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年初一
顾家的庭院里铺满鞭炮碎屑，空气里还残留着硫磺的气息。
顾嫣刚踏进门，迎面就被顾二叔塞了满手的红包：“我们嫣嫣可是新媳妇，今年得多拿点喜气！”
常年泡在实验室的顾三叔难得露面，正和顾爷爷喝茶，三婶则拉着顾嫣的手念叨：“气色比上次好多了，看来池赟照顾得不错。”
顾奶奶笑容满面点点头，三儿媳妇是医生，还是专家。专家都说嫣嫣气色好，肯定错不了。
看来池家小子不止不克嫣嫣，还旺嫣嫣。这门婚事算歪打正着？
想罢，顾奶奶看了顾爷爷一眼，顾爷爷正看人下棋，没接收到她的信号。
今天，新女婿池赟一进门就被顾爷爷和顾父拉着下棋——这位商场上的“池阎王”，此刻正被岳父的“马后炮”逼得眉头紧锁，顾爷爷抄着手看棋局，把“观棋不语”的规矩刻在骨头里。
顾妙和顾晏罕见地没吵架，一个剥橘子，一个给长辈泡茶，气氛和谐得不像话。
顾母端着果盘穿过回廊，忽然瞥见顾宪懒洋洋地倚在门边发微信，顿时柳眉倒竖。
想想昨晚她二弟妹跟她吐槽顾晏越来越难管了，老师给她打电话说有早恋的苗头，顾母立刻放下果盘挽袖子。
十六岁的堂弟有女朋友了，三十一岁的堂哥还是个光棍？！！！
“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姑娘都哄不回来！”她揪住顾宪的耳朵往屋里拖，“程蕴多好的孩子，你七年前犯浑就算了，现在——”
顾嫣倚在雕花门边憋笑，腕间的翡翠镯子叮咚轻响。直到顾宪投来求救的眼神，她才慢悠悠晃过去：“妈，程蕴姐去时装周了。”
顾母瞬间变脸，松开儿子替女儿拢了拢披肩：“还是我们嫣嫣贴心，不像某些人——”她剜了顾宪一眼，“连人家行程都不清楚。”
“妈！妈！”顾宪龇牙咧嘴地护着耳朵，“我说了好几遍，你完全没听见呢！”他发誓，他真的说了好几遍了，暴躁老妈选择性失聪，他能有什么办法？
眼见自家老哥又得挨揍，顾嫣立刻递了杯茶给顾母：“妈，程蕴姐现在可是国际知名设计师，行程紧很正常。”
顾母接过茶，叹气：“我就是心疼那孩子，多好的姑娘……”她瞥了眼顾宪，“比某些没心没肺的强多了。”
顾宪揉了揉发红的耳朵，无奈地看了顾嫣一眼。
“程蕴多好的姑娘，知书达理又会疼人，比那个池贝贝强百倍！”最后一句顾母看着女婿的面子上，压低了声音跟顾宪说。声音很小，只有他们母子能听到。
一提起池贝贝，顾母就是一副牙疼的模样。
曾经她也是被池贝贝糊弄过去了，以为池贝贝除了年纪小，淘气了些，也算个大家闺秀。家里人坚持履行婚约，顾宪自己也答应了，她就没反对。
谁曾想前年她出去逛街，正买单呢……
就，就看到了只“金刚鹦鹉”。
顾母：∩
当下顾母就去公司找顾父——谈悔婚。
但顾父说的很对，顾家和池家的婚事圈子里都知道，顾宪不娶池贝贝，就得让顾嫣嫁进池家。池瓒太小了？至于池赟，池赟肯娶顾嫣吗？
难不成要等顾妙长大？或者让顾晏和池贝贝结婚？
问题是，这仨小混蛋是肯乖乖听话的人吗？一旦闹出来，两家都得丢脸。到时候不是结亲是结仇！！！
顾母没法反驳，气得掐了顾父好几把，心里连婆婆都有意见。
后面再见到池家人，顾母心里都不痛快，尤其是看到池母一副“等贝贝毕业了就结婚“的笑模样，顾母恨不得扭头就走。
谁曾想风水轮流转，一年以后，池赟就带着池老爷子上门说想娶顾嫣。
给足了诚意，立足了保证，顾家终于松了口。
这回轮到顾母抖起来了，同辈里，两大顶级青年才俊，一个是她儿子，一个是她女婿。
她终于明白曾经池赟妈妈的快乐。
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几年担误下来，顾宪成了大龄剩男，同龄人二胎都能走了，他还是条光棍。
偏偏顾宪不着急，气得顾母又掐了顾父一顿。
顾父：恶婆娘，又掐我？
顾母这人吧一着急就会胡思乱想，在网上看了几条消息，她就忍不住想：儿子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子？
直到顾嫣初冬生病，顾母听顾嫣说：“哥去找程蕴姐了，咱们别打扰他们。”
“啥？程蕴姐是谁？是他前女友。”
顾母的眼睛当时就亮了。
前女友？
我儿子有喜欢的女孩子！
这可真是太好了！
听顾嫣说完儿子和那个叫程蕴的女孩子的故事，顾母这回想掐顾宪了。又一听顾宪想挽回，顾母特意找人打听程蕴。
