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诉我,恩菲,周炳灿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允修紧紧盯着恩菲的眼睛,似乎迫切地等待着,从她嘴巴中说出“不”这个字,好让他心中的大石头放得痛快…然而…不幸的是,恩菲依然绷着脸,面对责问她一句话都没说。这可怕的沉默令允修心头渐渐冷却……
“你什么都不说,那就是承认了?”允修艰难地吐出这句话,手中的拳头握得越发紧:“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们这么相处着做一家人…难道不好吗?所以,你从来没爱过我吧…从一开始,每一个接近都是有目的的吧,最终都是想把我们赶尽杀绝的对吧…”
“允修…”沉默许久的恩菲这时候突然开口了:“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其实我,真的是爱你的…”
允修冷笑了下,垂下头:“你以为我还会相信吗?一个都想雇人杀掉我的人…难道还会爱我?呵呵,可笑。”
“是真的,我爱你,我从来没打算让周炳灿杀了你,是他自己…”
“你这么说就是承认允志哥的事儿的确是你指使的对吧?你觉得我还会信你说的话吗?徐恩菲,我曾经真是看错你了,你真的是个可怕的女人,恐怖的女人,令人作呕的女人!”
“不是!不是!不是!”恩菲大声否认着,双手捂着耳朵,满脸涨的通红,她摇着头,眼睛里涌出了焦急的泪水,她一把扑到允修身上,试图搂住他,但却被允修一把推开:“给我滚!!滚出去!!”
“允修,真的不是我做的,不是我!求求你相信我!”
“滚!滚出这个房间!滚出我们家!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允修怒吼着,狠狠地在她脸上甩了一巴掌,力道太重,恩菲呼啦一下倒在地上。
“允修…”她捂着痛得发烫的脸颊,泪眼滚滚地望着一脸愤恨的允修,似乎感到了无法挽回的绝望…她一咬牙,起身低头往门外跑去,开门的时候,脸兀自生疼着,她低头捂着脸颊,急匆匆地沿着走廊下去…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姜文史。
“爸,你来了?”允修问道。
“嗯。”姜文史口中应着,眼睛却望着恩菲越走越远的身影,一脸阴沉…
允修再也不想理恩菲了,这个曾让自己爱得深沉的女人,如今却让自己恨得咬牙切齿。
时间很快到了1998年的年末,农历新年未至,公历的新年已渐渐来临,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允修终于踩着年尾出院了。
#1998年12月30日——
神馆当天下起了雪。清早,司机便来接允修出院回家,一路上雪就没有停止,虽然不大,却有打持久战的架势。
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允修内心一片荒凉,回到家要如何面对恩菲?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想念他的,但又是恨她的。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原谅她这样伤害自己的家人。那可是他的亲哥哥啊,而且待她也如亲妹妹一般,她怎么下得了手。她甚至还想伤害他!
在恩菲眼里,他到底是什么呢?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然而,她是他的本命,终究是自己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怎么可能就此抛弃这种执念,他对自己如此矛盾懦弱感到十分无力。
到家已经十点,迈进前厅就看到女佣忙碌地打扫房间,后天就是新的一年,似乎所有人都在为此积极准备着。很快行李就被安排妥当,他自顾自上楼,准备回房休息。还未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声音,走近一看,发现门开着,恩菲的声音从里面了传出来:“就这样吧,收拾好就出来,一会允修回来就可以直接躺下休息了。”
他犹疑着,恩菲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眼前,自那次在医院争吵后,已有十几天未见,她还是像可人儿一样,栗色的秀发已经长到要肩上,发间的蝴蝶结是他送的,虽然穿的是家常服,却自有一股未经修饰的灵动。如果没有发生之前的事,他会觉得一切一如过去一般,简单幸福,但……他不发一言地走进房间,和恩菲擦身而过,然后转身把门关上了。
一整天,整个西洋馆安安静静的,雪下得愈发欢快,馆外的花园已经有点银妆素裹的味道。允修一直待在房间没有出来,连午饭也是由佣人送进来的。接近傍晚时分,天色暗沉下来。这个时候,允修的房门被敲响了,恩菲在门外轻声问:“允修,我可以进来吗?”接着门打开了,恩菲走进来,轻轻把门带上。
允修见她慢慢踱近自己,伸出手,似乎想拨开他的头发,查看伤口,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把挡住。
“事到如今,不要再说些有的没的了,我们到此结束吧。”允修冷着脸说出这句话,心里不觉一痛。
恩菲滞了下,神情不由的愣住,但只一秒功夫,便转身走开,坐到角落边的椅子上,低低地说:“从我第一次进这个家门,就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允修,你这么善良,这么好,以前你不是说过不管我做错什么,你都会原谅我的吗?”
允修转过头,对上恩菲的眼睛,她眨眨眼睛,一派天真地看着他。
她怎么可以这样无关痛痒地说出这些话?她真的不在乎伤害我吗?
