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本应是阖家团圆、欢乐祥和的时刻,但池家却显得有些冷清,不是人少,而是气氛怪。
窗户外面,炮竹声此起彼伏,仿佛要将整个夜空都点燃。远处的烟花如流星般划过天际,璀璨夺目,与屋内的灯光交相辉映。
池家的客厅里,灯光摇曳不定,池家众人围坐在沙发上,每个人的脸上神情各异。
池父端着茶盏,想想池岸借王家的口讨股份,似笑非笑地看向池岸:“听说新上那个文旅项目,王总很感兴趣?”
池二叔立刻接茬:“可不是,王家的电商平台要是能搭上咱们的旅游线,那可是双赢。”他故意咬重“双赢”二字,眼神却瞟向池爷爷。
“还在谈,王总确实有诚意。”池岸笑容不变,指尖在膝上轻敲——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项目还在规划阶段,王总是提了些建议。”
池爷爷半阖着眼,手中核桃转得咔咔响:“有诚意是好事。”
池岸察觉到父亲话里的偏爱,并没有像母亲一样喜形于色,一惯的孝顺乖儿子模样:“爸,您尝尝这茶,是我特意从南省带回来的古树普洱。”
池爷爷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点头道:“不错。”
池父见状,冷笑一声:“南省的茶是好,但南省的项目可不好做,听说那边的手续麻烦得很。”
池岸不慌不忙:“大哥放心,王总在那边有些人脉,能帮上忙。”
池爷爷忽然抬了抬眼皮,淡淡道:“小岸既然有把握,就让他试试。”
这话一出,池父和池二叔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老爷子这是明摆着偏帮池岸!
杨玫得意地瞥了池母一眼,池母却只是垂眸喝茶,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这就天下父母疼少儿么?
喜欢池岸不应该让他进总部吗?发配到半死不活的旅游公司算什么?难道是怕池岸空降总部不能服众,特意让他在基层刷简历?
想到池赟刚进公司,那群“开国功臣”的嘴脸,池母冷笑一声:“东西是好,就怕有些人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
“要是成了,”池二婶突然轻笑,指尖抚过玉镯子,“也该记人家王大小姐的功劳,毕竟还没过门呢,就急着帮夫家拉生意。”
池岸和王家大小姐的事儿众人都听说了,这位王大小姐15岁开始谈恋爱,身边的男人就没断过,出了名的胸大无脑花瓶千金。池岸也是狠人,为了上位什么人都敢娶。
池二叔更毒,对池二婶笑道:“哎哟,现在的姑娘就是大方,你那会儿可不敢这么上赶着。”
杨玫脸色铁青——他们这是暗讽她当年“上赶着”爬池老爷子的床!
池爷爷坐在主位,半阖着眼,此刻仿佛没听见儿子们话里的机锋。
池瓒缩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这里面的人没一个是他能惹的。
眼看要吵起来了池瓒更是如坐针毡,眼神时不时瞟向门口,恨不得立刻逃离战场:要不说还是他的机器人好。
池贝贝捏着一颗蜜饯,假装专注地研究上面的糖霜,心里却疯狂吐槽:“这群人能不能消停点?年夜饭吃得跟鸿门宴似的……”
顾嫣端坐在池赟身旁,看着他剥橘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
——她听奶奶说过杨玫的往事。
二十多年前,池奶奶病重,杨玫是池父特意给母亲找的家庭护士。池奶奶去世那几天,池爷爷悲痛欲绝,杨玫“贴心”安慰,一夜荒唐后竟怀了孕。池爷爷本不想认,可杨玫挺着肚子跪在池家老宅前,哭诉自己没了清白活不下去。
六个月后,她生下池岸。
要是算时间,当时池奶奶还没过头七。
从此“书房”成了老宅的禁忌词,池家的家训成了“慎独”。
直到今天,偌大的栖山老宅,没有一间书房,除了她,也没有老宅配备家庭医生。
每回提起这事,顾奶奶都要骂人,连带骂池爷爷“蠢货”,顾爷爷看着暴躁老婆,一句话都不敢多话。其实他也觉得这老兄弟怪蠢的,家里那么多人,还能让人得手了。
也因为这事,顾奶奶发话,不许杨玫母子登顾家门。
杨玫做为老池董事长的妻子,从结婚起就是重要人物,尤其是她还生了池岸。
不少人家婚丧嫁娶各种聚会都忘不了请她,她也确实风光了一阵。
慢慢的聪明人就咂巴出味儿了。
以池家和顾家的交情,这位新太太怎么不来顾家的聚会?老池董和他两个成年的儿子可都来了,连儿媳妇也没缺席过。
又一想,池家长子池伯尧,次子池仲舜,夭折的老三叫池叔禹,怎么老幺叫池岸?
你品,你细品!
