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气到浑身颤抖，他又用着一副悲悯而又了然的模样低睨着我。
就如同他早已经知道他是天定的妖王，而我注定要被踩在脚下。
「聿风，我不会让任何一个威胁到我的人存在，哪怕只是稚子。」
「妖族本就该死，你还得感谢我，能让你们活到现在。」
顾仓高高在上。
我的重生，打乱了上辈子所有的轨迹。
「那你的一缕鬼魄呢？」
许翩然沉默了下来，半晌后才哑着嗓子开口：「是顾仓。」
我想也是。
「所以这次本殿没要你之后，顾仓开始慌了。」
我轻笑：「不过我很好奇，你既然也重生了，为何不把这一切告诉顾仓呢？」
先前还很冷静的许翩然突然激动起来。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扯动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
「不管您信不信…殿下，我从未想要杀您。」她脸色惨白，双眼却红得吓人。
许翩然说，她只是想困住我。
如果换作顾仓下手，我必定活不了。
但她没有想到我会自毁妖丹。
她把冥玉令牌交给顾仓，是他以我性命要挟。
许翩然打碎了自己的傲骨，卑微怯懦地哀求。
「求殿下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殿下可以利用我——」
「本殿不会信你。」我垂眸俯视着她。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许翩然眸光黯淡下去，近乎失神。
「许翩然，你不会明白，我把妖界众生，置于性命之上。」
「顾仓犯下的罪孽，我会亲手讨回！」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一缕鬼魄无声无息地消散。
14
我没让段嫣一块进来审问。
哪怕这人耍无赖，用了各种法子，我也没应允。
段嫣是这一世的段嫣，她再也不会经历上一世的事情。
出地牢后，我一眼便看到在外候着的段嫣。
这人也不说话，径直朝我走来，顺势就牵起我的手。
我怔愣一瞬，下意识地就想甩掉。
谁知段嫣不但没有松手，反而和我十指相扣。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像极了凡间的星星。
她问我：「感觉到了吗？」
我动作一顿。
段嫣的掌心，是温热的，是纤细的，紧紧地缠住我的手。
我的心莫名一热，心跳也失了规律。
原来，十指连心，就是这般吗。
我回握住段嫣的手。
「殿下若是喜欢，还有很多感觉，我可以带你体验一下。」
我隐隐地觉得段嫣这话有些不对。
可我还未来得及阻拦，这人就得寸进尺地抱住我的腰，踮起脚尖，暧昧地贴近我的耳朵：「不若殿下要了我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人素来没皮没脸惯了，总在自荐枕席，先前就经常讨我嫌。
可今时不同往日。
我干脆揽着她纤细的腰身，声音低哑：「好啊。」
段嫣闭嘴了。
可没安静多久，这人反而闷闷开口：「殿下，我们签订的是妖契，又不是婚约，你这不是占我便宜吗？」
我好笑地盯着她。
段嫣还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为我作出极大牺牲的模样。
「我知殿下不会做凡间驸马，只好我入赘妖界了。」
我低低轻笑，「段嫣，人妖两界和平之日，我会风风光光地娶你。」
15
我和段嫣坦白我的愿景。
我告诉她，众生生而平等，人和妖亦是如此。
我希望可以恢复祖父在位时的和平盛景。
段嫣说，她会陪我一起。
这一世，在段嫣的守护下，我成功度过雷劫。
我的妖力飞升，五识回复。
顾仓不仅算计没有得逞，还被查明私自打开牢狱，放出恶鬼，酿下祸事，更是虐杀妖兽，满足私欲，最终父王下令缉拿。
谁知顾仓仓皇出逃凡间。
以我的妖力，对付顾仓，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当段嫣的无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他终于怕了。
他跪着求我，神似癫狂：「哥哥，你不是怜悯众生吗，你为何不肯放过我？」
「你说错了。」
我扯出自己的衣角，告诉顾仓：「顾仓，你与他们不同，你没有心！」
顾仓朝我大吼：「当然不同！妖族本就该死，不然除妖师的意义何在！」
「所以我偏要变了这世道，总有一日，除妖师将不复存在。」
我微微俯身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我不会让你死，你得活着，十年，百年…看看这世道，会是什么光景。」
我被一个妖仆告知，父王离开了。
他给我留下传位诏书，冥玉令牌，还有，一封信。
他说，他想代替娘亲，去看看凡间是何模样。
原来父王是记得的。
在我偷偷溜去凡间被他责罚，我以为，父王忘记了呢。
段嫣不是第一个来妖界寻凡人祖母的人。
在那之前，还发生很多事情。
我的娘亲，为逃跑的凡人祖母，挡下追杀的一击，不幸殒命。
凡人祖母心怀愧疚，自愿留在虚灵山。
父王还说，他还能不能再次见到曾经和平的盛景。
会的，一定会的！
几日后，我带着段嫣去了虚灵山。
我们见到了曾经的妖后，我的凡人祖母。
她一身素衣，慈祥的面容与记忆中的她逐渐重合。
看见我和段嫣一同前来，她的目光半是打量半是戏谑。
我想通过祖母，帮我向人间的圣上转达与人界交好的诉求。
我原以为会花费好一顿口舌来劝说她。
没想到她反而震惊地说不出话，沉吟一会点头应允。
我有些诧异:「您就不怕我是在骗你吗？」
祖母爱怜地看着我，却又像是透过我看其他人。
「我相信阿妤亲自教养的孩子。」
「说到底，是我对不住她。」
许久未听到娘亲名字，我有些怔愣。
15
她说:「好在你并不孤单。」
我循着她目光看去，正好看到段嫣在逗弄着草丛里的小妖兽。
「是啊。」
我眉眼轻弯，「我的运道向来不错。」
妖历九万元年，人类与妖族重建邦交。
妖王聿风与人界皇女段嫣缔结良缘，两族同庆。
现下我和段嫣大大方方走在人间的街道上。
人潮如织。
「等我一下。」段嫣神神秘秘地往另一方向而去。
不多时，她举着一串糖葫芦朝我走来。
「喏，尝尝。」
我怔愣住了，呆呆地盯着糖葫芦没有动作。
曾几何时，五识于旁人而言最是寻常，于我却是渴求。
我期待地，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甜吗？」
我抬眸望着段嫣，一如与她的初见。
「甜！」我用力地点着头。
是真的甜。
「给我吃一口。」
她毫不留情地把我咬了一口的那颗吃进嘴里，无比认真：「很甜。」
他说：「真好。聿风以后尝的，也都要是甜的。」
「甜就是开心的感觉，幸福的感觉。」
「吃吧，只是不能伤人。」
「殿下，我来带你回家。」
两世，都是她，真好。
我又咬了一口糖渣，轻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