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回到京城,我亲自操持商确的葬礼,用最隆重的规格,将商确和言青合葬在了一起。
我对爹孝顺了很多,那些难过的往事,我没再去计较。
人各有命,我不能在这些可怜人中间,也把自己生生活成一个可怜人。
我继续帮他料理朝政,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国事处理好。
没过多久,我爹也走了。
都说人在临走前,会看见亲人来接你。
他频繁梦见了我娘,但是我娘在他梦里很生他的气,老把他挡在门外,不给开门。
他醒来后,紧张地问我:“你说,到了天上,你娘还不愿意给我开门,怎么办?”
我安慰道:“那爹再等等,我会去找你们,求我娘给你开门。”
他听完后就笑了,看着我流下眼泪。
薨逝那天,他握着我的手,走得很安详。
中原国的担子全落在我身上。
每当我觉得撑不下去时,就叫人熬一碗放白糖的粗粮玉米粥,边喝边告诉自己,为了阿兄受的辱,我再苦再累也要撑起中原国的尊严。
我想,等立下新皇,我再彻底放手,去游山玩水。
四皇子年岁最长,品行才学最好,我册立了他。
但新帝根基尚浅,我怕他应付不来,被那些狡猾的老臣欺负了去,所以不敢甩下他离开。
我想,等协助他把皇权稳固了,我再走。
他在位才五年,就生病暴毙而亡,膝下还没有后嗣。
于是,我只能再从弟弟们里挑人。
六皇子和七皇子,野心渐显,开始结党争储,还差点领兵打起仗来。
我大失所望,又废了好大的心力重新整顿朝廷,把两人废掉,还天下太平。
所以,父亲的儿子,只剩下九皇子了。
九皇子品行甚好,但他恐惧皇位,也对权力无感。
得知我要册立他,这家伙可怜兮兮地跪在我面前,说他并无治国之才,也没有雄才大略,只想和家人安安稳稳的生活,求我网开一面。
他把家里人带到我面前,卖乖讨好,希望勾起一点我的怜悯。
他只有一个王妃,二人恩爱得很,还育有一对兄妹。
我笑:“九弟弟跟先帝倒是相像得很。”
他愁得不敢接话。
我安抚道:“本宫保证不会让你重蹈先帝覆辙。你不擅治国,我可以教你;你怕权力纷争,那么我可以将国家整顿安稳了再交予你。”
我说到做到。
将龙玺彻底交付给九弟的时候,中原国已经从积贫积弱变得仓廪充实,政治清明,蔚然有治平之象。
律法已经高度完善,治安严密,坊市百姓可以夜不闭户;军事和经济也达到了巅峰,兵强马壮,国殷民富。
我开辟出空前的盛世,万国来朝,河清海晏。
九弟总算安坐皇位,我想,我也该自由了。
就当我开始规划自己的云游生活时,我突然发现自己的两鬓已经花白,腿脚也脆弱了。
镜子里的,俨然是个垂垂老矣的婆子。
我彻底走不开了。
真真应了那句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还记得七岁那年,对未来的畅想那么的美好:爹爹是皇帝,娘是皇后,阿兄做太子,我可以无忧无虑地做嫡公主,不用操心任何事。等过了及笄之年,就可以被爹娘赐婚,许配给我从小喜欢到大的商确,我俩一起开开心心地游山玩水。
可现实呢。
我娘一天皇后都没来得及做就走了;阿兄惨死在他乡;商确轰轰烈烈爱着另一个人;爹做皇帝做得萎靡不振,把烦扰人心的政务全甩给了我。
我想要的自由和爱,到最后也没争取到。
也许我注定要做权力的手摇柄,被历史选中去担负国家的使命,所以永远无法为我所爱的生活而生。
转眼就到了古稀之年,我病倒在床上。
九弟和他的皇后,还有宫里所有皇储都来了,他们围在我床边,眼泪不停地掉落。
都说人死前会看见最挂念的人,但我没有。我爹娘,阿兄,商确他们都没来。
丧钟敲响。
我的灵魂轻灵地飘了起来,无拘无束地飞向我心中向往的大好河山。
大漠孤烟。
云海翻涌。
长河落日。
江南花月。
真美啊,和我想要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