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众人忙着帮顾宪出谋划策,池赟站在顾嫣身后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有一股轻微的力量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回过神来,心中有些诧异,不知道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拍他的肩膀。
他迅速转过头去,目光扫视着周围,最终落在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上——原来是顾爷爷!
只见顾爷爷面带微笑,正用一种温和而又神秘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传递着某种信息。
池赟立刻明白了顾爷爷的意思,他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地跟随着顾爷爷,朝着茶室走去。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彼此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无需言语便能知晓对方的意图。
顾嫣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回头看到一老一少的两道背影,原本想跟上去看看,却看到奶奶冲她轻轻摇头。
顾嫣会意,又开始和家人讨论:顾宪给程蕴带什么礼物?
紫檀木茶案上,顾爷爷的紫砂壶嘴吐出袅袅白雾,普洱的陈香混着老宅书卷气,在阳光里织成一张网。
池赟端坐如松,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瓷杯沿——这是顾爷爷的规矩,谈正事时不碰茶,等话说完,茶温刚好。
“旅游公司今年要扩建古村度假区?”顾爷爷忽然开口,壶嘴精准点入茶海,一滴不洒。
池赟后背微绷:“是,但池岸接手后,南省项目突然换了三家供应商。”
“换成王家参股的企业了?”顾爷爷轻笑,眼尾皱纹里藏着锐光,“三十年前你爷爷开发第一个楼盘时,也这么被人塞过建材商。”
池赟猛地抬头。
顾爷爷斟茶的手稳如磐石:“那年你奶奶刚走,你爸和二叔听说杨玫怀孕,带着钢管去工地堵人。”他推过茶盏,琥珀色茶汤里沉浮着往事,“你爷爷抡起钢筋打断你爸两根肋骨,说‘要闹就让整个地产圈看池家笑话’。”
池赟指尖发凉——他从未听过这段往事。家族相册里只有池父西装革履的照片,连疤痕都藏在定制衬衫下。
“后来那个建材商怎么处理的?”
“照用。”顾爷爷抿了口茶,“但三年后楼盘验收,你爷爷当着全行业的面,把劣质水泥浇在那人车上。”
窗外掠过一声雀鸣,惊碎茶烟。
“知道为什么让你爷爷恨入骨的人,还能合作三年吗?”顾爷爷忽然指向墙上泛黄的地图——那是三十年前陵城首个商业综合体的规划图,酒店、餐饮、娱乐区块泾渭分明。
“当年那块地皮有七个钉子户,其中三个是那人的远亲。”顾爷爷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酒店区,“你爷爷用三年时间,让那人亲自劝走了所有亲戚。”
池赟瞳孔微缩:“所以这次池岸和王家……”
“阿赟,你爷爷这辈子最得意的不是盖了多少楼,而是把仇家的刀变成自家的砖。”顾爷爷摘下老花镜,露出鹰隼般的眼。
风卷着梅瓣扑进窗棂,顾爷爷突然掀开茶席下的暗格。
泛黄的《池氏商业志》摊在案上,某页用红笔圈着段记录:1998年金融危机,池爷爷把你二叔刚谈成的酒店项目“送”给死对头周家,三个月后周家资金链断裂,池家以三折价吞下整条滨海度假村。
“你二叔至今以为是自己无能。”顾爷爷指尖划过发脆的纸页,“其实那项目从一开始,就是你爷爷喂给周家的毒饵。”
池赟后背渗出冷汗——上周董事会上,池岸刚把南省项目的环保测评“让”给王家。
池赟望向庭院,顾嫣在阳台上正陪着顾母修剪梅枝。她似有所感,抬头冲他一笑,手里银剪“咔嚓”剪断枯枝。
这一刻他似乎开始读懂爷爷的棋局——正如顾家老宅这株百年老梅,断朽木,才能发新芽。
顾爷爷忽然认真起来,正经的模样像是在开董事会,“记住,能让你看见的局,都不算杀招。”
池赟盯着茶盏里沉底的茶叶,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如果连父母的怨恨、小叔的得宠、甚至王家的联姻都在爷爷的算计之中,那他自己呢?
