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嬷嬷受伤的事传到前头,景修义立时就要起身,他倒要看看谁敢在侯府寻衅滋事。
景嵘羽先他一步,“父亲与同僚许久未见,后头的事放心交给儿子处理。”
侯府设宴是庆永安侯从北境回来,若他不在,旁人定会猜测侯府后院发生何事。景修义与儿子多年未见,一时还摸不准他的性子,怕他被京都的暖风吹久了,做事犹豫不决,嘱咐道:“后院是妇孺老小所居之地,奸险小人在那儿动心思,逮到歹人你要如何做?”
景嵘羽拱手道,唇齿间溢出四字,“死不足惜。”
他声音虽不浑厚,口气却坚决,听得景修义连连点头,“去吧!”
后院不少小姐都见着华嬷嬷被捞起,血淋淋的,骇人得紧,景夫人将她们统一安置在院内,着人下去熬安神汤,秦嬷嬷领着丫环将安神汤奉到每个人手里。
秦嬷嬷环视一圈,惊觉不对,跑到景夫人身侧,附在夫人耳边说道:“江家小姐不在。”
景夫人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华嬷嬷是她派去陪江雪汀逛园子的,重伤至此,怕是与这位江小姐脱不了干系。
“多带几个人去玉落院接阿酒,脚程快些。”景夫人吩咐道。
楚晚棠见秦嬷嬷步履凌乱,神情慌张,想起阿酒应该正在来这的路上,同母亲说道:“我出去看看。”不等楚夫人反应,她就蹿出去,一下没了身影。
她紧跟在秦嬷嬷后头,“我与你同去,嬷嬷只管行在前头便是。”
秦嬷嬷眼下没时间与她纠缠,满脑子只想尽快接到阿酒,她可千万不能出事,不然世子爷不晓得会做出什么来。
阿酒与常念出玉落院不久就碰到江雪汀,这条是去浣剑院的必经之路,江雪汀候在路中央,浅浅的同她笑,那模样分明是刻意在等她。
常念手下的刀柄往上提了一寸,双眼紧盯着江雪汀,只要她一有动作,刀便立时出鞘。
江雪汀睨了眼常念,脸上挂着无邪的笑,“早就听说阿酒姑娘医术高超,连宫里的御医都比不上,可否请姑娘替我把个脉?”
阿酒凝眉朝她望去,眸中满是戒备,“江小姐面色红润,谈吐中气十足,不消把脉也知小姐身子康健。”
江雪汀向她走近几步,“也是,用我自己倒显不出小神医的威名,改明儿得找个有病有灾的,也好亲眼瞧瞧姑娘的医手是不是如传闻中一样神奇呢。”
有病有灾?华嬷嬷?
阿酒眉眼染上一片冰凉,冷声说道:“一品侯爵的府邸,江小姐也敢如此放肆吗?”
闻言,江雪汀呵呵笑起来,笑到最后身子抑制不住的后仰,“阿酒姑娘着实有趣,哈哈哈哈。”
阿酒不欲再同她打哑谜,迈着步子越过她身侧,胳膊忽的被人紧紧攥住,力道之大,让阿酒不由蹙起眉心,常念刚要上前,就听江雪汀柔声说道:“我与阿酒姑娘一起吧。”
阿酒冲常念微微摇头,示意他一不要妄动,江雪汀毕竟出身名门,饶是现在没抓到她的把柄,就算抓到也不能让护卫近她的身,传出去,常念得遭殃,侯府也会落个管教不严的罪名。
常念跟在后头,保持与阿酒五步的距离,“姑娘且放心,若有人贼心不死,属下的刀定比她的手快!”
江雪汀对于常念明显的敌意丝毫不在意,阿酒眼角瞥向她,她脸上的笑仍旧无邪,似是稚童,听不懂常念的话中话,手如常攥紧她的胳膊,肩并肩同行,像是一对要好的闺中密友。
秦嬷嬷和楚晚棠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楚晚棠硬挤到她和江雪汀中间,口气不善的问道:“江小姐之前去哪儿了?”
“沿着路胡乱走,随意逛逛。”
见她神色如常,楚晚棠试探性的说道:“华嬷嬷呢?她不是领着江小姐逛园子吗?”
“我想一个人走走,就让华嬷嬷先回去了,怎么,她还未回来吗?”江雪汀略带诧异的反问。
楚晚棠斜眼瞪她,怎么觉得她是在挑衅呢!
这两人之间气氛诡异,似有股紧张的暗流在涌动,阿酒叉开话题:“嬷嬷是来寻我的?”
秦嬷嬷回道:“是,夫人在等姑娘。”
进浣剑院之前,江雪汀停下,很认真的看向阿酒,问道:“若是你颇费番功夫救活一个人,而后她又死了,作为大夫会不会很伤心?”
“谈不上伤心,有些遗憾罢了。”
江雪汀复又问道:“那你想救每个人吗?倘若你也得了病,是先自救还是救他人?”
不等阿酒回答,楚晚棠扯开她攥阿酒的手,“你这问题天底下谁能答?我们走,别理她,奇奇怪怪的!”
内室中,阿酒将华嬷嬷的伤况据实以告,景夫人沉吟片刻,“华嬷嬷能救活吗?”
阿酒回道:“尚不好说,失血过多再加她上了年纪,很凶险。”
景夫人眼光扫向外间,“你和江家小姐在路上碰到的?”
“是,”阿酒顿了下,“她好像,特意在那儿等我。”
胆大心细,心狠手辣,也是许久未见这样的狠角儿了,景夫人唤来秦嬷嬷,悄悄附耳几句,秦嬷嬷就先出去了。
景夫人和阿酒移步至外间,后院的事早晚会叫前院的爷们都知道,侯爷刚到京都,府里就有歹人入府伤了嬷嬷,这种事万不可外传,得寻个法子,叫那人主动现身,悄悄拿下才好!
“府里嬷嬷年岁大了,腿脚不利索硬捱着不与我说,这不,从湖畔落下去,摔成那副模样,叫小辈们受惊了,全是我的不是!”景夫人将错揽到自己身上,又顺便澄清了华嬷嬷的伤情。
英国公郑夫人拍拍胸脯,“天爷保佑,这大喜的日子,她可没事吧?”
“这回她可是用那副脆骨头硬生生去撞硬石,该上的药上了,该喝的药也没落下,其余的望天爷保佑吧。”
其他几位夫人光听着就有些骇人,用袖帕拭拭鼻尖,厅内一时无人说话,沉寂得很。
景夫人让人看茶,秦嬷嬷快步从外进来,“夫人,华嬷嬷醒了。”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巧能让离得近的几人都听见。
景夫人同阿酒说道:“你去瞧瞧。”
阿酒应声起来,刚离了位子就听江雪汀说道:“我也一起吧,方才若是我没叫嬷嬷先走,嬷嬷也不会出这等事,论起来当中总有我的过失,我就远远瞧一眼,不会扰阿酒姑娘治伤的。”
她语气里满是自责,眼睛里蓄起一层水花,要掉不掉,让人不忍拒绝。
景夫人说道:“江小姐不必如此,你既想尽心意就跟着去,只那屋里血腥味重,江小姐就在外头站着,别污了衣裙才好。”
话音刚落,江雪汀福身行礼道:“谢过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