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握住我的手,说不想死的……怎么可能自杀呢…
玄熙紧咬着嘴唇,扯了扯外裹的被褥。
……有人想杀人灭口……那个人,不止杀了恩菲…杀了周炳灿…杀了我的生母林蔚蓝…还很有可能…想杀我……
姜允修……是他?……
正想着,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把玄熙吓了一跳。
一看来电显示,正是姜允修。她犹豫了会儿,还是点开了通话键。
“喂?”
“你在干什么?”允修问。
“呃…睡觉啊…”
“那么早就睡吗?”
“嗯…”
“那个,玄熙……我后母她,今天刚去世了…”
“是吗?为什么…”玄熙很想佯装惊讶,心里却颤抖着,装满了狐疑和愤恨。
“坠楼自杀了。”
“哦……”
“这几天要忙丧事,估计很难联系了…你,能来参加葬礼吗?”
“不了吧……”玄熙是恐惧的,她有些怕见到他,甚至,开始忌讳听到他的声音:“你忙吧,我…先休息了。”
然而明显,她是睡不着的,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睡眠不足,索性请了假,在家躺了两天。第三天时,她终于忍不住一跃而起:“不行,一定得送她最后一程…”何况,葬礼那么多人,他又能拿自己怎么办。
于是,玄熙梳洗打扮了一下,用粉底液掩住浓厚的黑眼圈,在失色的嘴唇上抹了艳丽的酒红色,套一件全黑长袖连衣裙,黑色高跟鞋,黑墨镜,挎着黑皮包,一脸心事重重地往殡仪馆行去。
林蔚蓝的灵堂设在殡仪馆最大的场馆,毕竟是大财阀的妻子去世,前来调研的亲属、商友、官员、数不胜数,花圈摆满一路。众人清一色身着全黑外套礼服,轻声细语,往来轻盈。
玄熙随着人流缓缓进入场内,一眼就看见林蔚蓝的棺材赫然摆在正中,前头立着巨大的红木十字架,雕刻着精美的耶稣像。
照片里的林蔚蓝穿着雪白的高领毛衣,笑靥灿烂、眉眼明丽,宛如一个拥有完美家庭的美丽主妇,享受着丈夫的爱意和子女的欢乐。然而,她此时却是一具冰冷的、躺在棺材里的、支离破碎的肉体…而这个血肉模糊的女人,却是当年十月怀胎生出自己的亲生母亲…想到这里,玄熙憋不住眼泪,唰地一下就滑下了脸颊。但她努力吸了吸鼻子,不愿意让别人看到,摸了摸泪水,让红肿的眼睛藏匿在墨镜后。
此时,棺材两旁坐着的一众老爷、太太、小姐、少爷模样的人,西装革履、礼服礼帽、胸针手套…颇具贵族气质,她心想,这些多半都是JP家族的亲属,特地从美国赶来的吧。身着全黑西服的会长Stephen…J站在最前头,与吊唁来宾一一握手,一旁立着黑骑士般的许方清。这时有个身材矮小,弓背弯腰的老先生哆哆嗦嗦地握住会长的手,颤抖的身体没保持平衡,突然一头栽倒下来,会长和许方清两人立马扶他起,寒暄了几句后,由许方清搀扶着老人在一旁落座。
但玄熙敏锐地发现,那个许方清将老人安置后,便独自一人走到角落里,掏出餐巾纸,将刚才老人碰到过的地方都小心翼翼地擦了一遍。
“原来是个洁癖呢。”玄熙心想,正打算转换视野,却又突然发现,那个男人将用好的餐巾纸从上往下、一条一条地撕成碎片,不禁冷笑:“这个人,好奇怪…”
正想着,她已跟着长长的吊唁队伍,缓缓前移,轮到她时,她摘下墨镜,露出了那张白皙精致的鹅蛋脸,伸手将一束白菊花摆在棺材上。突然,她明显感到两边的人发出惊讶的声音,贵族亲属们各个捂嘴窃窃私语,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遍,目光宛如见了鬼一般惊恐。没错,他们以为徐恩菲复活了。
Stephen…J伸手与她握了握,目光柔和真挚,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来了啊,玄熙。”
“嗯,你好,会长…”她没想到,会长会如此亲切地喊她的名字,不过,也许他早就知道,自己和徐恩菲、林蔚蓝的关系。奇怪的是,他虽然身居高位,却并不排斥儿子这个身世平凡的女朋友。
正当二手双手交握时,允修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神色紧张:“玄熙,你来了?”并试着拉住她的手,却被玄熙侧身避开。
“我就是来看看…阿姨。”
“谢谢你……”允修尴尬地放手,目光略有些失落,但依然柔声说道:“谢谢你过来看她,妈妈她…一定很高兴。”
“嗯…你去忙吧,我过会儿就走。”说完,她转身穿过人群,往走廊洗手间去。
谁知一进门,便和一个人迎面撞上。
“哎哟!”两人同时叫起来,玄熙一看,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短裙的小姑娘,差不多十七八岁,看清玄熙脸的一瞬,她又惊讶地叫了一声:“恩菲姐姐!”
