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开始在附近响起,灌木被刀鞘拨开的声音近在咫尺!
沐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右手下意识地握住了断剑的剑柄,体内的剑纹似乎感应到危机,开始微弱地搏动,带来一丝暖流,也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背后的少女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身体微微绷紧了一下。
一个龙皇派弟子骂骂咧咧地拨开沐泽藏身处的灌木丛,目光扫过。千钧一发之际,沐泽猛地将身体压得更低,几乎完全埋入泥泞,同时将背上的少女用身体完全覆盖住。
那弟子皱着眉扫了一眼,只看到一片被压塌的、沾满泥污的杂草,还有远处担架的一角。
他似乎觉得这地方过于泥泞肮脏,不愿多待,骂了一句“晦气”,便转身离开。
马蹄声和呼喝声渐渐远去。沐泽趴在冰冷的泥泞里,过了许久,直到确认对方真的走远,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冷汗早已浸透全身。
混入西城!
不能走大路。
沐泽在灌木丛中一直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
夜幕笼罩下的西城,边缘地带更显混乱和危险,但也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他放弃了笨重的担架,将矿工汉子背在背上,少女则被他用布条紧紧绑在胸前。
矿工的体重几乎将他压垮,每一次迈步都感觉骨骼在呻吟。
他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避开所有有灯火和人声的地方,专挑断壁残垣、污水横流的小巷穿行。
西城边缘是贫民窟、废弃工坊和流民的聚集地,空气中弥漫着垃圾的腐臭、劣质燃料的煤烟味和一种绝望的压抑感。
偶尔有醉醺醺的流浪汉或眼神不善的阴影在角落里窥视,但看到沐泽那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恐怖模样都下意识地避开了。
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暂时藏身、能救人的地方。
黑街,西城最混乱也最有可能找到“不问来历”的医师的地方。
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敏锐的直觉,沐泽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穿行。
终于,在一处散发着浓烈草药味和血腥味、门口只挂着一盏昏暗油灯的破败木屋前停下。
木屋的招牌早已腐朽,只剩下半个“医”字歪斜地挂着。这里,是黑街有名的“鬼手”老头的窝点,收费高昂,医术诡异,但从不问病人来历。
沐泽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脚踹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内光线昏暗,混杂着草药、霉味和一种奇怪的腥甜气息。
一个佝偻着背、头发稀疏灰白的老头正借着油灯光芒,慢条斯理地研磨着某种黑色的粉末。
他头也没抬,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规矩,先钱,后命。”
沐泽踉跄着将矿工和少女分别放在屋内两张散发着污垢的破板床上。
他摸索着,从自己破烂的裤腰暗袋里,掏出了仅有的几枚沾染着血污的银币和一小块在矿洞里捡到的、品质低劣但还能值点钱的伴生晶石,拍在老头满是污垢的木桌上。
“救他们!”沐泽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但更多的是强弩之末的虚弱。
老头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又慢悠悠地扫过板床上的两人,最后落在沐泽身上。
他的目光在沐泽焦黑的右臂和遍布全身的伤口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感受到沐泽身上残留的那一丝微弱却精纯的灵力波动和浓烈的邪能气息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
“啧,麻烦。”老头嘟囔一声,放下手中的石杵,慢吞吞地站起身。
他先走到矿工身边,枯瘦的手指搭上矿工的脖颈,又翻看了他的眼皮和伤口,眉头皱得死紧。
“邪能入腑,断骨穿脏,失血过多……吊着一口气,阎王手里抢食啊。”他摇摇头,但手上动作却不慢,从一个脏兮兮的瓦罐里挖出一大团黑乎乎、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膏,粗暴地糊在矿工胸口的伤处。
矿工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惨叫。
老头置若罔闻,又走到少女身边。他检查得更仔细,翻看了她的瞳孔,搭了脉,甚至在她锁骨处原本符文的位置摸索按压了许久,浑浊的眼中疑惑之色更浓。
“奇了…这女娃子…看着伤得不重,脉象却虚得厉害,像是…魂力被抽空了?古怪,真古怪。”他同样挖了一小团颜色不同的药膏,抹在少女的额心和手腕内侧。
做完这些,老头转向几乎要站立不稳的沐泽,指了指墙角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钱,只够他们两个躺一天,药也只够吊一天命。你?自便。别死在我屋里,晦气。”说完,他又坐回桌前,继续研磨他的粉末,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两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老头浑浊的嘟囔声和石杵研磨粉末的单调声响,在昏暗污浊的小屋里回荡,如同为濒死者敲响的丧钟。
沐泽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身体每一寸都在叫嚣着剧痛和疲惫,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浓稠的泥沼,不断拉扯着他的意识向下沉沦。
墙角那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此刻竟显得无比诱人。
只要躺下去,闭上眼睛,或许就能暂时逃离这无休止的折磨……不!
