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赟离开陵城后,顾嫣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靠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池赟临走前说,他要去青崖村给他父亲和池岸收拾烂摊子。
“收拾烂摊子。”
这个词像一根刺,轻轻扎在心上。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他们只是商业联姻而已。池赟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绯闻是假的,他的心意……或许也是真的。
可每当看到他,那些新闻标题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
《恒泰太子夜会新晋小花》
《池总为爱奔赴苏城》
《白妍疑似上位》
——他怎么都不解释?
——难道她不问,他就不说吗?
顾嫣闭上眼,胸口泛起一阵细密的疼。她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这种毫无意义的猜疑和内耗。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顾妈妈端着温水和药片走进来,一眼就瞧见女儿失神的模样。
“才分开就舍不得?”顾妈妈笑着把水杯递过去,语气调侃。
顾嫣接过水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一仰头,吞了药片,喝了口水才说:“没有。”
她的否认很轻,没说“我们只是商业联姻”之类的话。
顾妈妈在床边坐下,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女儿:“池赟这孩子,虽然性子冷了点,但对你是真上心。”
顾嫣低头喝水,没接话。
“今早他临走前,特意去问了李医生你的用药剂量。”顾妈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连你每天几点喝药都记得清清楚楚。”
顾嫣指尖微顿。
——池赟确实记得。
他甚至在手机里定了闹钟,提醒她按时吃药。
可这些细枝末节的体贴,和那些绯闻相比,究竟哪个更真实?
她可以反驳母亲的调侃,却无法说出那句“我们只是商业联姻”。
——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确定了。
“阿赟这次去几天?”顾妈妈状似无意地问。
“三四天吧。”顾嫣轻声回答,“他说处理完就回来。”
顾妈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你可得快点好起来,不然他回来见你这样,又要心疼了。”
顾嫣捏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
“妈。”顾嫣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如果一个人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让你心里不舒服,该怎么办?”
顾妈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得看是因为什么不舒服。”
她伸手替女儿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如果是误会,就问清楚;如果是委屈,就说出来。”
顾嫣抿了抿唇,没说话。
顾妈妈叹了口气,语气柔和却一针见血:“嫣嫣,你是不是……在等池赟解释那些绯闻?”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
监测仪的声音“滴滴”响着,像某种倒计时。
顾嫣垂下眼睫,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那些都是假的。”顾妈妈斩钉截铁,“你哥早回来跟你爸解释过了。”
“……什么时候?”
“就开董事会那天。”顾妈妈叹了口气,“你哥把前因后果都说了。”
顾嫣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以顾宪的性格,要不是证据确凿,肯定不帮池赟说话。
窗外的风吹动窗帘,带进一缕花香。顾嫣忽然觉得,胸口那根刺,似乎松动了一些。
顾妈妈忽然笑了,轻轻捏了捏女儿的脸:“傻孩子,有些事不是非要问出口才能知道答案。”
她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保温杯——那是池赟今早留下的,杯底压着一张便签,上面是他凌厉的字迹:“药在第二格,蜜饯在左边抽屉。”
顾嫣盯着那张便签看了很久,突然也笑了。
她伸手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蜜饯,全是她最喜欢的杏脯。
——他从来不说,却什么都记得。
顾妈妈笑着坐在顾嫣身边,还替她拿了颗杏脯。
顾嫣红了脸,虽然只是浅浅的红了一下。
瞧见顾妈妈戏谑的模样,顾嫣清了清嗓子,和妈妈说起别的。
“嫣嫣,好消息!太太也在啊!”
许琳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金黄的花瓣在苍白病房里格外耀眼。
顾妈妈起身活动一下,温和道:“许琳来了,正好你陪嫣嫣说会儿话,我下楼转一圈。”
许琳笑着送顾妈妈出门后,三步并做两步冲到顾嫣面前。
“同意了,同意了!周师傅同意了!”她兴奋地说,“他答应建工作室,还说要收三个徒弟!”
顾嫣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
许琳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这是初步协议。”
顾嫣接过合同,指尖轻轻抚过纸页。周师傅织的虹饮练已经几乎没有人知道了,说句不好听的,哪天周师傅走了,这门手艺就失传了。
偏偏周师傅脾气倔得像块石头,总说她们是骗子,半点解释都不肯听,许琳磨了整整两个月,才终于让他松口。
“太好了……”她轻声说,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血色,她犹豫了一下,也像许琳说了个好消息:“还有个好消息……吴师傅找到了。”
许琳猛地抬头,顾嫣一天除了灼华园就是医院,她从哪里知道的吴师傅的消息?
