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时，顾嫣已经合上了书。
“王倩找贝贝做什么？”她开门见山，声音轻软，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
池赟脚步一顿：“你怎么知道了？”
“贝贝刚才打电话，提了一嘴。”顾嫣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送了一束‘像葬礼用的花’，还附了张卡片，说是替池岸赔罪。”
池赟在床边坐下，目光扫过她微微泛白的指节：“你觉得她像是在挑衅吗？”
顾嫣摇头，若有所思：“王倩是个聪明人，不会做无意义的挑衅。”她抬眸，瞳孔清澈得像能洞穿一切，“如果她主动出手，一定另有目的。”
“你见过王倩？”池赟突然问。
顾嫣轻轻“嗯”了一声：“一两面，不算熟。”
她的评价出乎意料地高：“她和贝贝，和我，和大部分名媛都不一样。”
池赟挑眉：“哪里不一样？”
顾嫣忽然笑了，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等你自己见了就知道。”
她的指尖点了点池赟的袖口，那里沾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咖啡渍——是他在办公室烦躁时打翻的。
“不过……”她轻声补充，“能让王倩亲自下场试探，说明贝贝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
池赟的眸色沉了沉。
他忽然意识到，顾嫣对王倩的了解远不止“一两面”那么简单。那些未说出口的观察，那些藏在轻描淡写下的警惕，都指向一个事实——
王倩藏在暗处，而顾嫣早已看穿了她的伪装。
“贝贝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人。”他握住顾嫣的手，惊觉她的手腕又细了一圈，“你只管养病，别操心这些。”
池赟的指尖还停留在被角，顾嫣抽回手的动作让他掌心一空。
“快回去吧，天黑了。”她轻声说，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池赟皱眉：“我留下陪你。”
顾嫣忽然笑了，眼尾弯起温柔的弧度：“池总，我还等着你赚钱付医药费呢。”
她在用最柔软的语气，下最坚决的逐客令。
池赟被她逗笑，俯身替她掖好被角。他喜欢顾嫣这样依赖他的时刻，哪怕只是玩笑。
“王世坤的事一天不解决，”顾嫣的指尖轻轻勾住他的小拇指，像撒娇，又像谈判，“你身边的人都有可能被波及。”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字字锋利：
“贝贝那个性子，在灼华园待一两天还行，久了肯定要闹。”
“要是她甩开保镖跑出去，或者被有心人利用的话……”
池赟的眸色骤然转深。
他当然明白——王世坤不止会拿池贝贝开刀，更可能对病床上的顾嫣下手。
顾嫣晃了晃他的手指，眼底闪着狡黠的光：“所以，为了所有人——”
“池总还是回去做个合格的‘牛马’吧。”
池赟终于起身，在顾嫣额头落下轻轻的吻，西装裤腿擦过病床护栏，发出轻微的金属声响。
走到门口时，顾嫣突然叫住他：“池赟。”
他回头。
灯光中，她的轮廓几乎透明：“王倩不像会任人摆布去联姻的人，更不像是……会喜欢池岸的样子。”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刺入池赟最警觉的神经。
现在他已经不怀疑顾嫣的直觉，或者说是判断了。她看人用心不用眼，总是出人意料的准。
回到灼华园，池赟站在落地窗前拨通林珣的电话。
“查王倩。”他声音冷硬，“重点查她那些‘小奶狗’的底细。”
电话那头的林珣明显一怔：“现在？”
“现在。”
林珣沉默两秒：“您怀疑她和王世坤不是一条心？”
池赟望着窗外的夜色，想起顾嫣说“她和我们不一样”时的神情：“我怀疑……”
“她才是王家真正的变数。”
林珣的效率很高，这是多年被池赟摔打的结果，目前还没有人能替代他，因此池赟也不好把他安排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好在在池赟身边本身也是一种历练。
明明在在带队清查恒泰过过十几年的账务，林珣依旧保持着他一贯的高效，第二天中午就把结果发到了池赟的邮箱里。
池赟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调出王家的内部架构图。
投资部副总监：林嘉阳，29岁，五年前毕业于金融系，曾是王倩的“男伴”，现主管东南亚业务。
法务部高级顾问：沈墨，32岁，法学院高材生，去年还和王倩出席过慈善晚宴，如今主导王家三起跨国并购案。
