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桐送了林念初到家,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地伸手捏了捏林念初的胸,在林念初几乎吐血的白眼中笑嘻嘻地道：“真是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美人儿。作为一个美人儿，有点儿美人儿的范儿，别自个儿发愁那些有的没的麻烦事。就该把所有的烦恼一股脑地丢给男人，然后小鸟儿依人地掉掉眼泪撒撒娇。”
林念初听到这儿扑哧笑了，想起来李波关于凌远绝代佳人的精辟评论，说道：“美人儿是相对的。我家的美人儿肯定不是我。我是小心伺候美人心情的黄脸婆。”
顾桐哈哈大笑，在林念初下车的当儿,又忍不住问道：“周明不算个温柔老公，不够温柔体贴,可以想像——可是,你家美人，可更不象二十四孝好老公的样子。为什么你之前落荒逃跑，如今甘之如饴？因为年纪？”
林念初呆了一呆，心中也有瞬间地糊涂，而后笑笑，“如果是你的研究方向科研课题，你让我好好琢磨琢磨，怎样科学严谨地回答。好，多谢，走了。”她说罢与顾桐挥手下车，却正见卫生部给凌远按级别配的司机正从楼门口出来上了停在旁边的黑色奥迪，想来凌远是早了她一步到家，只是他通常自己开车，便算是出差去机场，也多是打车来回，难道今天晚上，紧接着还有跟官员或者新移植中心、眼科中心投资方的应酬？
这让林念初有点沮丧。虽不过是三天没见，却居然真是特别想他……她在内心嘲笑自己，怎么快40岁的人了，倒象小年轻儿一样要小别新婚……她苦笑，再想起来最新的头痛，检查还没有做全，秦少白说明天早上还要和妇科肿瘤专家再做研究下一步怎么办……林念初甩甩头，这么胡思乱想着已经到了家门口，她掏出钥匙开门，凌远却没在楼下，她快步上楼，推开卧室门，却只见了他随身带的小行李箱子，没打开靠在墙上，一沓开会的资料，也就摊放在了床上，甚至掉在了地上。
凌远一贯的习惯，事事不能拖沓，更兼洁癖，出差回来，别管是清晨半夜，第一件事一定要把行李规整好，脏衣服拽出来洗了，洗漱用品归位，然后自己洗澡……林念初惊讶地把散落在地上的资料捡起来，心想大约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让他忙——部里有什么大动作。想到此，她想着之前他说的事，心里一阵心悸，见浴室门开着他显然也不在里面，竟是有些慌了，刚要掏出来电话，就听见隔壁客房里面有挪东西的声响，她快步过去，见凌远居然是在拆一个大箱子……
“你这……”
林念初目瞪口呆地瞧着他，随即目光落在那个纸箱上，不是医疗器材，不是什么重要仪器，不是……
她反复地看了图再看文字，确信自己的英文水平没有至于这几个简单字都看错之后，愕然地问：“你这……不是从s市扛回来的吧？”
这会儿凌远已经把里面的一片木板拽了出来，放在一边，站起来走过来，一脸高兴地冲她道：“我前些天跟你说过的那种多功能摇篮，给6个月以下的小小孩的，我在美国时候见过，木质的，感觉做得很扎实，又漂亮，颜色和谐大方，下面装小零碎的筐大小也合适。我不喜欢塑料或者合成材料的那种，可是在北京一直就没有找到这样的……居然在s市看见了……”
“你从……s市扛回来……一个就能用6个月的摇篮……”林念初继续惊讶，却听见他答，“反正也得走特殊托运，我就在那家店还买了些其他东西。是原装的。咳，这些东西，还真是国外的做得漂亮。还有安全性，也确实该可靠些……”
“你不觉得……你现在这个说法，”林念初不能置信地瞧着他，“特别象你平时特烦的疑神疑鬼，没有文化偏听盲信的……中老年妇女？”
凌远却没反唇相讥，倒是有点尴尬地乐了，“别的不说，颜色搭配漂亮贵气是真的。我买的时候心情特别好。在北京也转过几次，就没有见到这么顺眼的……”
“就为这个，托运回来，叫卫生部的司机过来接……你儿子的摇篮和玩具？”
“我这不是着急回来吗？天气恶劣耽误了几天，”他在她脸上亲一下，“想你们了。”说罢又弯腰继续研究说明书，“装上了你瞧见成品肯定喜欢。感觉特别好。”
“你，”林念初哭笑不得，瞧着凌远还是一身正装，领带还系着，“折腾几天，回来也不好好休息休息，连口水也没喝呢吧，着什么急呢？”
