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呢,我觉得你父亲挺不错的。”玄熙劝道:“虽然,家里突然混入我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小人物,他有些不开心,但一直谦恭有礼,没什么刁难。我甚至觉得啊,你父亲可比你好多了…你看你…平时一副绅士姿态,可为什么一到他面前,就成个撒娇耍赖的小P孩了呢?”
“够了!”允修打断了他,声音中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令玄熙不禁一怔:“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妄想猜测。”
“我到底不知道什么呀?”
“
“也许吧,你父亲忙于事务,从小冷落了你;也许吧,他娶了三个老婆,让你觉得家庭不完整……尽管如此,你也含着金钥匙出生、惹人艳羡的孩子。你说,每天能出国玩、住豪宅、开豪车、做理事、乱花钱,谁不羡慕?靠的是谁?不就是你老爹呗…你为什么要对他…”
“行了别说了。”允修不耐烦地制止他:“反正,你以后也离他远点。好好呆在家里,知道了吗?!”
“行,遵命,你爱怎么来、就怎么来…”玄熙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的人生反正已经随波逐流,也无心争论。
车一到家,允修便默不作声地下车,独自进了卧室。
玄熙也跟在他身后,于二楼分道扬镳。
这个晚上,他房间的灯,似乎一直亮着……
#2006年12月——
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多月。玄熙终于在那所宅邸中完全呆腻。虽然允修有些犹豫,但耐不住她强硬的要求,最终玄熙又重振旗鼓开始上班。
话说,她毫无理由地请了两个多月的“霸王假”,主编也没说什么,似已被允修的势力摆平了一般,既不抱怨、也没多问,只顾如往常一般布置任务。
倒是网络编辑部那帮小年轻们,对她的行踪好奇十足。
“玄熙姐,你那么就到底干什么去了?”李月月挽住她的胳膊好奇地问。
“额…”玄熙眼睛骨溜溜转了一圈:“我觉得活着太累,出去度假了,散散心。”
“我们年假不过五天,两头两脑算上周末也就九天,就算搭上法定节假日,也就十五天……你居然休息了两个多月?”赵勋蹙眉计算着:“不清楚的人,以为你辞职了呢。”
几个人都议论纷纷,各种猜测质疑,玄熙也懒得理会,尴尬地笑笑坐回座位,却发现于晓波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里,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似乎猜到点什么,脸上的笑容顿地消散,默默地翻着资料,回着电子邮件,眼睛却也时不时瞅瞅于晓波的背影。
趁他去洗手间当会儿,她也窜了出去,在走廊上转悠,并及时冒出个脑袋,把他吓了一大跳。
“吓死我了!你干嘛呢!”于晓波有些不悦。不同于以往与她打打闹闹,而是皱着眉头顾自往前走去。
“怎么了?生什么气呢?”玄熙失落地跟在他身后。
“用不着你管。”于晓波无力地甩出一句,走上楼梯,往天台爬去。
玄熙也跟在他身后,一楼一楼地登上去。待天台的安全门一开,凉风大作、空气清新、豁然开朗。
于晓波掏出包烟,抽出一根,点上,靠着墙壁抽起来,深呼吸一口,喷出蔚蓝的烟圈。玄熙不禁干咳了两下。
“下去吧,别在这儿吸二手烟了。”于晓波道。
“你到底怎么了?”玄熙问。
“……”
“是我哪里让你生气了吗?怎么和以前…差别那么大。”
“我听说了。”
“诶?”
“你为了玄野…和姜允修在一起的事。”
这句话,瞬间又将玄熙打入冷酷的现实,一时语塞。
“玄野他,很难过。”
“我知道…”
“虽然吧…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也不是很看好……但看他那么难过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好歹也是从小长大的朋友。”于晓波又吐了口烟。
“……”
“他一直在查案子。想找到姜允修陷害他的罪证。”
“是吗?”玄熙的心一动,原来玄野他从来没有放弃:“有发现什么吗?”
“嗯……有一点吧。他和那个叫李环的警官,有调查林蔚蓝死前医院的监控,还有那个女医药代表做交易时的摄像记录……发现了可疑的黑衣男子,两件事很可能都是一个人干的。”
“真的?!”
