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日便是年节,京都街头处处飘红挂彩,永安侯府内四处可见奴仆忙碌的身影。
阿酒在青衣的指引下去松苑见世子爷。
“何事?”书房内响起景嵘羽一贯清冷的嗓音。
“我想回药铺和师兄过完年节再回来。”
“你师兄不在药铺。”
闻声,阿酒抬眸望过去,一脸的不信,“当真?”
景嵘羽放下手里的书,对上她清澈的瞳仁,“我骗你做甚?过来些,你师兄有话要我带与你。”
阿酒犹豫再三往前迈了一步,“世子爷说吧。”
景嵘羽微微摇头,从黄花梨书桌后出来,行至阿酒面前,俯身放低声音说道:“你师兄说,”
这人话说一半,阿酒声怕自己漏了什么便踮起脚尖,努力把耳朵凑上去,“说了什么?”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后话,小腿至脚尖酸软不已,心想他是存心戏弄不成。
阿酒偏过头瞪他,恰好撞进他含笑的凤目里,这人的眼睛和他身上的沉光香一样,淡淡的却清润有度。
见小姑娘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景嵘羽才开口,“他让你好好待在侯府,等他来寻你。”
阿酒向后撤了一步,“那,你怎么不早说?”
“他只是让本世子告诉你,何时告诉你,何地告诉你要看本世子乐意与否。”
“你……”
下一瞬,门口的青城见里面蹿出一个极快的人影,可那人影还未出院门便又折了回去,人影在书房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又踏进去。
小声问道:“师兄还有没有说别的?”
好半晌,屋里才响起清冷的男嗓,“哦,没有。”
青城的眼前再次掠过刚刚的人影,这次从书房直奔院外,没再停留,跑得极快,带得两旁的青竹叶微微晃动,叶上饱满圆润的露珠坠至地面,响起一阵‘趴嗒’声。
待人走后,景嵘羽从书桌的夹层里拿出封信,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信上早已干涸的墨迹,这是侯府暗卫从原州传来的,信上所述药王谷的情况与阿酒之前所说并无不同,只一点让人心生疑虑,原州发现了持京字腰牌的护卫在四处走访……似乎是在找寻什么人的下落……
他们是谁?要找的又是谁?他们和阿酒可疑的师兄是否有关联?
景嵘羽揉了揉跳跃的眉心,把信收好,不知为何,这些个没头绪的问题在他的脑海里交汇成一团乱麻,最终演变成了一张澄澈、干净、眉眼带笑、嫩生生的脸颊……
景嵘羽不经觉得想多了,阿酒怎会与这些事有关系,就算他师兄在京都真的有所图谋也不会与她说的,她的眼睛里藏不住事……
年节这日,一大早,阿酒就被半夏从床上撮起来,“快醒醒,姑母说你今日可着女装在府里走动的!”
阿酒半醒不醒的,有些迷糊的说道:“啊?”
片刻后,阿酒一袭牙色齐腰襦裙,外披桃粉斗篷,行在半夏身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高门小姐来侯府里做客,门口的青衣初时都没认出来,多看了两眼才上前搭话。
“阿酒?”
阿酒轻提裙摆,嘟囔着:“这个一点儿也不方便,夫人为何要我着女装去浣剑院?”
半夏摇摇头,牵起她的手,“我该和姑母说说,让你在府里多穿女装,过了年你也十六了,可不能再天天扮成小公子。”
浣剑院内除了景夫人还有一贵气难掩的妇人在,阿酒跟在半夏后头行礼,“见过郑夫人。”
郑夫人让她们起身,见她细细盯着阿酒瞧,景夫人笑道:“怎么?还不信我说的?”
郑夫人回道:“她就是治好半夏的‘小先生’?”
景夫人一听,脸上笑意更甚,“你可别对外说去,若不是因着你,她在府里贯以男装示人的。”转而她对阿酒说道:“郑夫人的身子不大爽利,阿酒你帮她把个脉看看。”
闻言,阿酒行至郑夫人身前坐下,观她面色憔悴,虽施了粉黛依旧遮不住眼下的乌青。
郑夫人伸出左手,阿酒纤润的手指搭上后,只一息功夫便收了手,“夫人脉相并无大碍,只是腑内有些郁气积结,还不到吃药的地步。”
郑夫人一听,她断的和太医院元院首所言并无不同,想来不是糊弄人的江湖术士,“可我晚上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白日里也没什么精神,这是为何?”
“郁气积结,夫人许是有什么烦心事吧。万事想开些便好。”
阿酒看看郑夫人,忽而眼神飘向郑夫人身后站着的女子,丫环打扮,可身上熏香乃是名贵难制的鹅梨香,这可不是丫环能用得起的。
那女子面色虚白,细闻,除了鹅梨香还有一股常年喝药所染上的中药味。
“夫人确实无碍,可身后站着的姐姐倒是常年喝药的。”
此话一出,郑夫人一直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隔这么远,连脉都未探就瞧出她常年喝药,忙起身说道:“芷儿快上前来!让阿酒姑娘帮你瞧瞧。”
芷儿从身后径直坐在郑夫人原先的位置,探出手来,阿酒搭脉一看,脉相有些紊乱,应是经年服药所致,可除此也并未有何不妥呀。
“姑娘为何一直服药?”
“我……”芷儿抬眼看向郑夫人,郑夫人说道:“芷儿成婚三载一直未有身孕,吃了许多偏方都未有效,这才……”
阿酒复又问道:“姑娘可有请医婆看过?”
郑夫人抢先答道:“看过看过,宫里的医婆说她无碍。”
阿酒收手,环视屋内,现下只有景夫人、秦嬷嬷、郑夫人、芷儿。见她面露难色,郑夫人说道:“阿酒姑娘有话直说。”
“这位姑娘脉相紊乱,这是常年服药的原因,万不可再乱服下去伤及根本,至于夫人说的子嗣,”阿酒顿了下,“夫人,医婆既说她无碍,且她脉相也无异处,这症结可能,可能不是这位姑娘。”
“你!你胡说!”郑夫人指着她气极了,怒道。
症结不是芷儿,那不就是芷儿的夫君,她的儿子?
“舜儿不是那等缠绵病榻的弱秧子,小病小痛都不常见,他的身体岂会,岂会有问题啊!”
阿酒知道这结论她定然接受不了,可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在原州时,富户钱老爷就是如此,娶了七八个姨娘也未见有孕,还是师父给他开药调理才有了子嗣。
“夫人,我不是胡说!虽然生孩子是女人的事,可也不仅仅是女人一人之事!若真为子嗣着想,便请大夫为芷儿的丈夫看看。”
阿酒的话叫正欲离开的郑夫人和芷儿停住了脚步,定在原地,片刻后,郑夫人长叹口气,无奈的说道:“我,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