“让你看看。我跟你说，我费这么大麻烦弄回来，绝对物有所值，特别可爱……”他说着，已经把几块木板拼齐，柔软的床垫拿出来，配合床爪的颜色，尚有只小小软软的小熊，做得果然精巧，触感也极是舒服。
林念初怔怔地瞧着凌远埋头安装，看着他嘴角的笑容，不合时宜地，满脑子却都是秦少白说的，最差的情况是恶性，需要化疗，那么……
这时凌远刚刚把架子拼好，抬起头擦了下额头的汗，凑过来搂着她肩膀亲了下她脸，“老婆。收着我留言了吧？嗯，不用担心要给老公送牢饭了。踏踏实实享受孕妇特权。”
林念初呆呆地，握着他的手，越握越紧而不知觉，而凌远，毕竟是那档事算是尘埃落定，虽有诸多意料之外的不如意，毕竟也是了却一件老大心事，也没有发觉她的异常，却是兀自笑道：“之前半点不想要小孩。即使跟你一起，开始也没想过小孩子，总觉得责任太重大，更不确信我这样的人，担得了这种责任……所以总觉得无法报父母的恩，尤其是我母亲。她本来不想要我；也特别恨许乐风和……她，觉得他们可恨，造了孽，又不负责……直到如今，才突然发觉，责任之外的这种，这种……”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闭上眼，停了好一阵子，环着她腰，双手覆在她小腹，“多亏你不讲理地非得要它。我真是……开心。”
林念初看着凌远把摇篮小床装好之后,又开始拆另外一只音乐震动摇椅的纸箱,赶紧过去拦着他道,“着什么急，别说这摇椅新生儿开始也还用不上，这才2个月，还有这么长时间，老人们都说……”话到嘴边，总算是没有把那句很迷信的，现今却让她这个儿科大夫也真的心有戚戚的“别过早张罗，至少等胎坐稳了才好宣布，否则不吉利，容易出意外”咽了回去，想了想说,“总得先吃饭吧。”
凌远看了眼表,赶紧站起来，“哟,快8点了。你怎么不早说。再把你们娘俩饿着了。对了,我这两天没事研究菜谱，今天晚了，先给你们做个简单的……”
“阿姨今天休息，可昨天给准备好了两菜一汤在冰箱里呢。你可真就是劳碌命啊。”林念初叹息道，“这不过是因为天气问题给阻在s市，也不是真正没事可做，你倒好，就又逛婴儿用品又看菜谱，还不趁着多睡睡休息休息……”
凌远一笑，搂着她肩膀下楼，“别的事，各有各的烦，难办。就是想起来你们娘俩高兴。”
林念初怔了一怔，瞧着凌远此时的笑容，竟然在这一瞬间，一下午因为自己身体问题的担心忧虑，烦恼恐惧，俱都淡了，倒是全变成了对他的心疼，这点儿他如今最大的放松快乐，恐怕就要成为他新的最大的难受……他若知道了自己如今身体的状况，以他这个性子，担心焦虑只能比自己更甚。念及此，莫名其妙地，心中那份惶惶不安反倒是去了大半，心里是自此开始定了下来，不再那么没着没落只想着抓着个人不停地把怕和各种为难絮絮诉说。也或者是，该感谢专业人士顾桐，已经让她有了必须的发泄。
林念初微笑着在凌远进厨房去热饭之前给他把领带撤下来，而一贯讲究的凌远，却没顾上换衣服，穿着衬衫西裤就套了个围裙，一面儿把阿姨昨晚留下的汤和排骨热上，一面儿坚持青菜必须吃新鲜地，麻利地洗菜架锅热油，没会儿功夫炒了个什锦时蔬出来，两人一边吃饭，林念初一边笑道：“你别太能耐了——你越能耐，我越没用。你要是连炒菜做饭都承包下来，以后我可真是安心做蛀虫了。”
“我要是真有这个能耐倒好。”凌远略微自嘲地苦笑，“就怕我以为自己有这个本事，其实没有……”
林念初一愣，看他脸上的黯淡神色，知道器材这件事虽然算是过去，但这个妥协，尤其是在他认为自己该当能够控制全局的地方出了岔子，这份难受不甘不言而喻。林念初想起来他母亲陈忆曾经对自己说的，当时不大明白，如今却是当真觉得，无论陈忆对凌远是否足够亲近，甚至无论她自己是否承认，事实上，用的心思却一定不少，才能这样了解凌远。林念初在听他对自己说起整件事的当时，心里整个乱了，本能的怕压过了一切，这时尘埃落定，脑子能清楚思考，却也明白，这事情虽然过去，然而，整件事，对于凌远的理想或者说，对于他一贯的骄傲，会是多大的打击……
林念初正想着，却见他突然停了筷子，瞧着自己，一脸感慨之中，无尽的温柔，她略有不解，逗他道，“怎么了，看什么看，还真的小别胜新婚了还是我……”她摸摸自己的脸，“丑了老得不像样了，那个什么来的，小姑娘们都在谈论神奇的护肤品腊梅尔，贵得离谱，我觉得莫名其妙的……要不，老公你斥巨资给我也买一套看看能不能挽救下这副皮囊。”