信息部总监：程野，25岁，计算机天才，半年前被破格提拔，重建了整个王家的网络安全系统。
……
池赟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些人，全是王倩的“猎物”。
更耐人寻味的是，自从他们入职后，王家核心部门的老臣陆续“被退休”，海外资产也开始悄悄转移至离岸公司。
而离岸公司的法人代表，赫然是王倩在开曼注册的空壳公司。
池赟合上电脑，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
冰块在琥珀色的液体中缓缓融化，就像王倩精心伪装的表象，正在一点点消融。
“养小奶狗？”他轻嗤一声，“原来是养棋子。”
这些年，王倩借“恋爱”之名，网罗各领域顶尖人才，再以王家资源为饵，将他们培养成自己的势力。
而那些不听话的老臣，则被她用各种手段清理出局。
她在悄无声息地架空王世坤。
池赟抿了一口咖啡，眸色渐深。
事情，果然越来越有意思了。
与池赟的好心情相比，其他人的心情就不美妙了。
昨天林珣带队出发清查公司账务，恒泰总部的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来。
王董急得一宿没睡，今天一早来到的办公室就窗帘紧闭，谁也不见。
他犹豫再三，还小抖着手，点了发送。
此后，他一直盯着电脑屏幕上刚发送的辞呈邮件，手指在桌面上敲出焦躁的节奏。
他不敢赌。
昨天晚上回去后，他和老婆盘算了半宿，从持股比例算到法律合规，池赟那小子的胜率都比他们高。
他从来不作白日梦，一觉醒来不表态的池延钧旗帜鲜明和池赟唱反调，或者顾宪把证据悄悄还给他们。
这概率比那几个知情人同时遭遇意外死了的概率还小。
最后还是他老婆一拍大腿说到了重点：“池赟那小子从小心就黑，他说要告你肯定会告你。别指望他发善心，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就算把窟窿补上了，我们手里的钱也够花。你就说你要钱还是要命吧！”
王董：命！我，我要命！
于是，王董连夜补窟窿。
三分钟前，这封抄送给人力、财务、董事会的邮件已经显示“已读”，但池赟的回复迟迟未到。
“叮——”
邮件提示音惊得他手一抖，咖啡溅在阿玛尼西装袖口。
【批准。即日起交接工作，人力、财务全程协助，尽快办理交接手续。——池赟】
简短的回复，连句号都透着公事公办的冷漠。
王董长舒一口气，再看林珣新抽中的检查名单，没有他经手的项目了！
茶水间里，明董和姚董交换了个眼神。
“老王居然真辞了？”
“他那个侄子经手的几个项目上手脚不干净，不跑等着坐牢？
林珣那小子可是池赟点的将，跟在池赟身边好几年，又是摔打又是历练，能是个省油的灯？
别等到小孩们把底裤都扒了才想起来后悔。”
午休结束前，明、姚、宋、许四人的辞呈接连飞进池赟邮箱，资金逐渐到位。
唯独周老的办公室始终紧闭。
周老坐在恒泰总部38楼的会议室里，指尖敲击着红木桌面。窗外阳光正好，却照不进他阴鸷的眼睛。
三天了——自从池赟开始清查历年账目，整个董事会如同被架在火上烤。
他们反对过，但是没有用。
不止因为池赟还是总经理，他可以继续行使总经理的权责，也是因为，池家、顾家还有池赟的支持者手里的持股将他们压的死死的。
审计组带着数据恢复设备进驻财务部，连二十年前的电子凭证备份都被翻了出来。
“周老，”秘书战战兢兢推门，“王董……刚刚提交了辞呈。”
茶杯“咔”地砸在茶托上。周老盯着电脑屏幕——王顺山的辞职邮件赫然显示“已批准”，而抄送列表里，一溜董事会和监事会成员的邮箱地址刺得他眼球生疼。
秘书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周董，陈总问您……”
“告诉陈丰，”周老冷笑，“骨头硬就别学墙头草。”
窗外乌云压境，暴雨将至。
明、姚、宋、许四人的辞呈并不像王董的辞呈一样很快得到批复。
他们几个人心急如焚，仿佛被悬挂在悬崖边上等待救援的失足者一般，焦虑和恐惧交织在一起。他们的步伐显得有些慌乱，一圈又一圈地在办公室里徘徊，仿佛这样可以缓解内心的不安。
正如他们说的那样，林珣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这回带走的人不止有审计、还有法务、业务、财务，个个经验丰富，而且都是池赟一手提拔上来的，根本不听他们任何人的。
正让这群人仔细查上半个月，哥儿几个就都能吃上国家饭了。
邮件发完，他们也不敢催，也不敢问，一直等到快下班了，有人忍不住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池赟出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