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池赟低头给顾嫣掖被角，听见她轻声说：“你看，贝贝不是没心没肺，她只是需要有人教。”
窗外银杏沙沙作响，他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个雨夜——母亲抱着发烧的他在老宅回廊奔跑，父亲却搂着新欢在宴会厅谈笑风生。
“池赟？”顾嫣晃了晃他的手。
他俯身吻她微凉的额头：“嗯，我教。”
-----
灼华园·厨房
池贝贝举着汤勺，如临大敌地盯着咕嘟冒泡的砂锅。刘姨站在一旁，额角渗出细汗，声音发颤：“贝贝小、小姐，粥要顺时针搅……”
“我知道！”池贝贝手腕一翻，半碗生米哗啦倒进锅里，水花溅上她新买的香奈儿针织衫。
刘姨站在料理台旁，额角渗出细汗，眼睛紧盯着池贝贝刚手里的刀——那刀刃正以极其危险的姿势悬在胡萝卜上方。
“贝贝小姐，要不……还是我来切？”刘姨声音发颤。
“不行！”池贝贝皱眉，刀尖“咚”地剁进菜板，“嫣嫣姐说了想吃我煮的粥！”
王姨刚拖完地，探头往厨房一瞧，差点魂飞魄散——灶台上水漫金山，电饭煲盖子歪在一边，池贝贝的围裙上沾满了不明酱汁。
刘姨朝王姨疯狂使眼色，王姨心领神会，悄悄退出去，摸出手机上了天台。
医院走廊
池赟的手机震动，王姨的声音压得极低：“先生，那个……我和老刘觉得，太太最好还是别吃贝贝小姐煮的粥。”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
“……粥里有什么？”
“目前还没什么。”王姨咽了咽口水，“但贝贝小姐刚刚把糖当成了盐，还差点把抹布扔进锅里……”
王姨握着手机来回踱步，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给出评价，“那锅东西像水泥。”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换掉。”
“可小姐一直盯着……”
“让她去储物间找《丝绸图案》，嫣嫣待在医院里无聊，看看书打发时间。”池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剩下的，刘姨会处理。”
------
医院病房
池赟挂断电话，面不改色对刚换完药的顾嫣说：“贝贝的粥快熬好了，这瓶药打完应该这能送来。”
顾嫣依旧虚弱，躺在病床上眨了眨眼：“她该不会在拆家吧？”
“不至于。”池赟淡定地削着苹果，“顶多炸个厨房。”
“炸就炸吧，就当哄她开心，”顾嫣脸色苍白，有气无力道，“不管怎样，这是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她肯定很难过。”
----
灼华园厨房·十分钟后
“刘姨！书放哪儿了？”池贝贝拉开储物间门。
“最上面那层！”刘姨趁机掀开砂锅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锅“水泥粥”倒进垃圾桶，藏好。换上早已熬好的南瓜粥，撒上几粒枸杞充数。
池贝贝抱着书回来，狐疑地嗅了嗅：“怎么突然变香了？”
刘姨擦汗：“火候到了自然香……”
等粥煮好，刘姨指挥着池贝贝装盒。倒不是刘姨偷懒，而是池贝贝的歉意太强烈，连装饭盒都不假手他人。
一阵鸡飞狗跳后，池贝贝一阵风一样拎着饭盒抱着书跑出去。
厨房里，留下刘姨和王姨击掌庆功，垃圾桶深处的水泥粥默默控诉着这场温柔的骗局。
-----
医院病房
池贝贝兴冲冲地捧着保温桶冲进来：“嫣嫣姐！粥好了！”手里挥动着那本厚书。
池赟眉头紧锁，生怕她一时失手，砸到人。
池贝贝掠过池赟身边，把保温桶轻轻放在顾嫣床头，打开盖子，热气腾腾的粥香弥漫开来。
可能是手边的厚书碍事，池贝贝想起什么，立刻把那本《丝绸图案》递给顾嫣，还带着几分讨好，“嫣嫣姐，你在医院无聊，看看这本书。”
顾嫣接过书，摸了摸池贝贝的头：“谢谢你，贝贝，你真贴心。”
池赟在一旁看着，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嫣嫣姐，快尝尝我煮的粥。”池贝贝一脸期待。
顾嫣刚要接，池赟不动声色地拦了一下：“先给我尝尝。”
他舀了一勺送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咽下去，然后点头：“还行。”
——演技堪称影帝级别。
池贝贝松了口气，又盛了一碗递给顾嫣：“嫣嫣姐，你尝尝！”
顾嫣笑着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起来，眉眼弯弯：“好喝，贝贝手艺真好。”
池贝贝欢呼一声，顾不得昨天才跟池赟吵过架，转头对池赟炫耀：“哥！嫣嫣姐说好喝！”
池赟慢条斯理地擦着眼镜：“嗯，天才。”
池贝贝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当然！我可是天才！”
