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志为人清傲,平素甚少与官场中人来往,是以难得会有外人踏足仇府,今番之事不同以往,仇夫人乃丹阳郡主一脉,实打实的皇亲,是以京都高门得知她逝世后,纷纷前来吊唁。
女眷们哭上一哭聊表哀恸,男人们不比女人家,拱手行礼再上一炷香便可,管家领他们到前厅,奉上热茶,难为的是家主迟迟未到,惹出不少闲话。
回到仇府之时,仇志朝门前排如长龙的马车多扫了几眼,小厮见到他后赶忙迎上去,“诸位大人前来吊丧,管家将他们安置在前厅,就等大人去了。”
他鼻间哼出不满,“他们来是为夫人,上过香便罢了,要本官去做甚!”
小厮入府多年深知他的脾性,好言劝道:“大人去见见,寒喧两句也行,省得让人再嚼府上舌根子。”
仇志一把推开他,“现下哪有闲心同他们周旋!”
见他去的方向并不是前厅,小厮急急去请管家,这等大事哪有家主不露面的道理。
管家本就等得心焦,满屋的高门贵人,只用茶点如何能安抚住!
听闻大人回府但是不肯来,他只能急急去请。
“大人,你怎在书房待着,前厅那边儿,老奴一个下人镇不住啊!”
仇志伏在案桌奋笔疾书,“本官去了也无话可说!管家自拿主意便是。”
见他一脸气愤又写得认真,管家上前,“大人在写什么?”
“奏折!本官要参侯府世子和京兆尹!”仇志头也不抬地说道:“管家快出去吧!”
“这……这……”
实在劝不动他,管家叹着气摇头退出书房。
门再度被关上之时,仇志拿开奏折,露出底下一沓奴籍和誊写了一半的宣纸……
管家返回前厅,躬腰赔礼:“各位大人实在对不住,我家大人至今无法接受夫人已经……已经去了,昨儿在灵堂守了一夜,今早捱不住晕过去,现下还没醒……”
他话说得心虚,他家大人一大早冲去京兆府,在府衙前大骂京兆尹,京都还有几人不知的!
可他也着实没法子了,只能帮他家大人虚虚掩盖几分,好在在座的都是官场混惯的,坦露于人前的面孔维持得好好的,随即起身:“谁遇到这种事都会如此,你们多劝着些。”
“是,是。”
管家一路道歉送他们出府,“诸位大人和夫人慢走。”
停在门前的马车一辆辆散去,他长舒口气,悬着的心刚要放下又提到嗓子眼儿。
永安侯府的马车怎又来了!
半日不到,侯府世子两次登门,这……唉……
“世子爷来了,我家大人他……”
景嵘羽打断他未说完的话,“本世子要见他。”
“世子爷见谅,府中有大事需大人操持,实在脱不开身,世子爷请回吧!”
“你家大人躲不了!”
京都谁人不晓永安侯府世子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岂料他咄咄逼人起来一点儿不输脾气顶差的郑小公爷。
府中正在办白事,他几次三番找上门实在有失世家子弟的气度。
管家拱了拱手,“请世子爷先行回去,等夫人的丧事办完,您再来与我家大人把当中的误会理清,眼下真不是处理这些事的好时机。”
话既说到这份儿上,就算来讨债的都该识趣地走人,偏面前这团人影与众不同,不搭腔不动作。
他将头埋得更低了些,“世子爷,请回!”
家主性情本就暴躁,再者对世子爷又存着气,要是叫他俩再碰上,那场面是断断不敢想的。
正这样想着,身后传来他家大人气急败坏的怒吼:“你怕他做甚!”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管家来不及回头,人已蹿到他前面,“今儿,本官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内人的案子绝不会销!就算世子把仇府的门槛踏破踏烂,仇某也不会低头!”
话落,仇志瞪向景嵘羽,他双眼布满红血丝,像是饥肠辘辘的野兽,想把眼前站着的人生吞活剥掉。
与他不同,景嵘羽的眼底无波无澜,似是一点没将他放在眼里。
眼瞧仇志忽地朝他伸手,抓住他的前襟,他的眸光依旧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嗓音更是淡淡:“仇大人是要当街行凶?”
身旁的人初时被惊住了,显然没想到仇志敢对世子爷动手,一息后把他拉开,“尚书大人快松手!这是世子爷!”
他满不在乎地嚷道:“本官知道他是谁!本官想打的人就是他!”
门口的小厮和管家使尽力气也没能撼动他分毫,急得脸红脖子粗的,转眼瞧侯府的人,好家伙,他们似尊石像在原地杵着,面上更是一点儿不急躁!
再眨眼的功夫,便听仇志不停地抽气,“嘶!痛!”
不知何时,景嵘羽握住他的手腕,声音冷然:“仇大人可以放手了吧。”
“放,放!”
仇志眉头紧锁,眼睛鼻子恨不得皱到一块儿,“快放手!”
手一得空,他便朝后退开几步,眉目间满是戒备,“尸也验过了,物证也交给伍辰大人了,世子爷要想那位姑娘早些从牢里出来,该去大理寺盯着!”
话落,他退回府内。
景嵘羽蓦地攥紧掌心,留下一句“告辞”便转身离开。
这次,侯府的人是真的走了!管家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又拨了两名小厮在门口看守,他才长舒口气回府。
马车内,景嵘羽摊开掌心,其上赫然躺着一个和指甲盖差不多大小的纸方块。
他将其摊开,仇志写得很仔细,姓名、年纪、是否娶妻生子等一一记下。
“青城。”
他掀开车帘一角,将纸递出去,“查。”
“是。”
侯府的暗卫遍布京都街巷,想弄清楚几十人的底细并非难事,入夜前,青城带来消息。
“五间街铺、两处三进院、二十亩良田,”景嵘羽轻嗤道:“真够贪的!”
这些东西加起来,怎么也值千金之数,也难怪啊,若是少了怎能打动在府中多年的老人呢。
“世子爷,可要将人拿下?”
景嵘羽将纸收于袖口,眸光一沉,“暂且不必,让仇府附近的暗卫仔细留意,今夜恐要与那些人第一次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