名校毕业，新锐设计师，拿过国际大奖，本人肤白貌美，温和有礼。
至于家里只是中产，这不重要。
有曾经的“准儿媳妇”池贝贝一对比，顾母对程蕴不要太满意。
为了让顾宪追回程蕴，顾母特意跟顾父说：“这段时间你别使唤儿子，有事你先顶着，儿子有大事。”
顾父表示：当然。
这才让顾宪就有空天天在程蕴眼前晃悠的机会。
顾宪不知道妈妈的想法，揉着耳朵讨饶：“又关贝贝什么事！”
顾嫣深知池贝贝和自家大哥根本不熟，笑着打圆场：“哥，妈也是为你好，程蕴姐确实很不错。”
顾宪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也一直在努力挽回她。”
正说着，顾晏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过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打趣：“哟，大哥开始认真追人啦，可得加把劲。”
顾宪瞪了他一眼：“你少在这幸灾乐祸，自己的事儿还没解决呢，要我找你老师聊聊吗？”
顾晏吐了吐舌头，跑到顾奶奶身边坐下。
顾嫣拉住顾宪：“小晏有什么事儿？”
顾宪低头小声将顾晏早恋的事儿跟顾嫣嘀咕一般，还总结：“现在的学生，除了谈恋爱的没正事。”
顾晏躲在顾奶奶身后，梗着脖子和顾宪犟：“那就祝你一天天只有正事没有爱情。”
顾宪被这堂弟的新年祝福呕了半死，终于忍不住要揍他屁股。
顾晏皮一下的后果就是被顾宪追着打，顾妙乐得看戏，拍着手给大哥加油。
这时，池赟结束了和岳父的棋局，走过来对顾嫣说：“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顾嫣笑着摇摆头，十分自然挽上池赟的胳膊。
顾父瞅了眼难得“活泼”的儿子，想想说他一点儿都不稳重，想想老婆的九阴白骨爪，把将要出口的教训咽了口去。
顾母看着顾嫣和池赟恩爱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触及刚抓到人的顾宪，阴恻恻将他叫回来，算是救了顾晏这个小侄子一命。
“你看看人家池赟，多会照顾人，你也上点心。”顾母如是说道。
顾宪看看正面教材，默默思考该不该告诉老妈，他妹夫还写了本《合格丈夫守则》，写到第17版了，还一板一眼认真执行了好几个月，看那架势年底不给他评个先进丈夫都对不起他自己给自己下的KPI。
趁着顾母去厨房盯菜，顾嫣把顾宪拉到角落里：“程蕴姐真去时装周了？”
顾宪点头：“嗯，就是那个土布，你知道的，她，她准备了好久。”
差点说“她耽误了好久”，顾宪小口吸了口凉气。他要真说了，他妹妹肯定会追着问为什么？
到时候肯定瞒不过，不说程蕴，池贝贝那个疯丫头都能烦死他。
顾嫣蹙眉：“可她以前从不会过年离家。”
顾宪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也觉得奇怪……她父母那边，我问过，她说‘他们有自己的安排’。”
顾嫣敏锐地察觉到哥哥话里的迟疑：“你没去拜访过程家父母？”
顾宪摇头：“分手后就没见过了。”
眼见四周没人了，顾宪压低声音说：“我觉得奇怪。以前哪怕再忙，她除夕一定会在家。她爸是正月初一生的，过年就是过生日。”
顾嫣若有所思地望向院角的梅树。
“你问过她爸爸吗？”
“问了，他说程蕴今年非要出国。”顾宪苦笑，“还让我别多想。”
顾嫣敏锐地捕捉到兄长的异样，指尖点了点手臂：“程蕴姐最近和家里联系多吗？”
顾宪盯着手机屏保上程蕴的背影照——那是七年前她站在阳光里的侧影，低声道：“她说她父母上周去新西兰度假了。”
“这时候度假？”顾嫣蹙眉，“她妈妈不是最讲究过年祭祖吗？”
顾嫣若有所思——程蕴向来把家人放在第一位，突然反常必有隐情。
窗外突然传来鞭炮声，惊飞了梅枝上的麻雀。
顾宪的喉结动了动：“说起来，她这两年是不是没有发全家福朋友圈了？”
——他说的是正月初一程蕴会发全家福，既是纪念新年，也是给程爸爸过生日。
程蕴说过家里书房有面照片墙，从程蕴百日宴到大学毕业，每张都是“幸福三口之家”。未来每一年，他们都要添一张照片，等到程蕴有了孩子，再拿给孩子看，给孩子讲照片背后的故事。
他一直以为，他是被屏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