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火明亮,但众人面上皆笼罩一团愁雾。
“太妃回宫了。”
景夫人嗓音很轻,一丝不安随着话音传至屋内,落到每个人心里的分量都是不一样的。
太妃回宫与否有什么可担心的?
阿酒将这几个字掰碎了,细细品,仍是没品出其中的意味来。
“过不了多久,信王又该没事了。”半夏没好气地道,“也不知道太妃看重他什么,回回惹了乱子都要她老人家帮着摆平。”
“大抵……是信王生母的关系吧。”景夫人猜测,“长子总是更得看重些的。”
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懂,就是气不过。
信王因宣威城被斥责,转眼太妃病了,他侍奉有功竟被封王。这次他因施粥一事禁足府内,太妃又伤了,赶明儿又得出来了!
半夏越想越气,嘴上也没有拦着,“太妃看重长孙,可他屡次动摇国本民生,还要回互到几时!”
闻言,景夫人赶忙凑近她,又气又无奈地道:“低声着些,有多少眼睛盯着呢。”
半夏抱臂扭过头去,鼻间不满地哼哼。
听到这会儿,阿酒才算明白其中原由,太妃伤重,若这时她提议要见信王,陛下不会不允的。
“咱们怎么担心都无用,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天下人有眼睛,陛下也有眼睛。”她一字一顿道。
她难得这样认真,更难得这样认真地议论朝事,她稍稍仰头,澄澈的眸子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怎么说呢,这话与她不搭。
像一个要强的孩子偷穿父兄的衣衫佯装大人,去与闹上门的歹人商讨应对之法,滑稽中透出勇敢,勇敢里裹着滑稽。
叫人初时想笑,可眉眼稍弯便又下去了。
“阿酒说得有理,眼下紧要的是揪出下毒之人。”景嵘羽接过话的同时不动声色地走至她身侧,将她拉到屏风外,手里把玩着她的玉指,面上端得一脸正经。
阿酒抽了几下没抽回来,既羞又恼地瞪他一眼,他这才慢悠悠地把手还她。
“肃王府的事已人尽皆知,京中有头脸的妇人都会来探望。”
他话说一半,紧要的都在后头,人人皆知。
眼下肃王府只进不出,奴仆们都拢在一处,到时候却不得不恢复如初,余太医的事瞒不了,余太医的内应自然能寻到机会与外人联系。
这才是最麻烦的。
“对外只说半夏伤了元气,得再养一段时日才能见客。”景夫人顿了顿,“这段时日我就住在王府,只拣几个绝不会出问题的招待一二,再从侯府拨几个得力的下人过来帮着迎客送客,这样可行?”
“行……”
半夏刚脱口一个字,景嵘羽断然拒绝道:“三五日能成,时日一长,旁人该议论永安侯府僭越。”
“这……”景夫人苦恼道:“那怎么办?”
她追问道:“内应,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景嵘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拿人总要讲证据。”
听他这样说,景夫人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那就,松松手?送些证据?”
翌日
肃王回府见府内多了好些许久没见的面孔,都是从前去侯府时见过的,心下好奇,脚步越发快地往内院走。
一遇着表兄就问道:“余太医审出来了?”
景嵘羽没应话。
“那是抓着内应了?”
见他依旧不说话,肃王挠挠额头,“府内下人遣散干净了?”所以人不够用,先从侯府抽调人手过来。
语毕,端着托盘经过的肃王府下人惊得跪在地上,身子止不住地发颤。
“你们先下去。”景嵘羽发话。
待人离开后,肃王接着道:“那是何意?我刚进府可看见府门大开,下人在府中自由走动,”
他下意识瞅瞅四周,确认无人后小声说道:“之前不是说好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开府门,内应要是跑了怎么办?”
“昨日肃王妃未曾露面,她小产的事定然已人尽皆知,高门有头脸的妇人来探望,肃王府没有关门闭户的道理。”景嵘羽施施然解释,“还有余太医,若再套不出真话,只能放了。”
“放?”肃王急了,“我现在就去要话!”
害了他媳妇的人,不把他大卸八块已经是顶仁慈了,怎么能放人!
阿酒出来的时候正巧听着最后一句,再见肃王气呼呼地离开,而去的方向嘛……
她脑海中浮现出余太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担心道:“肃王那手劲儿,会不会惹人注意?”
府门大开,一会儿就该有人登门了,院中传出鬼哭吼叫,难免有人会上奏弹劾。
“他心里有数。”景嵘羽熟谂地牵起她的手,“用膳去。”
肃王妃毕竟年轻,经此一遭不能出来主事,景夫人既是她的姑母又是肃王的舅母,她在王府小住几日帮着理事,旁人也挑不出错来。
惠阴郡主身在宫内,却派了嬷嬷送来滋补药,略坐坐便离开了。
第二个登门的令他们都没想到。
“本来昨夜就该来的,想着肃王妃应该休息了,我就没来搅扰。”江夫人使个眼色,随她来的嬷嬷上前打开锦盒,“我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这血燕既补身子又养颜,给肃王妃用正合适。”
景夫人示意明翠收下,“血燕名贵难得,夫人有心了。”
她端起茶盏抿了几口,等着江夫人的后话。
“说来也是可怜,肃王妃现下还好吧?”
“一切都好。”
见她不搭腔,江夫人啜口茶再道:“想来有小神医在此,肃王妃也该无虞,等小神医有空,得请她去给信王妃也瞧瞧。”
话到此处,她叹口气,“信王妃与信王成亲日子也不短了。”
“夫人多虑了,信王夫妇年岁尚轻,孩子迟早会有的。”景夫人放下盏,眉眼中尽是客气与疏离,“阿酒自己都是没出嫁的,哪里会看这些,夫人还是拿了名帖去请太医为好。”
“好,好。”江夫人笑着应下,一丝责怪之意都听不出来。
又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她有些自责地说道:“本就是来探望肃王妃的,与夫人聊得投机竟忘了正事,我这便去看看肃王妃。”
“她身子将好,又伤着心,还是等她好些,再请夫人来趟。”景夫人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送夫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