允修内心煎熬着,大声地说:“我可以无条件地原谅你,但前提是,你不欺骗我,你做到了吗?!你欺骗我,欺骗哥哥,欺骗父亲,欺骗所有疼爱你的人,你不觉得愧疚吗?你要如何面对天主,面对自己的罪恶?”
恩菲似乎也被允修的激烈言辞激怒,从椅子上站起来,疾步走到允修面前,大而明亮的双眸直直地对上允修的眼,允修完全感受不到里面的温度,那里面除了愤怒只有彻骨的寒意。
“你知道什么?!姜允修,我告诉你,你不要太天真!你的哥哥早就开始追求我了,你知道吗?”
“什么……?”
“怎么?你亲爱的哥哥没有告诉你吗?你们不是无话不谈的吗?他甚至还说,如果允修也爱上了我,一定不会把我让给你,会不惜一切代价把我抢到他身边。”允修没想到哥哥居然已经爱上了恩菲,更没想到他会什么都没和自己说。
他苦笑说:“也许哥哥只是没来得及告诉我而已。”
恩菲冷笑着移开她的目光,慢慢转身走到允修的背后,吐出了更让他吃惊的话:“还有你口中,那位疼爱我的父亲,他是怎么疼爱我的,你可知道?”
允修听闻不禁转身看着她,恩菲的脸色变得铁青,当着允修的面,解开前襟,露出胸口雪白的肌肤,允修欲转头避开目光,恩菲却伸手强制地掰过他的身体,允修不得不面对眼前的春光,然而他看到的居然是一片暗紫的印迹,这是什么?!
他与恩菲交往后,虽然依旧单纯,但也明白了一些世事,眼前的印迹让他忐忑,他不敢往那方面去想,但这不是吻痕又是什么?!难道父亲他……?!不!不会的!他几乎站立不稳,连着后退几步,跌坐在床边。
恩菲冷眼看着他,收拾衣衫,继续说:“你当这个家是怎么样的?父慈子孝,其乐融融?或者是我自小见到的丑恶太多,所以知道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整日有了上顿没有下顿,担心明天会不会被房东赶出去流落街头,还要提防心怀不轨的继父。我为什么天生就该面对这样的人生?!”
“即如此,你进我们家来,就不必面对这些了,你又为什么……?”
却听恩菲笑了,咯咯声时轻时重,笑得全无喜悦,更像在哭:“你们姜家的家规真是深谋远虑,没有血缘关系的,根本无法继承一分一厘,那么我们进来有什么意义呢?是不是随时随地都会失去所有,打回原形?”
“是你想得太悲观了,你忘记我曾经答应过你什么了吗?”
恩菲仿佛像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似的,掩嘴笑了起来,然后反讥道:“哦?你答应我什么了?是给我幸福吗?那你娶我啊!你可以吗?你如果娶我,就什么都得不到,你的婚姻注定不是你自己可以左右的,不是吗?”
允修颓然地坐着,苍白地回击:“你不是说过会等我吗?我也说过,如果我独自打拼,终有一天会兑现我们的承诺。”
“那要多久?十年?二十年?如果你失败了呢,你可以回来,你亲爱的父亲怎么样都不会丢弃自己的儿子。可我呢?”她把双手插入长发里,揪得生疼,好像陷入无尽的痛苦中。
末了,她抬起头说:“所以与其寄希望于别人,不如主动出击来得有效,反正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有筹码交换,就一定会有收获。而我最大的筹码……就是我自己。”
允修已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只能无力地听着恩菲的话,恩菲继续说着,好像要把这十几年来的污浊都吐出来一般:“只要我和继父说,他就不会打妈妈了,只要我点个头,就没人敢欺负我了,自会有一帮人帮我料理烦事,只要我愿意,我一定可以摆脱过去。所以,你给不了的东西,就让你父亲给我吧,反正,我绝对不能让我和妈妈再回到过去。呵呵,我这样做,不是很好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反正,我也早就习惯了……”她声音越说越低,轻得几乎快要听不到,仿佛在自言自语。
而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一根根针刺,扎入允修的心脏,刚才恩菲胸前那粗暴的吻痕不断在眼前闪现,他觉得他已经不能呼吸了!原来他的家是这样一个冰窟,原来自己敬爱的父亲,背着他和家人,和自己的继女,儿子的女朋友做着这样的事!而这一切,居然还是你情我愿的!
这是怎样一个家,怎样的家人?!
他踉跄地站起来,几乎是夺门而出,全然不顾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他不想待在这里,他快要窒息了!
馆外一片白色,天已经黑了,四周静悄悄的,他独自一人往酒窖飞奔而去…内心的煎熬令他心头疼痛,他不想见任何人,也不知如何面对所谓的“家人”…他只想独自找个没有人的地方,静一静,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