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菲从允修的房间里出来,已经六点了,馆里死寂得可怕。这会儿,林蔚蓝出去会友,眼见天光还早,不到半夜应该也不会回来了,馆里点着昏黄的灯,除了佣人,一个熟悉的脸孔都没有,恩菲感觉孤独极了,这个房子似乎变得越来越陌生。
她坐在空旷的客厅里,听着落地钟发出机械的声响,料想允修应该是去酒窖了,但她不想再去找,她也累了,此刻真想什么都不管,直接一走了之!她伏在靠垫上,无比疲倦。
忽然边上的仿古电话“叮铃铃”响起来,吓了她一跳,她接起话筒,对方听到是她的声音,便立即询问是否需要上门维修家电,她明白那是灿哥的暗号,应付了一下,便挂了。
此前灿哥已说过要来找她,她搪塞不过,这会子居然找到西洋馆来了。虽然总觉得这人纠缠不休,但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恩菲总觉得危机四伏,想想见他一面也好……
于是,雪花飞舞中,时间悄悄迈到了98年的最后一天,12月31日。
半夜两点的时候,四周漆黑一片,家家户户都陷入沉睡。而就在这时,枝瑶街23号高墙边枯萎的藤蔓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高大的黑影正沿着藤蔓麻利地往上爬,置顶端一跳,扎扎实实地落到地面上。
“喂。”
“吓死我了!原来是你。”周炳灿小声道。
“哼。”恩菲冷笑了一下:“你到底要来做什么?硬闯进来好玩吗?”
“嘿嘿,如果我不硬闯,你会愿意见我?”
“你没经过我的同意,擅自把允修给我……”
“啧啧啧,你还是心疼了对吧?”月光下,灿哥露出了嫌恶的神态。
“允修已经知道了…说不准哪天就报警了,你还是先去避避风头吧。不要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还连累我给你收拾残局。”
“那你呢?”
“被赶出来是迟早的事儿吧…我自有打算。好了,你已经看到我了,这下可以走了吧?”
周炳灿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就这么走了,多没情意,不如…再亲一个…”
“这种地方你还谈论这个?!”恩菲明显有些不满。
“哎,这一别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相见,老朋友最后吻别下都不可以吗?假如你不同意,那我就不走了,反正这个园子看起来蛮大的,正好散个步参观参观…”
“好了好了!”恩菲不耐烦地打断他,顺势再他侧脸上亲了一口:“行了吧?”
“哈哈,”周炳灿忍不住笑出来:“行了行了,小东西。我走就是了。”
说完,灿哥便沿着原路,爬墙出去。
灿哥走了之后,恩菲便独自走回了西洋馆。她原本想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但是突然想起此前在姜文史的书房里落了一个发卡,便沿着楼梯上了三楼的走廊,走进了书房。此时,书房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她用手在墙壁上摸索了下,“啪”地一下按了开关。
整个房间瞬间变得刺眼地亮堂,恩菲转过身,却忍不住吓了一跳,原来书桌前坐着满头银丝、眉头紧皱的姜文史,正两手交叉支撑着下巴,冷冷地盯着她。
“哦,吓死我了,你怎么人在也不开灯。”恩菲呼出一口气,抱怨着。
姜文史没有理睬她的提问,而是突然问道:“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我过来找个发卡,上次落在你这里了。”说着,恩菲走到他跟前,在书桌上搜索着。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姜文史的目光并没有因此移开,问题也执着地继续。
“什么都没干。”恩菲的口气显得有些不满。
“去花园干什么?”
“花园?”恩菲的嘴角抽搐了下:“我胸闷,出散散步不行吗?”
“那那个男人是谁?”姜文史的目光的温度明显越来越低。
“什么男人,你胡说什么呢,我要走了。”
“我都看见了…前段时间刚在花园里装了一个新监控…你以为那个角落…我看不见吗?”
“……”
“说,那个人是谁?你的小情人?”
“只是朋友…”
“朋友?呵呵。”姜文史的表情越发难看:“普通朋友的话,你还会亲他的脸?”