“不不不,你认错了,我不是徐恩菲啦,只是长得像罢了。”玄熙立马解释。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怎么活了。”女孩子喘了口气。
“请问,你是恩菲的亲属吗?认识她?”玄熙问。
“她不是叔父的继女嘛。”
玄熙感觉抓住了一个新机会,便试着接近这姑娘,就恩菲的事情打听起来。
女孩子想了想,说:“嗯…虽然说不上熟,因为我们家族大部分都生活在美国,也就祭祖那会儿回来,见过她几面吧。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长得漂亮,心地善良,对谁都很亲切。”
“那她和允修……”
“你是说允修哥吗,他们怎么了?”
“关系不错吧?”
“应该还行吧,像恩菲那样的女孩子,人见人爱的。”
玄熙心想,看来这个家族并不清楚,恩菲与允修谈过恋爱的事。
“不过,姐姐。”小姑娘问:“为什么,你和徐恩菲长得那么像呢?是双胞胎姐妹吗?”
“额…”玄熙愣了下,犹豫了会儿还是说:“其实我们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来葬礼?”
“这个…”玄熙有些犹豫,想了会儿,道:“我认识…林阿姨…想来和她道别的。对了,我很好奇,你们家族是怎么看待林阿姨的?”
“叔母吗?其实当初叔父结婚,家族所有人都反对…”
“为什么?”
“因为叔母的出生不好,家境贫困…前两任都出生名门呢。所以亲属们都不喜欢她,也冷落她。”
“太可怜了。”
“但奇怪的是,她的女儿却非常特别,祭祖那会儿,帮助叔父、管家,招徕客人,打理家务,事无巨细,还和上上下下那么多辈分的人畅聊甚欢,每个人都对她刮目相看,赞口不绝。”
“那么厉害!那她突然死了,一定……”
“是啊,她的死,让所有人都很意外。”
“真的……只是火灾坠楼?”玄熙警觉地问。
“红颜薄命吧,那栋祖上的老宅,闲置很多年,也就叔父续弦那会儿才住进去,线路老化也是难免…”
……不对…我明明闻到汽油味了……绝对不可能是线路老化那么简单……玄熙心想……
“那…这栋老宅,现在是谁住着呢?”玄熙追问。
“也就叔母和允志哥了,不过现在叔母去世,允志哥就一个人,好寂寞啊…”女孩子目露忧伤。
“那会长和允修呢?为什么不住那里……”
女孩子的眼睛忽闪过一丝恐慌,压低声音说道:“没人愿意住那里的…我母亲告诉我…那房子…不是正常人住的……”
“什么?!”玄熙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这话听起来特别蹊跷:“那你允志哥,不就住在那里?对了…他今天有来吗?”
女孩子点点头,并用手指了指灵堂内侧一角。
只见内侧的角落里,有一个脖颈白皙的男人,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众人。一身清爽的白衬衫、黑裤子,袖子上别着一圈黑纱。玄熙缓缓地试着靠近。
这个人,就是姜允修口中,曾对他关怀备至、相依为命的哥哥吧…记得国外网站的资料里,对他的介绍不过寥寥数语:会长原配夫人、一个日籍贵族女子的儿子,比允修大三岁…而之后的发展便了无痕迹。哪知,他原来是在允修高一那年,经历了一场车祸,只能端坐轮椅,和林蔚蓝一起,孤苦伶仃地被反锁在西洋馆中冷清度日。想到此,玄熙越是靠近,越觉得这个背影凄凉异常,引人怜惜……
正想着,玄熙已走到允志身旁,正要发声,谁知手腕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牢牢抓住!随之,轮椅上原本一动不动的男人,突然转过头,狠狠对上她的目光:“你怎么还没死!”声音低沉决绝,目光锐利狠毒。
玄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一跳,脚落空,摔到在地上,引来众人诧异的目光。她试着拽开,可那手如冰冷的铁钳一般,坚硬有力,根本挣脱不开,她挣扎了几下,正要骂出口,但一看清那男人的脸,就突然愣了。
只见,那男人的脸冷峻立体,仿佛一座雕塑。细边的金属眼镜后,藏着一对深不可测的眼睛,牢牢地盯着玄熙…模样竟熟悉得令她浑身发颤……
“是你?!”玄熙的胸口似乎被什么堵住了般,呼吸困难,浑身剧烈颤抖。
只见,那男人听闻,轻轻地、上扬了半边嘴角…居然,笑了…一个轻描淡写、却恶毒到极致的邪笑……
分明,就是六年前,第一次噩梦里,那个可怕的、见死不救的男人…瞬间,当年梦中攒动的火光再次在玄熙脑海中,熊熊燃烧起来,为这邪恶的笑意,带上了戏剧化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