“他在医院。”顾嫣说,声音轻得像羽毛,“就在西区的康复科。”
许琳瞪大眼睛:“你怎么找到的?”
顾嫣笑了笑:“吴绫。”
这个名字反复出现在她耳边时,她总觉得耳熟——直到池赟提起吴师傅转院的事,她才将三年前那个和她约定合作的吴师傅和吴绫联系起来。
打听到了吴绫爷爷的名字,她趁着没人时偷偷去了一趟康复科。
吴师傅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发呆。他比三年前老了许多,头发全白了,眼神空洞,已经认不出人。
护士说,他中风后记忆严重衰退,只偶尔会念叨“缎子”“织机”之类的词。
顾嫣站在门口,眼眶发热。
他们曾经约定,要一起复原失传的“云纹流霰缎”,可后来她突然发病,昏迷了整整一个月。醒来后,吴师傅已经联系不上了。
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嫣嫣……”许琳轻声问,“要去看他吗?”
顾嫣摇摇头:“现在不行。”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针孔,又望向窗外——池赟现在应该在青崖村了,那里还有被推倒的织坊,被毁掉的古织机……
经纬可续,传承不可断。
这是她对吴师傅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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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栖云民宿的相关话题引发热议,讨论度居高不下,杨玫急得团团转,联系不上池岸,更不敢找她的丈夫。
杨玫踩着高跟鞋冲进王家别墅时,王倩正在花园喝下午茶。
“倩倩!”杨玫妆容斑驳,精心打理的卷发被雨水打湿,狼狈地贴在脸颊上,“你帮帮阿姨,现在网上那些人……”
王倩放下骨瓷杯,笑容完美得像橱窗里的假人:“杨阿姨,您先坐。”
她示意佣人上茶,自己则慢条斯理地切着蓝莓芝士蛋糕——刀尖精准地避开每一颗蓝莓,就像她精准地避开杨玫伸来的手。
“栖云民宿的事我听说了。”王倩叹了口气,“现在舆论这么热,硬压反而适得其反呢。”
杨玫的指甲掐进掌心:“可那些消防报告明明是合格的!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阿姨。”王倩突然按住她的手,声音轻柔得像毒蛇吐信,“你放心,互联网没记忆,过两天,等大家把这事儿忘了,该赚的钱还是得进你口袋里。
你现在不让大家议论,网友一身反骨,就非议论给你看。
别管他们,热度散了就没事了。”
杨玫的脸色瞬间惨白,“可是。”
“没有可是,阿姨,你听我的,”王倩一脸“信我者得永生”的笃定,打断了杨玫的可是,“我虽然是个弱女子,不懂商场上的事儿,但我跟在我爸身边也看了几年,哪回不是雷声大雨点小?
阿姨你就放心吧!”
王倩精明的没有提起池岸,她不确定杨玫知道多少,但她不想给自己找事儿。
听完王倩的劝告,杨玫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她不确定的问又问了一遍。
她想,王倩是她儿媳妇,总不敢骗她吧!
王倩比上一回还要真诚,由不得杨玫就信了。
下午,王世坤回来时,王倩正在插花。
“为什么不帮杨玫?”他劈头盖脸地质问,“现在圈子里都说我们王家冷血!”
王倩将一支白玫瑰斜插入瓶,声音甜美:“爸爸,这事儿全民关注,我们卷进去只会惹一身腥。”她歪着头,露出天真的表情,“难道要您亲自去应付那些记者?”
王世坤被噎住,半晌才冷哼:“你倒是会躲清闲!”
王倩弱弱道:“不是我躲清闲,咱家这种情况都是你或者大哥处理,我哪儿会啊!
我这不是怕给你们惹麻烦吗?
要是这样都不行,我现在就去找杨阿姨,说她的事儿我包了。”
王世坤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索性摔门又出去了。
他一走远,王倩拿起剪刀,“咔嚓”剪断玫瑰的刺。
管家悄声进来:“大小姐,大少爷刚才去了栖云民宿。”
王倩的手一顿,眼底闪过寒光:“我这个哥哥……真是越来越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