“……”
“恩菲啊,你总是这么骗我…好玩吗?我是…我是…”老爷子的目光中透出了一股淡淡的哀伤:“我是那么爱你…”
说着,他慢慢站起身来,一步步地走近恩菲。
恩菲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巨大压迫感逼过来,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觉得今天的老爷子非常异常。
不知不觉中恩菲被逼到了墙角,她扶着墙略带愠色地说:“Stephen,你今天怎么了?”
她见到他眼中的怒色渐浓,预感到今日情形似乎不对,敛声不敢再继续问。
姜文史喃喃地说:“你还没告诉我刚才那个人是谁呢。”
他不依不饶地纠缠在这个问题上,让恩菲有点不耐烦,伸手想推开他,嘴上应付着:“就是个小跟班,追不到我,最近一直缠着我而已,这个醋你也吃吗?”
却没想对方把她堵在墙边,根本不准备放开,她有点急了:“我要回去睡了!”
忽然姜文史伸手抓住她的手,将她从墙边拉开,狠狠地拽到地上,她吃痛的手撑在地上,抬头看向他,逆光中,姜文史的目光冷厉,令她不寒而栗。
这时,姜文史突然转身从书桌上拿起一叠什么向上用力的撒出来,房间里瞬间飘落下雪花般的照片,有几张掉落到她的身边,她捡起来一看,她吃惊得忘记了呼吸,眼睛触及到的全是她和灿哥平时的照片,有亲密的,也有嬉笑的……无一不是偷拍的。
她拿着照片,站起来看向姜文史:“你查我?你不信任我了吗?”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多少心里有数,这次问题似乎严重了,但她还心存侥幸。
姜文史脸上的怒气忽然消了,饶有兴致地靠在边上的书桌上,看着恩菲,低沉的声音缓缓地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我听着。”
恩菲越发疑惑,却辩解着:“这个人是很早就认识的,你知道以前我生活得辛苦,他帮过我,我总不好完全不理会吧。”边说边本能地退到了离他较远的安全距离,那边离门比较近。
姜文史挑眉,冷冷地笑了,慢慢地踱到恩菲的面前,说:“他帮过你?他帮你很多吗?也包括帮你杀了我儿子吧!”
话一出,恩菲的脸色变得惨白,想转身拧开门把,而头发却猛地被揪住,身体宛如拖线娃娃般往后摔下去,背撞到椅背上,一阵钝痛。
她坐在地上,不断地后退,姜文史却一步步地向她走来,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原本以为你只是爱玩罢了,我可以无条件地容忍你的小性子,但没想到你居然存着这种心思,连我的儿子都算计进!”
恩菲眼看无路可退,便站起来准备辩解,姜文史不等她开口继续说:“你要什么我不给你?可是恩菲,你越界了!”
说罢,他猛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手指深深陷入了绵软的脖子,他紧咬牙关捏着、掐着,恩菲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好似被一把大锁牢牢地扣住。她试图挣脱,那锁却越锁越紧,渐渐地她不能呼吸,脸色变成了酱紫色,然后她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双眼模糊,即将晕过去的时候,她听到姜文史对着她说了一句话:“恩菲,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然后就没有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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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修在酒窖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两点半了,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觉居然睡着了,酒杯里的红酒也已经变了味。他将酒杯一推,起身走出了酒窖。
推开酒窖的门,外面已经全白了,皑皑白雪让这个夜晚显得格外亮堂。他踩着雪往回走,很快回到自己的房间,恩菲当然早已离开了,房间里空空荡荡,一点温度也没有,空气里似乎还留着一丝发香,而闻到这个味道,他便想起刚才恩菲对他说过的话,太残酷,不愿再想……
许是喝了酒的关系,他有些头痛,便想换了睡衣睡下。
忽然,他隐约听到一阵惊叫声,他从床上坐起,打开房门,那声音好像是从父亲的书房传来的,因为距离比较远,所以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他慢慢走过去,那声音越发清晰。而原本不明所以的声音,已经变成了低低的求救,钻入允修的耳朵,那是………
他们……他们居然……不!
他为什么必须面对这些不堪的场景?!
恩菲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允修开始后退,捂着耳朵转身跑下楼,他怕他再听到这声音便会失去最后逃离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