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老周婆子把赵支前家欺负得没着没落的。
赵志鹏考上大学，赵支前家腰杆才有点儿硬起来。
一个月前，这小子在生产队会场上，针尖对麦芒和老周婆子叫号，谁都知道，这是老赵家反击了。
她保媒成功率很高，像李经福和云桂芬这样的，他都能撮合成。
但要撮合成两个仇家的亲事，比登天还难。
她很为难。
可收了礼，她只有硬着头皮试试。
“大兄弟，这个忙我可以帮，但丑话我要说到前头！”
“王嫂，有话尽管说。”
“在长相上，两个孩子很般配。可是呀，这么多年，你老婆咋对待老革命家的，你应该知道！”
周友诚恳表态：
“知道，知道。宝珠太不像话，精神有问题，我去赔礼道歉，请老革命家原谅！”
“就算老革命家接受你赔礼道歉，可是，大学士考上大学了，毕业后就分配工作，变成城里户口，吃红本了。按政策，城里人娶农村老婆，雨仙户口也不能迁进城，孩子随母亲户口，也进不了城。这可是大事。”
“知道，知道。我们不要彩礼，还要陪送一麻袋苞米，五十斤黄豆。他们嫌少，再加点儿小米！这么多年，他们家缺的就是粮，我估摸，他们家的粮食接乎不上！”
“是呀。大学士他妈跟他爹之前，差点儿饿死，老革命捡个老婆。”
“我们雨仙倒贴，比沈淑娴强多合适多了！”
“好吧！”
王大烟袋答应下来，立即进入工作状态。
对于十里八村的男男女女，王大烟袋了如指掌。
她掐指算算，“雨仙也十六了吧。”
“是呀。”
“雨仙属猴，大学士属马。聪明机灵，自信勇敢，懂得见机行事。属马乐观开朗，无拘无束，大智若愚，不服输，能忍耐，特别的自信，哈哈，两个人互补，都是大富大贵之相，属相挺相配的！”
“这么说，很真能成！”
“尽力吧，哪天我给你问问！”
“王嫂，别等哪天啊！听说志鹏已经填报了志愿，说不定哪天录取通知书就下来了，等不了啊！
周友急啊。
“啊，我知道了。你媳妇和大学士打赌，发放录取通知书这天定输赢。”
“就是！”
“那我明天就去问！”
周友是越快越好，“嫂子，夜长梦多，你也别先去问了，明天我们和你一起过去得了！”
王大烟袋想想，“我们不打招呼就过去，这事有些唐突吧！”
周友说，“一点儿也不唐突，沈淑娴嫁给老革命，就给她爹她妈两个代食饼子，媒人也没用，酒席也没摆呢！”
“这么说，还真不唐突。明天晚上我们一起过去，就这么定了！”
王大烟袋拍了板儿。
……
这天，吃过晚饭。
赵志鹏正要去操场，就见三个人走进他家院里。
王大烟袋一瘸一拐走在前面，身后是周友父女二人。
周雨仙穿着一身新衣服，梳着两条大辫子，扎着粉绫子，戴着发卡，十分漂亮。
赵月先发现了这三个人：
“妈，来人了！”
在沈淑娴的记忆里，这三个人，从没登过她的家门。
虽然法定结婚年龄男满20周岁，女满18周岁，但在黑石沟，男孩女孩早早就开始相亲。
甚至发生了一个女孩，12岁就偷偷结婚生子了。
可是，王大烟袋几乎踏遍所有人家的门槛，也没进过他们老赵家的门。
儿子已经18周岁，再有两年就到结婚的年龄了。
沈淑娴这个做母亲的，能不着急给儿子找对象吗。
此时，她一看这阵势就明白了，不由笑道：
“支钱，有喜事了！”
赵支前看着进院的三个人：
“志鹏考上大学，我们家被人重视了！”
赵月笑道，“这是没招了，用上美人计了！”
赵志鹏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抬脚就走。
沈淑娴叫住儿子：
“志鹏，噶哈去！”
赵月忍不住大笑起来：
“妈，白骨精来了，我哥要跑！”
“志鹏，不许走啊！”沈淑娴怕儿子走了。
然后对着赵月说：
“啥美人计呀，白骨精呀！就知道瞎说。老周婆子不像样，周友这个人还行。”
