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赟挂断电话，匆匆走进医院。
走廊的消毒水味混着刺眼的顶光，池赟的皮鞋踩在环氧地板上，回声撞得人耳膜发痛。
顾宪一拳砸在墙上，骨节渗出血珠：“你他妈就是这么照顾嫣嫣的？！打脸都闹上热搜了？”
池贝贝死死拽住他的胳膊，急切解释：“宪哥，我哥不是那种人，你先听他解释。哥，你快解释。”
程蕴也劝：“顾宪，冷静。别让嫣嫣难做。”
“嫣嫣”两个字唤醒了顾宪仅存的理智，他手上一松，池贝贝和程蕴将二人分开。
池赟的喉结动了动，领带还歪着——他从机场一路狂飙，除了红灯，没有什么能拦下他的车速。
诊室门上的磨砂玻璃映出人影晃动，像场无声的皮影戏。
“宪哥，你冷静点！”池贝贝拉着顾宪的手腕，“等三叔出来……”
诊室门突然推开，顾三叔的白大褂上沾着血渍，身后跟着五个专家，包括顾嫣的日常主治医师陈医生，但不包括池家给顾嫣配的家庭医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凝固在他手中的增强CT片上。
“吵够了吗？”顾三叔摘下口罩，眼下青黑骇人，“嫣嫣要见你们。”他扫过池赟，“包括你。”
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里，顾嫣靠在电动床上，指尖还夹着血氧仪。
心电监护仪的绿光映在顾嫣脸上，她半倚着智能病床，细瘦的腕上缠着五条不同颜色的生命体征监测线，像被缚住羽翼的蝶。
她冲池赟笑的时候，氧气面罩蒙着一层薄雾，衬得唇色愈发淡得透明。
“阿赟。”她轻声唤道，声音裹着呼吸机的白雾飘出来，“热搜我看了，拍得挺唯美。”
池赟喉结滚动，西服下摆还沾着机场的尘灰。他设想过顾嫣会哭会怒，唯独没料到这般平静——仿佛他只是弄丢了她一支无关紧要的发簪，而非被万人热议“出轨”。
他宁愿她生气，哪怕摔个茶杯也好过这样平静地调侃。
顾宪“啪”地合上病历本，金属夹在墙上砸出凹痕：“白细胞计数正常，C反应蛋白没超标，你他妈到底怎么晕的？”
“完了，我哥要改行当医生，抢陈医生的饭碗了，”顾嫣笑着和程蕴开玩笑，顾宪撒娇，声音带着难掩的虚弱。“哥，先让我说完，好不好？”
程蕴突然想起来她赶到灼华园时从床底捡起部屏幕碎裂的手机——锁屏界面还停留在#池总为爱奔赴苏城#的爆搜词条。
池赟的视线掠过顾嫣颈间——他拍下的蓝钻项链本该在两个月后戴在她的颈间。不管那个小明星的项链是真是假，那条项链都不会配再出现在顾嫣身上了。
他喉结动了动，准备好的解释在舌尖转了个弯：“白妍团队的律师函已经……”
“贝贝，”顾嫣突然转头，发梢扫过氧气面罩，“我突然想吃你熬的桂花粥，还有玛德琳。”
池贝贝怔了怔，目光扫过神色骤变的兄长们，突然抓起自己的手包往外冲：“我现在就回去煮！嫣嫣姐，我马上回来。”
门锁咔嗒落下时，程蕴默默按下窗帘遥控。防弹玻璃外的最后一丝暮色被隔绝，病房陷入无影灯的惨白。
“哥，阿赟，从元宵节到现在，发生了太多事了，我们得停下，好好捋捋。”顾嫣看着池赟，眼底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她的声音就像风中残烛一般，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断掉，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众人心惊，“贝贝在圈子一向大方得体，在学校没有知道她身份的人，她也从来没有和同学说过家里情况。
她在学校里的模样即使是我们这些熟悉她的人，也很难将两人联系在一起，爆料贝贝身份的知情人又是谁？”
池赟一怔，他从没想到这些问题。
顾嫣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让空气骤然凝固，“贝贝在学校从未暴露身份，爆料人是谁？”
池赟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
那个叫徐明川的不知从哪打听到池贝贝的身份，试图借机攀附。他当时让林珣的妹妹假扮“池家千金”去学校转了一圈，甚至帮池贝贝追回礼物时，用的都是第三方律师。
学校里根本不该有人知道池贝贝是池家女儿。
既然学校没人知道，爆料人又是谁？
病房内温度骤降。
窗帘隔绝了最后一丝暮色，无影灯的白光将每个人的影子钉在墙上，像一场沉默的审判。
“至于你的行程……”顾嫣扯着浅淡的笑，嘴唇泛着青紫，“虽然大部分都是提前半年定下的，但想和你的行程高度重合，也不容易。