“嗯,但也仅此而已,没有其他的了。”
玄熙有些失望。
“那个黑衣人在地铁站交易的时候,有留下一个打火机,但并不清楚这个打火机属于哪个酒店或者会所的,因为上面没有镌刻名字,只有一个磨损的LOGO。所以玄野才叫上了我,和他们一起搜索这个LOGO的出处。”于晓波道。
“可是神馆有那么多店铺,甚至,那个打火机可能外省带来的…这…不是海底捞针吗?”玄熙问。
“对啊…所以,我们没日没夜地核对着,光一个区,就有3000多家……玄野他上午做手术、值班、完成研究生课程;晚上通宵熬夜,和我、灿植、李环一起,核对着破损的LOGO…实在是,投入得面容憔悴……”
玄熙一听,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挤捏着,渗出滴滴鲜红的血液,心头泛起酸涩,眼眶不禁湿润了……玄野啊……我的好玄野啊……
“所以…”她微微哽咽道:“你看到我,不舒服吧…他日以继夜地操劳辛苦着…我却舒舒服服和姜允修去度假……”
于晓波没说话,将烟头丢到地上,用脚来回踩灭了它。
“我……”
“你就安心工作吧。”于晓波打断她:“他并不知道你来上班了,现在也没时间找你…你好好生活,也正是他想要的。”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凉风习习,吹乱了玄熙亚麻色的发。她呆呆地站在空荡荡的天台中,不知所措。玄野他,从来没有屈服,没有放弃,正在努力寻找着线索……而自己,却浑浑噩噩地过了那么多天,像一只找不到方向的小鸟,盲盲目目、迷迷糊糊、蹉跎岁月、虚度人生……打着拯救的旗号……却活如一堆废柴……
…玄野…他还好吗?每天熬夜,人也瘦了吧…眼圈也黑了吧…还要做手术,他的身体扛得住吗?……他……就不能为自己多想想吗?……
那晚,玄熙又做噩梦了。
梦到林蔚蓝从病床上一跃而起,猛地拉住她的手,两只惊恐的眼睛睁得老大,眼珠子仿佛要从里面掉出来似地,颤巍巍地说道:“离开允修、离开神馆…不要呆在这里!这里很危险!”
“这是为什么?到底哪里危险了?是谁推你下去的?!”
“快走!快点走啦!杀了恩菲,也会杀了我的!”
“是谁!是谁!”玄熙焦急地问着她,谁知,阿姨的眼睛突然往她身后一看,不禁目瞪口呆,表情僵硬,仿佛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玄熙正要回头,就感到后脑勺突地剧痛,眼前瞬间黑暗……
她忽地从床上坐起,满头大汗,心跳剧烈,大气粗喘……四周看了看,这里,依然是允修的宅邸,宽敞、简洁、安静。透过门缝,能感到对面卧室的灯亮着,他还没睡。
玄熙躺回床上,用手擦了擦湿透的额头,回想着梦中林蔚蓝的惊恐的话语…离开允修,离开神馆……为什么?……姜允修真的,有那么恐怖吗?
事实上,的确有一点,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个男人就给她亦正亦邪、忽好忽坏、难以捉摸的感觉,也许,他是杀人凶手,是诬陷玄野的幕后主使…可为什么和自己同住的一个多月里,他却什么都没做呢……看起来又安静、又柔和……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悄悄打开门,轻手轻脚地贴着他卧室的门听了听。灯还开着,屋子里却悄然无声。她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进来吧。”里头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玄熙走了进去,看见他穿着休闲的白T恤和黑布裤,正依靠在床背,修长的长腿优雅地交叉在床垫,膝盖上放着一本厚厚的英文书。
“你也睡不着吗?”允修问。
玄熙摇摇头:“刚醒过来,看你房里的灯还亮着。”
“过来坐会儿?”允修拍了拍床沿。
玄熙摇摇头,保持距离地站在卧室中央,问道:“我看你,一直很晚睡,总是失眠吗?”
允修点点头,指了指灯柜上的安眠药:“习惯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中吧。”
“这样啊…”玄熙四处看了看,他的房间同样家具不多,款式简洁,书桌上整齐堆放着英文资料和书籍,玻璃阳台上摆着一架款式新颖的天文望远镜。
“有什么事吗?”允修望着她。
“嗯…”玄熙想了想:“明天吧,有个采访,要去老家雨川…所以,想回去住两天。”
“那你回去吧。”
“这样啊…”他这么爽快地答应,反而令玄熙有些不知所措。
“请替我,向伯父伯母问好。”
“嗯,好的。那…我回去了。”
允修点点头。
然而,玄熙躺回自己床上,却睡不着。
对面的男人…不,其实怎么看,还是当年那个美少年…绅士得,好孤独……这样的家庭令人艳羡,却又有着不为人知的悲哀……我在他身边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他不择手段地,把我留在身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到底,会有什么危险?……越来越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