窗外阳光正好，池赟看着妹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偶尔撒个谎，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要是一直这么乖，他肯定能多活几年。
送走池贝贝，顾嫣靠着枕头，看池赟发邮件。
今天是周一，通常这一天池赟有忙不完的工作，肯定不回家吃晚饭，有时顾嫣睡着了，池赟都回不来。
眼看着池赟回复完一封邮件，顾嫣瞅准机会问：“你刚才是不是让人换了贝贝的粥？”
池赟挑眉：“这么明显？”
“你每次做坏事，右眉会比左眉高0.3厘米。”顾嫣戳他眉心，“不过……谢谢。”
车窗外的银杏叶扑簌簌落下，有几片粘在窗户玻璃上。池赟忽然开口：“这个月得给刘姨加工资了。”
顾嫣讶然：“啊？”
“带贝贝这熊孩子可不容易。”池赟起身给顾嫣倒了杯水，“一顿饭做两回，还不能让贝贝发现，每天像是在走钢丝。”
“刘姨真可怜，”顾嫣感慨道，“还不是你出的主意？”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为了谁？”池赟坐到她身边，“说起来是谁的锅？谁晚上还要吃小米粥？”说完把水递给顾嫣，眼底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
顾嫣轻笑，接过水，拍马屁：“池总，赏罚分明。”
顾嫣捧着水杯，指尖轻轻摩挲杯壁，忽然抬眸看向池赟：“池总这么赏罚分明，那我的奖励呢？”
池赟笑了笑，小心翼翼问：“我，等你出院，我们去度蜜月，好不好？”
“去哪里？”顾嫣眨了眨眼，故意拖长音调，“你能休假？”
池赟轻咳一声，别过脸去看窗外飘落的银杏：“……苏黎世。”
苏黎世？
顾嫣的视线落在池赟身上，她的眼眸清澈如水，宛如一面镜子，能够映照出池赟内心深处的每一个角落。
池赟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透明人，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池赟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不知道顾嫣究竟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能够看透自己的内心。
片刻后，顾嫣笑道：“好，我要去看水晶屋。”
池赟松了口气，他将电脑锁屏，指腹摩挲她腕间淡青的血管：“刘姨今早问我，什么时候能不用当双面间谍。”他顿了顿，“她说池贝贝现在偷师学艺，非要给她打下手切姜丝。”
顾嫣想象着厨房里的鸡飞狗跳，扑哧笑出声：“贝贝切的姜丝是不是像牙签？”
“像钉子。”池赟从公文包抽出张照片——砧板上横七竖八躺着几根扭曲的橘色条状物，“刘姨怕你吃进医院，连夜把菜刀换成儿童安全款。”
夕阳正把病房玻璃染成琥珀色。
池赟看着漫天云霞，说：“阿尔卑斯山的雪很美。”
“你也去？”
“嗯，去看雪山。”他替她掖好被子，“你不是说，想看看真正的雪怎么从云里长出来？”
顾嫣眼睛倏地亮了：“那要住山腰的木屋，带壁炉的那种。”
“好。”
“还要喝热红酒。”
“好。”
“你穿麋鹿毛衣。”
“……嫣嫣。”
她笑着，脸颊多了几分血色。池赟看着她笑了。
夜里，池赟不忘给林珣打电话：“下个月的工作，能提前的提前，能提不了就往后推，我要休假。”
“池董那边？”
“我跟他说。”
池赟毕竟是池赟，偌大一个恒泰寰宇背在他肩上，连他自己生病都是“轻伤不下火线”，何况只是顾嫣病了。
除了第一天陪顾嫣在医院，池赟确认顾嫣没事了，就回去工作了。
反正池贝贝一心愧疚，天天往医院跑，陪顾嫣说话解闷。顾家人也不放心，除了顾三叔时时过问，其他人也是轮流去医院看顾嫣。
这天，池赟不在，送走顾母，池贝贝闷闷坐在病床上。
顾嫣捏一把池贝贝的嫩脸：“想说什么就说吧。”
池贝贝垂着头，声音低低的，将她怎么和徐明川认识的、徐明川又是怎么追的她，说给顾嫣听：“……我当时真的以为，徐明川是喜欢我的。”
顾嫣裹着被子，轻轻握住她的手：“那后来呢？”
“后来？”池贝贝扯了扯嘴角，“后来我才知道，他喜欢的只是‘池家大小姐’这个身份。”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设计展-----
池贝贝穿了一条亮片裙，搭配夸张的耳环，整个人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徐明川看着远处楚楚可怜的林悠心不在焉夸池贝贝漂亮。
池贝贝站在展厅角落看一组建筑模型，任由徐明川背课文一样给她介绍。
不久，远远地，池贝贝看见池赟站在展厅中央，身边跟着一个穿米色连衣裙的女孩，正笑着和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