肯定有瓜。
再算算池岸出生的时间,聪明人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掂量掂量自己的胳膊腿,有实力的,看不上杨玫,也就不用看着池家面子忍她。
杨玫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她不懂规则,池家也没人教她,她一直以为是不许她登门的顾家在背的使的坏,二十年如一日恨顾家。
手表时针指向9点半,池赟下意识侧头看顾嫣,发现她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困了?”池赟的声音在顾嫣耳边响起。
顾嫣回神,轻轻点头。
池赟立刻起身:“爷爷,我累了,想先回房。”
池爷爷摆摆手:“去吧,别累着。”
杨玫见状,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还是年轻人金贵,我们当年守岁可是要熬到天亮的。”
池母淡淡接话:“是啊,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太太这样精力旺盛。”她的儿媳妇,她都没挑剔过,哪里能轮到外人。
杨玫被池母一句话堵得心口发闷,眼见池赟已经扶着顾嫣起身,那股子不甘心又涌了上来。
她捏着绢帕轻咳一声,故意抬高嗓音:“到底是顾家娇养出来的姑娘,规矩就是不一样——守岁都熬不住,长辈还没离席呢,自己倒先走了。”
她故意把“顾家”两个字咬得极重,暗讽顾家教女无方。
厅内霎时一静。
池赟脚步顿住,指节微微收紧。顾嫣却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示意他别回头。
池贝贝手里的瓜子“啪”地掉在盘子里,池瓒更是缩了缩脖子,恨不得原地消失。
池母眼神一冷,正要开口,却听池爷爷的龙头拐杖“咚”地杵地。
“杨玫。”老人声音不重,却让杨玫后背一凉,“阿赟年底很忙,是我让他早点歇着的。”
他几乎不喊她的全名,上一次还是她怀着池岸找老爷子负责的时候。
他说:“杨玫,你该庆幸,我是个守法的公民,不然,呵呵。”那眼神冰冷刺骨,仿佛能将她千刀万剐。
杨玫强撑着笑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池母突然轻笑,指尖慢悠悠地转着翡翠镯子,“觉得顾家没教好女儿?那不如说说,杨家又教了你什么——”
“大嫂!”池岸猛地站起来打断,额角渗出冷汗,“我妈她喝多了,胡言乱语。”
“小叔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妈的不是了……”顾嫣唇角含笑,眼神却冷,“池家什么时候讲究这些虚礼了?听说奶奶在世时最疼小辈,从来都是让孩子们早睡,小叔没见过奶奶,太太是见过的,怎么不和小叔讲讲池家的规矩?”
杨玫脸色一白。
——这个奶奶是说池老爷子的原配,她一个靠肚子上位的“继室”太太,哪敢接这话?
池母忍不住看顾嫣一眼,这儿媳妇身体虚弱但这脾气可真是……太对她胃口了。看着娇娇软软细声细气,一旦惹到她头上,还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
扫一眼对着池岸以目光报以歉意的池贝贝,池母深觉这个女儿可能抱错了。
池二婶趁机补刀:“哎哟,要说规矩,我结婚晚,也知道妈当年守岁,就算病了也是亲自给阿赟发压岁红包的。”她意有所指地瞥向杨玫空荡荡的手,“某些人倒好,年夜饭上没见给孩子们备礼,嘴皮子功夫倒是厉害。”
池爷爷突然咳嗽一声。
众人立刻噤声。
老爷子慢悠悠地转着核桃,眼皮都不抬,对管家说:“去把我床头那对白玉平安扣拿来——阿赟和嫣嫣嫣今年新婚,该添个彩头。还有青玉的,一个给贝贝,一个阿瓒。”
这话明着给东西,实则是打杨玫的脸,老爷子亲自给的体面,轮得到她质疑?
池二婶死死咬住嘴唇才没笑出声。
一片死寂中,顾嫣忽然轻轻“嘶”了一声,指尖按住太阳穴。
池赟立刻揽住她的腰:“头晕?”
她虚弱地点头,顺势将脸埋进池赟肩窝——旁人看来是身体不适。
池赟懒得理会,扶着顾嫣离开正厅。
经过杨玫身边时,顾嫣脚下一软,杨玫手里的半杯热茶泼在自己的真丝旗袍上。
“哎呀,抱歉。”顾嫣语气诚恳,“太太这衣裳料子真好,听说是缂丝吧?听说现在会织的人可不多了。”
杨玫脸色骤变——她这件是赝品,专柜标签都没剪。
池赟揽着妻子离开,身后传来池二婶的嗤笑:“哟,现在连块布都要充门面了?”
走廊里的灯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也映出顾嫣唇边的冷笑。
两人进门,池赟反手关上门,将喧嚣隔绝在外。
池赟忽然问:“故意的?”
顾嫣歪头:“你说茶还是缂丝?”
水晶吊灯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池赟凝视她许久,忽然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睡吧,明天陪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