,只好自己上前,装出一副好人样子,“年轻人啊,这个既然你接到了绣球,为什么要扔掉呢?”
年轻人回过头,冷笑一声,“我受不起。”说完就离开了,人群被他的气势震慑,让开道。
“公子等等。”楼上的詹晴晴突然冲出来喊道。
却不见年轻人停顿,詹晴晴顿时泫然欲泣。张公子终于回过神,立马向詹台印提议,“既然刚才那位公子离开了,那刚才就算不得数了,重来重来。”
看那年轻人离开,萧宸微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用自己多说,自会有人去拦。我们贴心的墨鸦大人就是这么靠谱。卫洛喝茶的手一顿,辛罗微微一笑。
詹台印心中暗恨那年轻人,眼下却不是找麻烦的时候,立马对周围的人笑道:“既然那位公子不是自愿接到绣球,那就不是詹某不讲信誉了。绣球就重新抛一次。”
人群都应和着是是。詹晴晴还想着方才的年轻人,失神不已,不愿重新抛绣球,詹台印眉毛一竖,给詹晴晴身边丫鬟打个眼色,那丫鬟走到詹晴晴身后,趁詹晴晴不注意撞了一下詹晴晴,詹晴晴没留神,手一松,绣球就抛了出去。
这街道本身就没有多宽,这一抛,没控制住力道,居然直直的就飞向了对面酒楼!
此时,萧宸刚走到窗边,看着那个年轻人离开的背影,并没有在意绣楼上发生的事。就是突然听到破空声,回头就看到了飞来的绣球。
这边詹晴晴想要尖叫,想要绣球飞回来,但是她只能目光追随着绣球移动,只求绣球不要落到比刚才那位公子差的人手里。
人群的目光也随着绣球移动,仰着的头转了半圈。
然后,詹晴晴的眼睛亮了,比刚才看到那年轻人时还要亮,此时她的脸上,足以用艳光四射来形容。
人群,人群也都眼睛亮了。他们不是像詹晴晴那样从心底发出喜悦的亮,而是,目光得到了洗涤,看到了众生不可亵渎之神的目光被淘洗以后的亮。
那年长日久的窗户泛着黑色油光,但是,这些都掩不住那人的风姿。那人一身银紫长衫,腰束金白二色交花腰带,中间一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幽幽的闪着寒光,站在二楼大开的窗户后面,就像是黑暗里升起的太阳,光华四射,整个世界就只剩了她。那白皙到透明的脸庞都似乎在泛着光芒,莹莹白光充满人的眼膜,那微仰的下颔一抹流丽,极致完美。
人群全部静悄悄的,生怕仙人就此离去。
他们看到仙人低了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绣楼上詹晴晴一眼,突然一笑。
詹晴晴已经完全呆滞。她年少时就有才女之称,优渥的家境也让她自小就养成骄傲骄纵的性格,虽然满腹经纶,眼光也十分高,但是就算再怎么得宠,也抵不过父亲的需要,将自己配给张家那个不学无术的公子,那样的人,她打心眼里是看不起的。曾听闻枢密使卫洛的传闻,一直以来就觉得只有那样的人物才能配得上自己,但是今日一见那少年,那一笑,和那一笑眼中的不屑轻蔑和俯视众生的高傲尊贵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骄傲。自己以前那不可一世的骄傲跟眼前人的高傲比起来,就像是山沟里一只秃毛鸡对着梧桐树上的凤凰叫嚣一样。
可怜、可悲、可笑。
最先的狂喜已经消失,留下的,就是自卑,那种就连跪在尘埃里亲吻人家袍脚的资格都没有的卑微。
惊鸿一瞥,绝艳天纵。
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此时脑海里就只冒出这一句。
但是觉得不能再配。
只有那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句子。
萧宸对着看呆的詹晴晴微微一笑,得意与自己的风采。那绣球眼看就要落到萧宸的怀里。
坐在后面的辛罗扇着折扇的手停住,目光复杂。卫洛没有抬头,他只低头看着茶杯里的茶水,玉人端坐,肩上一缕发垂下来,看到茶杯边上的一个黑色污点,突然间就觉得极其厌恶。不知道在厌恶什么,心里就是很烦躁。对面角落里放着一个镜子,黄铜的镜面,不甚光滑,看不清楚,但也能看到那只花花绿绿难看至极的绣球就要撞进那个人怀里。
眼前突然就出现了那日那人眼中转着圈圈倒进他怀里的样子,睫毛纤长,睡着的眉眼无辜。
这个无赖!
卫洛突然将茶杯扔出去!
那只瓷制茶杯飞出去砸到了铜镜上碎开。破碎的瓷片到处飞散,一片飞过去砸到了飞来的绣球,将绣球强行打偏,落到了酒楼下面。一片直直飞过去,擦着詹晴晴的脸颊,从耳垂下飞过,略过的地方,头发齐齐而断。
而同时,萧宸手指微微一动,那些应该随之四散的茶水却凝到一起,也向对面飞去,紧随其后的砸到了惊魂未定的詹晴晴脸上。瓷片擦过的地方,遇上茶水,红色稀释成淡粉流下。
“敢想本公子,那也要看你有没有命!”
如此突变陡生,众人首先注意到的是那个鲜艳的绣球。那绣球落到酒楼墙根,咕噜噜滚了几圈,一只赤裸的肮脏胳膊将那绣球一搂,搂到怀里抱着睡了。
嘶------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这下,是真的乞丐了。。。。。。
“啊-----我的脸------”那边詹晴晴的惨呼声才传过来。
众人回头,看到詹晴晴捂着脸的手指间,流出粉色液体,又颜色渐红。
嘶------
众人再一次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这下,连容都毁了。。。。。。
詹台印一口气没上来,晕了。
詹晴晴捂着脸扑到绣楼边,看到了那个真乞丐怀里抱的绣球,在看那个睡的正香的乞丐抱住绣球亲了一口,口水直流。
詹晴晴也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