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触到他的眼神，不自觉低下头，没再言语。
“你亲自跑一趟，”景嵘羽低眸，眼神像刀子一样凌厉，“好好同宫里解释。”
话落，青衣拜伏下去，额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寒意瞬间攀附到胸口，手臂上的汗毛立即根根竖起。
“不去？”景嵘羽轻笑一声：“本世子倒是忘了，你如今是王府的人。”
“青衣不敢！”
景嵘羽脸上的笑陡然冷下去，转身之际，声音飘出来，“想清楚再来回话。”
太医院
张太医望着面前白布覆面的尸首，气得直发抖，“肃王与世子爷是何意？”
“余太医谋害肃王妃证据确凿，王爷和世子爷也是为张太医着想才会处置了他。”
不等张太医发难，侍卫继续说道：“余太医是张太医的门生，谋害皇嗣是诛九族的死罪，难保不牵连到大人，这点，大人应该能明白吧。”
闻言，张太医的怒火消下去几分，但仍心存疑虑，压低声量问道：“证据何在？”
侍卫递上脉案，“银果一物就是致使王妃小产的真正原因，好端端地换药，其中缘由……”
张太医仔细翻看，上面的字确实是余太医的字迹，此事虽还有疑点，但人已死，物证也在，只有生吞入肚。
“这……本官确实不知，日前，本……”
“张太医被奸人蒙蔽，世子爷和王爷都知情。”侍卫打断他的话，“不然不能把人送到大人跟前。”
张太医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难道不是让他善后吗？
“两位爷还等着属下回去复命，大人珍重。”
侍卫抱拳行礼，也不管他作何想，旋即离宫。
张太医长叹口气，命人将其送回家中，好生安抚余太医的家人，好生安葬。
太医这行瞧着是稍抬手就能够上泼天富贵，孰不知转念就是性命攸关之时，脏污事见多了，要守本心难上加难。
肃王不计较他的过错，他却不能不计较，张太医摘下官帽，双手举过头顶，一步一叩首地去往承乾殿。
“微臣无能，把狼子野心之辈领进肃王府中，害得王妃失子，求陛下降罪。”
话音掷地有声，字字回荡在空旷的殿中，承乾殿内外宫人纷纷跪下，等陛下发落。
良久，庆元帝才道：“起来吧。”
“你是爱才心切，才会识人不清，南朝正值多事之秋，做好你力所能及之事当是赎罪。”
张太医重重叩了三下首，“微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内监扶他下去，宫人各归各位。
庆元帝扶景贵妃坐到身侧，“你受委屈了。”
“臣妾惶恐，”说着景贵妃就要起身行礼，被庆元帝按回圆凳。
她抬头望向庆元帝，眼角通红，声音带着克制与隐忍，“肃王夫妇还年轻，他日总会有子嗣的。”
庆元帝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她道：“朕会为他们做主的。”
他们的声音一字不落地飘入殿内，信王下意识收拢指间，心下隐隐觉得痛快，他过得不顺，肃王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说起来还真该谢谢余太医，他和肃王都没有子嗣，若肃王先他一步，那太子之位就离他又远了一步，他这个三弟是个痴情种，府中没有半个侍妾，要等正妃调养好身子，看来今年只得作罢。
等外面的人进来，他面上已不露一点情绪，只端着药汤一口一口喂予他唯一的靠山。
“皇祖母好些了吗？”
太妃微微颌首，“你有心了。”
信王把空药碗递给宫人，拿起巾帕替她拭拭嘴角，体贴细致，任谁见了都得夸一句贤孙。
“他是个无用的，可他到底是皇子，又封了王，总拘在府里，百姓朝臣都会妄议。”
太妃嗓音透出虚弱与无力，“皇帝既不放心他接手朝事，就派些小事让他做。劫车匪徒关在忠勇将军府，不如就让礼儿去审。”
信王没有行谢礼，坐在一边垂头不语。
庆元帝看他心性有所收敛，打量他的眉眼浮现一丝赞赏，“礼儿沉稳了许多。”
此话一出，信王才屈身行礼，“儿臣谢过父皇。”
早就想到太妃会帮信王求情，景贵妃对此丝毫不意外，跟着寒暄几句，直至酉时方才离开。
“那些匪徒不会有问题吧？”
宫嬷嬷扶着她语带担忧，“信王与肃王不睦，他若是将此事栽赃给肃王，那？”
“他不会这么蠢。”景贵妃捻起枝头的海棠，“刻意了就假了，而且肃王没有理由害太妃。”
“那太妃只是想让信王在圣上面前露个脸？”
景贵妃鼻间哼出冷笑，“许是清静够了，想热闹热闹。”
“要不要派人跟着？”
“不必了，宫外有嵘羽盯着，眼下人在他们手里，能闹成什么样，却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宫嬷嬷上前半步，“奴婢看信王转了性子，越发不好对付了。”
景贵妃轻笑连连，“不用急，他留蛇蝎祸害在身边，就知他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不用理他，由着他蹦跶，还能把天蹦穿了不成？”
微风拂过，她指间的海棠颤得厉害，嫩黄的花芯将花粉抖得到处都是，景贵妃手上亦沾了不少。
她慢悠悠地收回手，“回宫。”
信王这边趾高气昂地回了王府，皇祖母果真是疼他的，帮他保下芸儿又三番两次的替他求情。
等他荣登大宝，定会好好孝顺皇祖母。
正做着春秋美梦，他齿间溢出笑声，接着一道极轻的讥笑传过来，“殿下好兴致啊。”
信王凝眉觑眼对面的人，“王妃怎么在此处？”
这儿是去芸儿小院的必经之路，难道她又后悔了？
江雪汀大方地笑道：“殿下不必多作担心，管家说是小院的那位身子不适，特请了大夫。”
“殿下也知道，寻常大夫看不得她的病，是以我请了江府常用的大夫来。”
信王不痛不痒地回了句：“王妃有心了。”
说罢，他步履匆匆地往小院行去。
江雪汀盯着他的背影，眸中极快地划过讥讽，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