矿工汉子在破板床上发出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微弱喘息,每一次都带着死亡的气息。
少女虽然安静,但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生命的光泽正在悄然流逝。而屋外,西城混乱的夜色里,龙皇派的阴影如同无形的网,随时可能收紧。
他不能倒下去!契约未了,守护未成!那个葬身黑暗的小男孩最后的眼神,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灵魂。
必须恢复力量!哪怕一丝!
沐泽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浓郁的血腥味强行刺穿了昏沉的迷雾,带来一瞬的清明。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劣质草药、血腥和霉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却被他强行压下,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
内视!
识海一片混沌,如同被风暴肆虐后的废墟。
经脉多处断裂、淤塞,残留的邪能晶尘如同跗骨之蛆,在焦灼的伤口和受损的经络中流窜,带来持续的腐蚀性剧痛。
灵力几乎枯竭,残存的几缕微弱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在干涸的河道中艰难穿行。
然而,在这片破败与枯竭的最深处,在左胸心脏的位置,一点沉寂的金光,如同被厚厚尘埃覆盖的星辰,顽强地存在着。
龙丹!
这是他被放逐前,体内被强行封印的、属于他血脉本源的力量核心。
它被强大的剑纹锁链层层禁锢,沉寂了太久。
此刻,感应到宿主濒临极限的绝境和那近乎燃烧灵魂的强烈意志,那沉寂的金光,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嗡……
一股极其细微、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尊贵与炽热的暖流,如同初春破冰的第一缕泉水,艰难地穿透了层层剑纹封印的缝隙,从那一点金光中渗透出来。
“呃……”沐泽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这暖流对于他此刻千疮百孔的身体而言,不再是甘泉,而是滚烫的岩浆!
它沿着断裂扭曲的经脉艰难流淌,所过之处,那些顽固的邪能晶尘如同遭遇天敌,发出滋滋的微响,被强行逼退、湮灭了一部分。但这过程带来的痛苦,远超邪能本身的侵蚀!
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体内犁过!每一次搏动,每一次流淌,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沐泽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瞬间布满了黄豆大的冷汗,混杂着血污滚落。
他裸露的上身肌肉贲张,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焦黑的伤口边缘甚至因为剧烈的能量冲突而再次崩裂,渗出暗红的血珠。
“哼?”桌边研磨粉末的“鬼手”老头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浑浊的老眼斜睨着墙角的沐泽,那目光锐利得像秃鹫发现了腐肉下的异动。
他清晰地“嗅”到了空气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古老的能量波动,以及那股能量与污秽邪能激烈对抗的气息。
老头眼中那丝精光再次闪过,嘴角似乎向下撇了撇,嘟囔了一句更含糊不清的话,似乎带着点……嫌弃?但手中的石杵却研磨得更慢了,仿佛在侧耳倾听。
沐泽对老头的反应浑然不觉。他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引导那丝龙丹之力上。
引导它,如同在布满荆棘和陷阱的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这微弱的力量就会失控,或者被体内残留的邪能彻底污染、反噬。
守护……契约……
小男孩的脸,矿工垂死的喘息,少女苍白的容颜……一幕幕画面在识海中交替闪现,成为支撑他意志不垮的支柱。
他强迫自己忽略那非人的痛苦,用强大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丝炽热的龙丹之力,优先流向几处致命伤口的核心区域,尤其是右臂焦黑处和胸腹被邪能侵蚀最深的脏器附近。
龙丹之力所至,邪能如同冰雪消融,发出更剧烈的滋滋声,黑紫色的污秽气息被强行逼出伤口,化作一缕缕微不可察的黑烟消散在污浊的空气里。
伤口深处坏死的组织也被这股霸道而充满生机的力量强行剥离、灼烧殆尽。但同时,剧烈的净化过程也如同刮骨疗毒,让沐泽痛得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