我从来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巧合，尤其是，苏城出差是临时决定的，能精准‘偶遇’白妍的人，必须实时掌握你的动向。”
空气凝滞得近乎窒息。
池赟走到落地窗，指节抵在玻璃上，冷冽的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轮廓。
顾宪站在顾嫣病床尾，指尖轻叩扶手，眼底暗潮涌动。
程蕴坐在顾嫣病床前的椅子上，眉头紧锁：“所以……这次的事，是冲着贝贝还是冲着池总来的？”
池赟没有回头，声音低沉：“曝光贝贝，是为了逼我转移注意力。白妍的绯闻，是为了离间我和嫣嫣。”
顾宪冷笑一声：“一箭双雕。”
程蕴仍有些不解：“可为什么是现在？如果真要针对你，为什么不等更重要的时机？”
池赟终于转过身，眼底寒意慑人：“可能是最近，我发现了什么，但我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那贝贝和嫣嫣会有危险吗？”程蕴连忙追问。
这个问题由不得程蕴担心。池贝贝是她新收的可爱小学徒，顾嫣是和她关系微妙的“朋友”。可她们一个是池赟的妹妹，一个是池赟的妻子，如果背后目标是冲着池赟来的，程蕴最担心的就是她们两人的安危。
下一回那人会拿谁开刀？
顾嫣还是池贝贝？
顾宪轻轻地拍了拍程蕴的手背，传递一种无声的安慰和鼓励。那轻轻的一拍，虽然没有言语，但却胜过千言万语。它像是一种默契，一种只有他们之间才能理解的语言。
他凝视着程蕴，目光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仿佛在说：“放心，有我呢。”
程蕴看着他，冷静了几分：“所以……内鬼是在贝贝身边还是在池总身边？”
池赟眸色冷沉：“在我身边。”
程蕴一怔。
“因为贝贝的行踪，阿赟身边的人一清二楚。”顾宪声音平静向她解释，“但贝贝不知道阿赟的行程。”
顾嫣忍不住看了她哥一眼：心情好了就是“阿赟”，心情不好就是“姓池的”，哥还直是毫不做作的性子。
程蕴攥紧手指提议：“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先找出内鬼，顺藤摸瓜找到慕后黑手？”
池赟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查。”
程蕴愣住：“不查？”她看见顾嫣和顾宪都不反对，像是心照不宣的某种默契。
“查太慢。”池赟转身，走到顾嫣身边，握住她的手，“只要看谁是最大的受益人。”
他的嫣嫣真聪明！
如果嫣嫣没注意到，他真的要被牵着鼻子走了。
顾宪接过话给程蕴：“谁最想我妹和阿赟离心？谁最想阿赟在董事会威信扫地？还能知道阿赟的行程？还认识贝贝的真面目？”
程蕴：“……？”
顾宪嗤笑一声：“池家那点破事，搞来搞去，也就那几个人。我们要是正经调查就是给他们脸了。”
池赟没说话，但眼神已经默认。
他和别人传绯闻，闹出来打的就是顾嫣的脸，就算顾嫣身体虚弱，顾家可不是吃素的，不可能看着自己宝贝闺女被欺负了。
以顾家对顾嫣的疼爱，肯定会打上门给顾嫣撑腰。
离婚也不是不可以。
就算顾家忍了这口气，但是裂痕已经存在，就算事后弥补，顾嫣心里也会有疙瘩。谁都知道，顾嫣是顾家的眼珠子，惹恼了顾嫣，顾家这门姻亲，他算是得罪干净了。
顾池联姻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顾宪站起身，语气森冷：“那个拿我妹开刀，老子让他肠子都悔成平安结。”
程蕴看了顾宪一眼，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最后她只问这一句。
池赟看了顾嫣一眼，顾嫣点点头，顾宪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危险的笑，只有程蕴不明所以。
顾嫣靠在枕头上，虚弱却坚定地说：“我配合你们。”
池赟握紧她的手，轻声安慰：“你好好养病，其他的交给我们。”
顾嫣微微一笑，像是暖阳中的雪花，仿佛下一秒就会消融，“我没事，换季了。我远道而来的朋友是时候回来看望我了。”
池赟喉咙一紧，她曾说过，她这病就是候鸟一样的朋友，每年都要不远万里来看望她。
她总是这样。
在她眼里，连生病都是一场老友重逢的聚会。
仿佛她笑一笑，千难万险就都能被她踩到脚下。
“对，有朋自远方来，”顾宪苦笑着逗妹妹：“虽远必诛。”眼底带着难以察觉的水色。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