凌远却没接她的话，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在外面还是住得难受。以前四处跑着出差还没太觉得，现在习惯了在家睡，在家吃饭，在外面几天回不来，还怪别扭的。”
“怎么了？吃得不舒服？你向来是个挑剔的……哎，回来又忙着给宝贝儿装床拆玩具，吃完你别管了，赶紧去休息。我什么事儿都没有，不用当个大熊猫供着。”说到什么事儿都没有，林念初心里一紧，然后心道，无论如何，今天是绝不能说了。
凌远却不语，看着她心中暖洋洋地舒服，这几天在外，诸多的不舒服之中，才觉得，她那么怕他去坐牢，哪怕两三天的隔离拘禁都怕，就那么乱了阵脚，语无伦次地胡说……当时还觉得有些病人家属式的无奈可笑，这才明白，那个傻，是因为有多心疼自己……也就是在这时，他觉得心中对她，踏实安适了。从前一直没有能真正放下的，忍不住地处处拿她过往与周明的相处比较，便在这一刻，突然笃定，无论最初的爱究竟是缘何而起，又因何而去，无论她对周明有多少求不得的不甘，她对周明，却从来没有过对自己这样的好。
“怎么啦？还在为那件事……”林念初略微担心地瞧着他，凌远摇摇头，嘴角又带了自嘲，“没事。真是些不值当鞠躬尽瘁的人和事……越来越觉得三牛那会儿说的有理，我就是有病。好了好了，不说这个。我最近看房子。这个房子我当初买的时候可没想着自己还要当爹，总面积本来就不算太大，还都给了厅和主卧。客卧实在太小，还采光不好，楼梯和厅全是大理石的，孩子爬都没有足够空间，还危险，冷。我现在让我大哥帮我看个大点的房子，不要楼梯，一层的，至少要3间卧室，要有个阳光屋做游戏屋，也能舒舒服服地爬来爬去。爸爸妈妈从安徽来，也要有个舒服的住的地方，爸爸腿不好，上下楼梯也麻烦……”
林念初听得有点发呆，心中说不上是酸是甜，只是拉着他手，低声道，“小远，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孩子，也不至于要当公主来养……我爸爸妈妈，只要咱们都好好的，咳，他们那个年代的人，什么苦没有吃过，牛棚都住过，都过来了，哪至于卧室小一点就住不惯。你……你最近答应了两家私立医院定期地去做手术，是为了买房子吗？你知道我，对物质要求不高，钱上面也一直糊里糊涂，从不操心……其实我那边房子，结婚之后，就一直空着，要不，是租出去还是卖出去？你本院的临床和其他事情就有够头疼了，能不下去，还是不下去了吧。”
“你又没有要过大富大贵，自己还一直兢兢业业地工作，怀孕一天也没有休息过，照样彻夜值班参加急救……我要是还连让你继续不操心的本事都没有，做人也就做得太没劲。”凌远皱眉，“你别管这些了，等周末，就只跟我一起去看看合乎条件的房子，想想你喜欢怎么装修就好……”
正说着，手机就响起来，他看了眼号码，呆了一呆，接起来道，“李波怎么着，讲座间隙，没让地方同仁拉去洗浴按摩，美女入夜敲门……”
“你每回出差都洗浴按摩，美女伺候来的？”李波在那边大笑。
“没有你血气方刚。”凌远微笑，“怎么着，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不过，”李波接道，“老纪辞职去外企了，还是x集团公司这到底真的假的。”
凌远身子不由得一僵，“人走人留，有什么可一惊一乍。别说纪开来，指不定明儿我也跳槽下海，不想卖命了。”
“哟主公您要到哪儿发财可得把我带上。”李波赶紧接口，“看来，这不是谣言，我们远离京都，消息都传得沸沸扬扬。我还真有点不太明白啊，虽说人才流动是常事，但老纪是个能人，一直在咱们这儿好好儿的，这都奔50了，就一下把跟咱们这里的许多积攒的福利都不要了，x集团公司得给多大好处啊。可要说呢，他的条件，按说不能够被外企看上……说实在的啊，我多少都有点紧张，老纪这样的人走，理由还是得说清楚吧，也是最近两年，太习惯这个人才流动的方向是往咱们这流，不是出去了，当领导的角度，多少有点失落呀……还有，我说了你别怒，虽然不一定有关联，我却也在结合刘芳那小护士的事情琢磨，是不是在环境上，我们也有一些不足，让员工不满，需要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