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画师拿了画作过来,“姑娘且看。”
高耸入云的峰顶云烟缭绕,崎岖的山路直通山脚的村庄,孩童嬉闹,大人……大人围着老槐树坐下……
“姑娘觉得怎么样?”
阿酒收好画,“甚好。”
“那小人帮您裱起来,明儿再送去侯府。”
她把刚收好的画递过去,“有劳。”
今日出来本意是带她出门逛的,是以珍宝阁之后,他们就去游湖,在墨涟阁用过晚膳才回侯府。
阿酒回松苑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净室沐浴,丫鬟们都在外面伺候,里间烟雾缭绕和那幅画画得一样。
水面皱起涟漪,水下泛红的身体颤抖不已……药王谷……他画的是药王谷……
老槐树下两男一女,不正是师父、里长和李婶……
过两日再来?
阿酒把头一并埋入桶中,这一刻脑海无比清晰,绝不能让他们出事!
两日后,画师依照约定送画。
正厅用屏风隔成两半,画师站在外面,垂腰道:“姑娘看看可还满意。”
明翠接过画移步屏风内展开。
“先生画功了得,不知这画可有深意?”
“脑中所想皆在画中,小人虽身处繁华之地心中却向往深山陋室家人陪伴身侧的温情。”
阿酒一时拿不稳茶盏,盏中茶水洒出些许,她赶忙稳住,用巾帕拭净,道:“珍宝阁的小厮说先生是京都人士,怎么家人不在京都吗?”
“在的,只是各有各的忙,久不聚在一处,难免思念。”
明翠适时走上前,小声提醒:“姑娘。”
外男本不应出现在内院的,而且还是见侯府未来世子妃,时间待久了,难免让人传出闲话。
“小人有批珍藏的画作后日会送至珍宝阁,姑娘若有兴趣可到时前往。”
阿酒点头示意她给赏钱,谢过赏后画师离开,她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直到眼前早没了身影才回过神来。
明翠素来心细,见她闷闷不乐,以为是这次聊得不尽兴,随即安慰她:“姑娘喜欢画?其实咱们世子爷的画功就十分了得,不比外面的画师差呢。”
“我知道,”阿酒抿口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样,“我只是觉得画师的想法与众不同。”
“闹市与山水,文人墨客大多选后者。”
“是啊。”阿酒应和道。
后日……
“后日?赏画?”景嵘羽语气慵懒地反问,“阿酒出去一趟就觅得知音了。”他尾音拉得很长,不满中带了点若有似无的酸味。
阿酒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处,杏眸一会儿看看他,很快又挪去别处,既怕他去又怕他不去,心里矛盾得紧。
“还是不经逗。”景嵘羽轻笑一声,缓解她的尴尬,“越多人喜欢阿酒,我越高兴。”
他绕过书桌,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她一缕青丝,边把玩边道:“只有我站在阿酒身侧,他们只能干看着。”
红霞染上粉嫩的云团,阿酒捂着脸折身跑出去,“世子爷别忘了。”
望着她仓惶逃离的背影,景嵘羽眸中的笑意越深,不忘,答应你的永远都不会忘。
天一下子凉快起来,明明前几天只披件轻纱还嫌热,今天却恨不得裹件薄薄的披风。
韩芸独坐院中,摊开掌心,凉意缠绕指间往上游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胳膊突起鸡皮疙瘩,很快半边身子就麻木了。
稳婆不是说怀孕的人体热,怎么她不一样呢?
视线中突然闯入人影,仔细一瞧,她脸上泛起冷笑,“王妃是来看我笑话的?”
江雪汀居高临下睨了她几道,嗓音是一贯的冷淡,“身子是你自己的,折腾坏除了换几副药,什么都得不到。”
“韩大小姐不像做赔本买卖的人。”
韩芸莫名笑起来,笑得腰弯下去,脊梁骨凸起来,犹如辛苦一辈子的老妪,高高隆起的腹部阻止了她继续低腰动作。
良久,她抬起脸,眼角泛着莹莹水光,“韩大小姐不会,我呢?我还是韩大小姐吗?”
“别人不知,王妃不知吗?当日不是你设计我从高高在上的韩大小姐变成如今这副人人可欺的韩姨娘吗?”
江雪汀挑挑眉,做过的事她不否认。
“当日,你若不是贪图江家地位,怎么会认下这个身份!”
“我……”
“如果你真的想和信王相守终生,便该宁死不从,寻死、出家,有得是法子,可高高在上的韩大小姐怎么会选那些笨法子呢?”
江雪汀半讥半讽地继续道:“当时你还有得选,所以不想没名没份地跟信王,兜兜转转绕了一圈,摆在你面前的还是这四个字。”
“我当你是个聪明人,做一回傻子就够了。韩府早就与你断绝干系,你能抓住的除了信王还有谁?
你在院里不吃不喝,糟践自己不过是想让信王心软,待你如初罢了。可你再细想想,信王最喜欢你哪一点?是大方知礼,为了点子情意就寻死觅活的和普通女子还有什么区别?
难道,非要信王把你迁至别院,你才能看清自己的处境?”
一番话说完彻底让韩芸失了脸色,她恨这种感觉,像物品一样被估计价值,不能有一丢丢瑕疵,只为了要讨买主的欢心。
“你们,”江雪汀瞥向不远处的丫鬟婆子,“去收拾东西——”
“我吃,我吃!”
韩芸拼尽全力吼道,心里的不甘与屈辱从眼角漫出来,眸中染上恨意瞪向眼前的人,“总有一天,你从我这儿拿走的,都要百倍千倍地还回来!”
“我等着。”
江雪汀没再逗留,如果不是管家一再去烦她,她都不屑入这处院子。
府里的姨娘不吃不喝耍性子,合该信王去劝,毕竟她怀的是信王的孩子,可信王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天竟鲜少在府。
人和孩子如果真出了事,也是桩麻烦,一个两个的都不让她省心!
她哪能想到信王没去别处,就在江府,商量紧要事。
“那边已经预备完全,只等忠勇将军押送犯人至刑场。”
江离淡淡地应声‘嗯’,半晌后道:“殿下不准备上奏陛下吗?”
“父王将此事交予我,证词也给父王看过,之后的事宜就不用再惊扰圣听,本王自拿主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