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酒在原地坐了很久,一动也不敢动,直等到假山池里再无一点人声,耳畔只听得呼呼的风声,她才扶着身侧的石块站起来。
她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从假山池中走出来,发僵的面部扯着微笑,同来往的人颌首点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没事人,只有她自己知道衣袖里的手在控制不住的颤抖,心口溢出的不安惊惧,似要把她吞没。
越往回走,眼前出现的人越发多,她抬眸,目光扫过乌泱泱的人群,一眼就找到了景嵘羽的位置,她抑住想尖叫和跑过去的冲动,面上不显,脚下加快动作朝他走去。
景嵘羽正在四处寻她,忽的手腕一紧,贴上一片湿腻腻的冰凉,他偏头望去,刚想问她去哪儿了,便见她削瘦的肩膀在抖动,声音压得极低,“是韩芸,是韩芸……”
下一瞬,景嵘羽促起剑眉,一手搂过她的肩膀,似是安抚,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密自是引来不少人的注视,“先离开这儿。”
阿酒低垂着脑袋,任由自己被他带着走,直到了一处僻静的亭子,握住他手腕的手心也不曾松开。
景嵘羽轻拍她的胳膊,示意她坐下,“出什么事了?”
“我在假山池听到韩芸和男人说话,她要害自己的妹妹!半夏和晚棠之前遇到的人肯定也是她,她打扮成韩娇的样子出入花影楼和馨北轩,肃王府开宴又特地将韩娇带来,是为了谋害她!”
忆起那个男人和韩芸的对话,阿酒仍心有余悸,满蹊园里的维护疼爱都是假的,宫宴时她也是有意挑唆半夏和韩娇的矛盾,花影楼和馨北轩里出现的也是她,她平常不穿娇艳的颜色,为免行迹败露竟学韩娇的衣着打扮,人前做好姐姐,人后想的竟是要亲妹妹的性命,这样的人当真是可怖难防。
“阿酒,我们得先回宴席,你再见到她们要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能做到吗?”
肃王府设宴,韩娇若是在这里出事,肃王难逃罪责,韩府这是和大殿下牢牢绑在一起了,宁可舍弃一个女儿也要拉肃王下马!
阿酒强装镇定的点点头,她得回去,得等韩芸主动露出马脚,才好将她一举拿下。
二人稍坐了片刻,便折身往宴席那边走,刚出庭廊,便撞上肃王殿下的小吏急急来寻景嵘羽,“世子爷快随小的来,肃王殿下有急事找。”
小吏表情慌张,景嵘羽和阿酒跟着他拐进屋子,还未进屋就闻到酒气熏天,屋内一片狼藉,地上碎片随处可见,肃王坐在圆凳上撑着脑袋,见有人来了才缓缓抬起头,眼神凝滞了一瞬后从凳上弹起来,指着内室的床榻道:“我没碰她,真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成这样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阿酒被惊住了,塌上的韩娇衣衫凌乱,屋里乱成这样,肃王说话的声音这样大,她眼眸依旧紧闭,阿酒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走上前,伸出食指放在她的鼻息处,还好,还有呼吸。
“她没死。”阿酒转首向景嵘羽说道。
话音刚落,便听肃王惊道:“什么?她没死?”他将这屋里砸了个遍,这么大声响她都没动静,一动不动的,她竟没死?
“王爷,王爷,人来了,好些人往这边来了!”刚刚守在外头的小吏冲进来说道。
景嵘羽指了指床上的人,“带她出去,快!从窗户走!”肃王没再犹豫捞起晕过去的韩娇,破窗跳了出去。
屋外的人声脚步声越来越近,阿酒和景嵘羽相视一眼,还未反应过来她就被景嵘羽勾住腰捞进怀里,阿酒不由惊呼出声,下一息赶忙用手捂住嘴,有些恼的朝景嵘羽望去。
脚步声顿住了,小吏在外与人周旋,“世子爷在里边儿小憩,各位先请回吧。”
那声女子的惊呼,他们俱已听见,又听得小吏这样说,不难猜测到屋内发生了什么。
韩芸自然不信,她眼见那人把韩娇扛进这间屋子,“刚刚那女子的声音很像是我家小妹,你这小厮快将门打开!”
“里头真是世子爷,韩二小姐怎会在此,各位主子听错了。”
“既不是,那就请屋里的人出来一趟,我也好就此安心。”韩芸不依不饶道。
小厮左右为难,他也不确定王爷有没有离了这院子,原想搬出世子爷的名头,好叫这帮子人知难而退,要是推开门里头的人不是世子爷而是王爷,那可就糟了。
韩芸逼上来,小厮伸开双手死死拦在门前不让人闯进去,僵持不下之时,门从内打开,韩芸死死望着门内的景嵘羽,还有他身边的阿酒,脸上的端庄温婉顿时裂得粉碎,一片片掉下来,“世子爷怎么会在这儿?”
景嵘羽似是没听见,侧过身将阿酒前额的碎发拨到耳后,动作亲昵,眉眼柔和,仿若没有旁人在场,眼见阿酒的莹白的脸染上桃腮,他才转而牵过她的皓腕朝外走去。
路过韩芸的时候,淡淡的回了句,“你觉得呢?”
一句话让韩芸的呼吸滞住了,浑身的血液被寸寸冰冻,脑中只余心脏砰砰的跳动,越跳越快,像是在寻求个突破口,耳边的议论声混成一团,“看来世子爷对那位姑娘颇为看重,带去宫宴不说,在肃王府里也这般亲密。”
“可不,那姑娘长得着实美了些,京都有几个能比得上的,不然能迷得世子爷这般不分场合?”
“少说几句吧,没看韩大小姐脸色不太对么?”
……
韩芸此时只觉得血液已经冲破阻碍,在叫嚣,疯狂的叫嚣,她重新挂起笑,“也不知小妹到底跑哪儿去了,我再去找找,有劳各位了。”说着行礼离开,动作笑容一如往常的周到,只有她自己知道差别在哪儿。
景嵘羽和阿酒拐了几条廊院,在见后面没人跟着,才闪身进了一间屋子。
屋内肃王正襟危坐,戒备的看向卧榻上失去意识的韩娇,阿酒给她把了脉,“中了迷香,应该快醒了。”
肃王忙道:“那咱们快走,不然等她醒了再胡说八道,本王岂不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他的提议虽不厚道,却是句句在理,韩芸显然是知道韩娇在先前的屋子,特意前来。韩娇醒过来看到肃王,再听韩芸一挑唆,保不齐就胡认她与肃王的关系。
在韩娇转醒前,他们三人出了屋子,景嵘羽和阿酒先去了宴席,肃王换了身衣服于他们后一步才出现。
先前瞧热闹的那些人俱已回来,倒是韩芸是最晚一个到,“家妹不知躲哪儿疯玩,等她玩累了自会回来的,无妨。”
被打断的宴席重新续上,众人兴致不消反涨,“方才肃王才饮了几杯就躲回屋里,叫我们一番好找。”
“肃王不日就要大婚,这等雅量怕是大婚当日要叫王妃独守空房,哈哈哈哈!”
肃王正了正神色,“休再胡说。”心里暗道:先前是着了别人的道,不然怎么才喝了几杯就头痛欲裂,不得不下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