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上的刘俊不禁侧着脸看向陈子涵，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身形虽然略显消瘦，脸上的疤痕瞧着也小了不少，也算是因祸得福。
刘俊本就是个贪图享受的人，此时不用自己骑马，反而有马车座，心情也就没有那么郁闷了，反倒是看着陈子涵那张阴郁的脸，让他有些烦闷。
在刘俊心里，陈子涵就应该是冷着张脸的夜叉，而不是本着五大三粗的体型，做着少年郎的哀愁。
“我说你们能不能开口说两句话啊，耷拉着一张脸，也不说话。”
实在有些受不住陈子涵这副模样的刘俊翻了个身，略有些狭窄的马车似乎并不能阻止他悠闲的过活。
原本想要独自一人去的陈子涵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刘俊，他虽然心里不乐意却也没有什么办法，从小刘俊就是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轻易说不得。
自认为摸清了刘俊是什么脾性的陈子涵倒也没有太过推辞，心里却是烦闷不堪。
鸩鸠两国说到底也没有那么恐怖，世人总是喜欢揣摩，更喜欢危言耸听，年轻的时候，他也是去过的。
连自己在想什么都没有弄清楚的陈子涵根本不知道和刘俊说些什么，更何况，就算是说了刘俊也不一定能懂。
纷纷扰扰，他跟余姚的事情已经说不清谁对谁错了，就连老太后都让他随着自己的心走，劝解他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可是，正是因为这样，陈子涵才明白，过去的事情又岂是一两句话就能完就完的。
虽然是他想要去见余姚的，可是临到出发前他却退却了，根本不知道若是真的见到了她，他又该说什么。
曾经的海誓山盟是他心中最美好的信念，可是他却将心底最美好的祈愿当成了工具，主宰了他二十年载，也是他伤她的利器，他不知道她会不会跟着他回来。
在陈子涵心底还是一样余姚能回来的，他可以不计较以前的事情，可不代表余姚不会去计较，终究得不到答案的陈子涵还是开口了，“你说，余姚会不会跟我回来？”
早就被打击的磨平了棱角的陈子涵，语气略显伤感，尽管刘俊和他一同长大，依旧是没有见过陈子涵这么卑微过。
根本就不会安慰人的刘俊有些发愁，莫说是个女人了，就是他一个大男人被这么对待，心里也是不愿意的。
“应该是不愿意回来的吧，毕竟好不容易才离开的，若是回来岂不是还要面对这些牢笼？”
说实话，有些时候刘俊和余姚其实是挺想象的，就是想的说的做的都一样。
华丽的牢笼囚禁的是金丝雀，而余姚不是金丝雀，她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雀，不需要华丽的牢笼。
有些话他其实很早以前就想说了，奈何当初他清楚的知道陈子涵是不会听他的的，甚至还会将他大骂一顿，至此，他从来都没说过。
“当年你脸上落疤痕的时候我就劝过你，说这样不漂亮，抹点儿祛疤药就会变漂亮，偏偏那时候你总是冷着张脸，阴沉的看着我连句话都不说，还害的我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
那时候刘俊还很小，小孩子总会有些拿捏不准，甚至分不清是非，看到陈子涵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向来喜好漂亮东西的小刘俊自然不喜欢变丑的陈子涵，在陈子涵这儿受冷的他，早早的躲着陈子涵。
可以说的是，陈子涵这人从小就在刘俊心里留下了阴影，好在还有五皇子这个漂亮的拯救了幼小的刘俊，这才让刘俊对陈子涵放松了不少。
因着刘俊家老祖宗的嘱托，刘俊虽然一直想知道陈子涵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没有直接揭人伤疤，没成想时隔这么多年，这个疤还是让他来揭了。
哑口无言的陈子涵已经不知道当年他是怎么说的了，脑子里只是反反复复的只剩下余姚喜欢漂亮的人的认识，不仅如此，还喜欢权势。
本就心灵遭到创伤的陈子涵哪里会想那么多，本就被怒火仇恨充斥的心灵，因为余姚的变心变得更加扭曲。
是以陈子涵脸上的刀疤成了时刻提醒他的烙印，他只想让余姚愧疚一生，让她为她自己所做出来的事情承受煎熬。
可是他错了，可以说是错的离谱，他是真的伤害到她了，以至于让她迫不及待的逃离他的身边，甚至不惜讲自己的命托付给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人。
直到这时才知道后悔的陈子涵，惊觉所有的事情已经晚了，他什么都没得到，相反还失去所有的东西。
他已经报仇了，可是他的心里并不开心，一点儿也不开心，他什么都没留下。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的陈子涵望着窗外因为马车的疾驰扬起的灰尘，“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这道疤终究是留了下来。”或许当初他本不应该留着的。