他想起前几个月董事会上,爷爷轻飘飘一句“旅游公司给小岸练手”,就让二叔摔了茶杯;想起父亲得知南省项目换供应商时,冷笑说“老爷子这是要养虎为患”。
原来所有人都被爷爷牵着鼻子走,包括他自己。
“怕了?”顾爷爷忽然笑出声,拎起茶壶给他续水,“放心,只要你还是我顾家女婿,你爷爷舍不得让你当炮灰。”
顾爷爷笑眯眯的,一副漫不经心的老顽童模样。
热水冲开茶叶,嫩芽在漩涡里上下翻腾,像极了池家这盘棋局里的每个人。
池赟抬眸,正对上顾爷爷意味深长的眼神。
“再多说,你爷爷该生气了。”老人指了指窗外梅树下的石桌,“我还指望他开春陪我钓虹鳟呢。那湖最近新放了批虹鳟,专吃小杂鱼的。”
池赟盯着茶汤里沉浮的叶梗,忽然打了个寒战——虹鳟入湖,是为清剿;赵局空降,亦是如此。
——这是提点,也是警告。
池赟听懂了:顾爷爷肯透露这些,是看在顾嫣的面子上,顾家会护着他。
就像两位对弈多年的老友,一个落子,另一个便心领神会。
离开书房时,池赟在走廊遇见顾嫣。
她手里捧着刚剪的红梅,花瓣上还沾着雪水。见他神色凝重,她踮脚将一支梅别在他西装口袋:“爷爷跟你说什么了?”
池赟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嫣嫣,”低声他喊她的名字,内心忽然安静下来,“没,没什么的。大哥的《追妻攻略》做好了?”
《追妻攻略》?
顾嫣抿嘴一笑,觉得这名字很应景,就不和池赟计较他如此生硬的转换话题了。
“做好了,妙妙和小晏出不少主意。”
顾妙和顾晏?
池赟忽然特别好奇这份《追妻攻略》,他保证绝对不是因为顾宪嘲笑过他的《合格丈夫守则》。
暮色沉沉,冬天独有的寒气上涨之前,池赟和顾嫣回到池家老宅。
老宅的廊灯次第亮起,却照不散那股冷寂。池赟推开他的房门,屋内暖气扑面而来,可空荡的厅堂里连脚步声都带着回响。
顾嫣脱下大衣,指尖掠过玄关的青瓷瓶——瓶里插着几枝新鲜的白梅,显然是刚换的。
“你父母和二叔一家都不在?”她问。
“嗯。”池赟解开袖扣,“父亲陪母亲回娘家,二叔一家去了二婶老家。”
难怪整座宅院静得近乎萧索,偌大的宅子里只剩下他们和几个佣人,连脚步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池赟的声音很淡,可顾嫣还是听出了那一丝几不可察的落寞——比起顾家的热闹,这里安静得像座精致的陵墓。
卧室门一推开,顾嫣就愣住了——床上铺着整套粉白相间的蕾丝床品,枕头上甚至还摆着两只刺绣小兔。
“这是……”她眨了眨眼,“我昨天就想问了,不是你换的吧?上回紫罗兰,这回少女粉?”
池赟低头看了眼房间里的床——浅粉色的蕾丝被褥,绣着细小的白色花纹,连枕套都是配套的,确实不像是他的风格。
他哭算不得道给顾嫣解释:“是池董,不是池总。老池董让人换的。”
顾嫣吃惊非小:“爷爷?”
顾嫣时常见池爷爷,小时候经常窝在奶奶怀里听她讲爷爷和池爷爷创业的事儿。哪怕如今的池爷爷天天乐呵呵像个没脾气的老头,顾嫣也忘不了他骨子里的杀伐果断。
见顾嫣疑惑,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夕阳余晖洒进来,给那对兔子镀上金边:“老宅里的一切都是爷爷说了算。没有他的允许,连片落叶都不能乱扫。”
他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杨玫曾经趁爷爷不在,让人砍了奶奶种的桃树。帮她砍树的人连夜都被辞退了。”还有,他没有告诉顾嫣,从那天起,池岸被送出国,直到成年以后才回来。
顾嫣指尖抚过小兔的耳朵,忽然笑了:“没想到爷爷还挺有少女心。”
池赟转身,黑眸里映着暖光:“想看看贝贝的房间吗?”
“贝贝的房间?”顾嫣眨了眨眼。整个池家老宅古朴大气,装修风格也是低调端庄又贵气,很有池家风范,贝贝的房间不一样吗?
穿过幽长的回廊,三楼尽头那扇雕着玫瑰的门后,是另一个世界——
池贝贝的房间在三楼走廊尽头,推开门的那一刻,顾嫣愣住了——
水晶吊灯、粉纱帷帐、象牙白的梳妆台上摆满古董首饰盒,连地毯都绣着《睡美人》的图案。书架上摆的不是书,而是各式各样的水晶球和陶瓷娃娃,就连地毯都是蓬松的浅粉色,踩上去软得像云。
顾嫣站在门口,恍惚间以为闯进了童话绘本。
“贝贝……喜欢这样?”她艰难地问。
池赟单手插兜靠在门框上:“你觉得呢?”
——那个染着粉发的小波西米亚,怎么可能钟情这种风格?
顾嫣忽然明白了什么,回头望回廊另一侧——那里是池赟的旧居,灰蓝色门扉低调沉稳,与公主房形成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