“雨仙也不随她妈，小丫头长得水灵灵的，虽然没上过学，可挺懂事的，见到我一口一个赵婶赵婶地叫着。”
“还有，他们家成分还好，根红苗壮，和咱们家门当户对！”
赵月说：“等着吧，这事要是成了，时间一长，就现原形了！一个老丈母娘就要了我哥的命！”
“闭嘴！”沈淑娴嘿呼女儿。
赵支前说：
“淑娴，志鹏的事，让他自己考虑，你可别给做主！”
“我儿子的事，我不做主谁做主！”
和赵志鹏般对般的小青年，有的孩子都满地跑了，而来他们家提亲的都没有，她这个当妈的，能不着急吗。
现在，有人送上门来，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沈淑娴迎出门，满面笑容：
“王嫂，周友，稀客呀！”
“哎呀，雨仙也来啦，越长越好看了。这身衣服真漂亮，我都认不出来了！”
王大烟袋经验十足，她不能直接就说提亲。
要是对方一口回绝，他们屋也不能进了，只能掉头回去了。
她要先探探口风，“淑娴，我们今天来你家贺个喜，志鹏侄子不是考上大学了吗！”
“谢谢，谢谢！先进屋吧！”
沈淑娴把他们让进屋。
赵志鹏家两间房子，东面一间是厨房，西面一间集卧室、客厅，饭厅多种功能。
西屋是南北炕。
赵志鹏和父母睡南炕，赵月、赵凤、赵岚睡北炕。
因为相互间都熟悉，也不用介绍，就是简单寒暄几句。
赵支前请他们坐到南炕边，打开一盒金葫芦，请他们抽烟。
王大烟袋说金葫芦没劲，沈淑娴就在烟笸箩里给她装了一袋旱烟。
沈淑娴明知故问：“王嫂，周友，你们没吃饭吧，我给你们做点儿饭吃！”
王大烟袋和周友都说吃了。
沈淑娴说：“那你们先坐着，我去给你们烧点儿开水喝！”
“妈，我帮你！”
赵月已经14岁了，明年上初一。
母亲没有文化，很难摆脱传统观念。
她想问题和母亲是不一样的。
想跟母亲说，这门亲事不合适，赵志鹏不会同意。
她跟母亲到了外屋，王大烟袋也跟出来。
这样，她就没有机会说了。
黑石沟人，家里一般都没有茶叶，喝开水也很少。
渴了，就拿起水瓢，到缸里㧟半瓢凉水，咕嘟咕嘟喝下去。
这里的井是山泉水，清洌甘甜，非常解渴。
只有来客人了，他们才烧点儿开水招待。
赵月拿柴火点灶坑。
沈淑娴拿过刷帚刷锅：
“王嫂，你在屋里坐着吧！”
王大烟袋说：
“淑娴，我得跟你说两句话。你是聪明人，应该看出来了，我今天是给志鹏介绍对象来了！”
“王嫂，我知道。可是，太突然了，我也没啥准备，就是白开水，觉得不好意思！”
王大烟袋说：
“你不用多心，都是一个屯子的人，没人挑礼。本来，事先我应该跟你说说，可是，周友着急，恨不得这门亲事立马就成。我呢，也是看雨仙这丫头很好，不随她妈，和你家志鹏很般配。”
“他们不要彩礼不说，成了还给你家一麻袋苞米，五十斤黄豆。我想，咱家这条件，有人上赶着给媳妇，你们也不能有啥意见，这样，我们就和他们爷俩直接来了。”
这就叫做天上掉馅饼！
沈淑娴知道屯里人对他们一家人有看法，不会有人把姑娘嫁给他们家。
每当看到别人家的儿子定亲，她就十分着急。
可是，没有媒人登他们家门槛。
她觉得儿子十分优秀，常常替儿子不平。
今天，她终于盼来了。
她十分高兴，“王嫂，谢谢你！”
“客气啥。那你就和支前商量一下，再问问志鹏同不同意，要是你们都没意见，咱们今天就把这事儿定下来！”
赵月赶紧给母亲使眼色，意思是千万别答应。
沈淑娴看到赵月在使眼色。
但她却以为赵月是灶坑冒烟呛的，就没当一回事，并认为，赵支前一定和她想法一致，儿子也会同意。
于是，她就大包大揽：
“王嫂，定下来更好。问他们爷俩等于不问，就算我不同意，我家老赵也会同意。志鹏更不用说，我儿子懂事，最听我的话，从小到大，我说的话，我儿子从没有不听的！一会儿进屋，这门亲事就定下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