瞥了一眼兀自沉浸在自责当中的陈子涵，刘俊真不知道还说些什么好了，他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也没见过这样子的人。
“这可真不像你，堂堂常胜将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想什么就去做不就得了，你脸上这刀疤虽然消不掉了，可你可以将余姚心上的刀疤消掉啊？”
分外觉得理所当然的刘俊并不觉得这样说有什么错，却是让陈子涵精神为之一震，却又苦笑出声。
若真的有那么简单就好了，他也不必发愁到现在，余姚是什么性子他还是知道的，明明没有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她偏偏要将两个人推入死局。
耳边仿佛依旧能听见余姚决绝的话，立体的环绕声让他的脑子嗡嗡作响，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叹了口气的刘俊不禁心里惊叹，就是陈子涵这么冷漠的一个人，都逃不过一个情字，可见情这个东西是真的能折磨人。
此时的刘俊却是不知道，现在的陈子涵就是以后的他！苑花阁的诺澜姑娘是睿王爷嫡亲嫡亲的妹妹，鸠国正经八百的公主，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嫁给他这个花孔雀？
相继无言的两人就这样在马车上过了小半个月，其中也有不少时候流落街头，找了间破庙凑活。
越是临近鸩鸠，刘俊就越是不踏实，右眼皮连跳了几日都不停歇，这也越发的坚定了鸩鸠国不是个好地方的想法。
想归想，却也阻挡不了陈子涵迫不及待的心，偏偏已经要到鸩鸠的时候，脚步反而慢了起来。
早就被马车生活整治的苦不堪言的刘俊再看到正经的城门的时候，眼里的亲切之感，仿佛鸩鸠才是他的家长一样。
不是有种感觉叫近乡情怯吗？刘俊此时就是这种感受！不待陈子涵说什么的刘俊，慌忙找出身上的通关文牒，得了进城的资格。
以前虽然听人说过鸩鸠的地理位置有些偏僻，他还不相信，走近一看却是如此。
深有体会的刘俊可是没忘记最后这几天过的什么日子，荒凉的原野连个人家都没有，入眼的全是干枯的野草，就是斑驳的老树也是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
这也不能怪鸩鸠荒凉，实在是边境之地没人看管，鸩鸠又是不喜好出门的，自是不会对城外的地方有所作为。
“快点儿走吧，就算是进去了也不一定能见着，不是说被带到皇城去了。”
他们这个地方连莫城，是鸠国最不起眼，也是被人最重视的边城，防御力就跟大凤朝的皇宫一样严谨。
许是因为鸩鸠的人有先见之明，并不因为国家常年安定而废弃对边城的守卫，反而将这些人锻炼的精神抖擞，甚至比一般的侍卫还要来的警醒。
再对城中景象做了一番打量的陈子涵也明白为何余姚会离开京城，憧憬京城以外的生活，实在是这里就像是世外桃源一样，让人感觉不到丝毫阴谋。
越是纯净的东西越是需要守候，而他和她都不是干净之人，并不适合呆在这种地方。就在陈子涵在打量别人的时候，城中里的人也打量起了他们两个。
鸩鸠本就是有些封闭性的国家，百姓们有时并不愿意自己的家园出现太多的陌生人，许是因为不想打破宁静的生活吧。
寻了间看着就比较舒服得客栈，刘俊上来就让小二的赶紧去烧水送水，迫不及待的想要洗去一身的铅华。
对鸩鸠很是上心的陈子涵虽然有心打听鸩鸠龙窟的事情，也颇是有心无力，毕竟他们对这里还很是不熟悉，被人防备也是理所当然。
刘俊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在外面流浪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能够好好的洗个澡，此时恨不得扎在水里面不出来，直到身上被浴桶里面的花香凌绕才算作罢。
感叹陈子涵不会享受的刘俊披着一身被水打湿的蚕丝棉锦里衣，散着一头泼墨般长发，随着发丝滚落的水滴，落入窄腰翘臀间不见了踪影。
自命不凡的刘俊从来不拘这些小节，左右跟陈子涵是隔壁，衣衫错乱的直接去了陈子涵的屋子，披散着滴水长发，打湿了干爽的床褥，却是丝毫不在意。
本就是觉得小事一桩的刘俊看着陈子涵沉思很是习以为常，这一路走来，多亏了跟随的侍卫们不是个哑巴，车夫还是个健谈的小子，不然刘俊怕是咱难过死。
一个两个的冷着脸不说话，岂不是让正常人都会变的不正常？
还真别说，陈子涵担心之余也算是情有可原，不说是他，就是他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在这里看见余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用说是陈子涵了。
他这个表嫂真是个冷漠之人，不声不响的就能够让陈子涵颓靡成这样，若是以后日子久了，还不知道能整出什么别的妖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