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皇陵,陈牧礼瘫坐在母妃的墓前,背靠她的墓碑,头垂下去,发丝凌乱,衣摆褶皱,哪里还有半点皇子的气派。
他半阖的眼皮底下忽然出现一双黑靴,尖细的男嗓在头顶散开:“大殿下,您该回去了。”
陈牧礼冷笑两声:“回?回哪儿?在皇子府禁闭还不如待在这儿自在,山高水长,草莺相伴。”
“大殿下乃人中之龙,自有您该去的地方,娘娘逝世,殿下一时心灰是有的,小心一时变一世那就得不偿失了。”
闻言,他抬首望向头顶的人,眼中无波无澜不复从前神采,“公公回去吧,一个被厌弃的皇子活着不过是苟延残喘,旁的,算了吧。”
“主子给殿下备了两条路,”男人递给他一把匕首,“殿下既放不下娘娘的死又不敢为娘娘报仇,那就去陪娘娘。”
说着他顿了下,等陈牧礼的反应。
陈牧礼颤抖的手在触到锋利的刀刃后猛地缩回去,犹豫好一会儿才缓缓探出手。
他眼角通红,母妃,她为保自己一命宁愿自戕,她那么傲的一个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失仪发疯,都是为他!
他自责愧疚,可更多的,是恨!
恨景嵘羽设计他,恨父皇不信他,更恨他自己想死不敢死,想为母妃报仇却失了勇气。
匕首愈来愈近,生抑或死就摆在眼前……
陈牧礼的手停在半空中,半晌后他打掉匕首,一字一字缓而重的从齿关中溢出,“另一条路是什么!”
“京都的局已摆好,只等大殿下坐镇。”
陈牧礼撑着墓碑站起来,“父皇命本殿守皇陵,本殿如何走得出这里。”
“奴家带了懿旨,特来接大殿下回京都。”
陈牧礼转过身面对墓碑,理了理皱得不成样的衣摆和纷乱的鬓发,他退后几步行跪拜大礼,心头默念:母妃,若你在天有灵,一定保佑孩儿杀掉挡路的人,若事不成,孩儿再来陪您。
半晌后方才起身,随男人走出皇陵……
玉落院
晚棠早被眼前的金子给惊傻了,怔怔的拿起其中一个,方才回过味来,“这礼也太大了。”
“是啊,仇夫人不过小病小灾,何致于此。”阿酒接过话。
晚棠赶紧把手里的金子放回去,“可能是你小神医的名头太响,所以才多备了些。”
明翠端出锦盒,“事出蹊跷,奴婢先去仇府侯着。”
难得见姑姑面露急色,阿酒遂道:“让夜儿陪你一起吧。”
她们走后,她也无心绣花,心里隐隐有股不安在一点点放大,因未知所以恐惧。
见她神色复杂,晚棠开解道:“你别多想,还回去就是了。”
用过午膳,她们回来了,阿酒见明翠手里的锦盒不见了,可她们脸色俱不大好,开口问道:“怎么了?”
“仇府闭门谢客,我们未见到仇夫人。”
“那锦盒呢?他们可有收?”
“不曾,仇府连门房的小厮都没出来,总不好将锦盒丢在仇府门口,回来后奴婢觉得不对劲,就把锦盒和仇夫人来的事告诉夫人,夫人说余后的事姑娘不用担心。”
好好的谢什么客?晚棠立时坐不下去,“这算什么事儿?瞧个小病备盒金子,之后便不见人了,我且回去问问母亲。”
说完,她跟阵风似的跑出去。
阿酒长叹口气,“算了,兴许是我想多了,你们各自忙去吧。”
她开的药没有问题,诊金多些想必是仇夫人还有其他事相求吧,还会再上门来的,总不会给了这么重的礼就销声匿迹吧。
这样想着,阿酒紧绷的脸色松快不少,复又拿起绣针,她练了好些日,女红大有长进,虽绣不出什么繁复的花,但做毛领应是没有问题的。
她拿出一早挑好的灰兔毛,无端端的怎还紧张起来了,阿酒搓了搓不停发汗的手心才低下头去。
等她再抬头时,外头暮色已经有些沉了,明翠布好晚膳,“姑娘歇歇吧,仔细熬坏了眼睛。”
阿酒献宝一样的把将要制好的毛领捧到她面前,“姑姑你帮我瞧瞧绣得好不好。”
“好,好,姑娘手巧哪有不好的,奴婢帮您收好,先用膳吧。”
阿酒手抚上毛领,毛光水亮,摸上去颇为柔顺,颜色也好,和世子爷很是相配呢。
这样想着,她眉眼含着带羞的笑,忽然指尖感到尖锐的刺痛,她皱眉“嘶”了一声,抬手一看,食指顶端正往外冒血珠。
“姑娘快放下毛领,定是忘记收针了。”明翠急急开口,随后又收钱线又打水找药的好一番忙碌。
阿酒在随身的布包里翻出止血的药粉,抹上后扬扬手指给她瞧,“姑姑忘了吧,我就是大夫。”
“哪会忘呢,俗话说得好医者不自医,姑娘停下由奴婢来。”
明翠怕她没上好药,复又上了一遍而后用纱布一圈圈包好,半晌后才道:“好了。”
阿酒盯着被包成萝卜的指头好一会儿,哭笑不得的说道:“旁人见了还以为是断了呢,姑姑过于夸张了吧。”
针眼大小的伤口,这么会儿早该好了!
“仔细些总没坏处的。”
因这萝卜头,阿酒不好用筷子,银汤匙掉落几回才勉强抓稳,不免觉得好笑,正呵笑着,院外传来响动。
“奴婢去瞧瞧。”
阿酒偏头朝外望去,柳叶眉拧成山峰,好端端的怎加派这么些守卫?
一息后明翠和夜儿一道过来,不同的是两人神情紧绷,且夜儿的手一直握在腰间的佩剑上。
她们将门关上,明翠说道:“府上进了贼,青城怕惊扰姑娘所以才增派人手。”
阿酒自是不信,“出何事了?”
夜儿帮腔道:“姑娘别多想,就是两个小毛贼罢了。”
就算他有贼心贼胆,侯府的护卫并非等闲,哪会放任他们进到后院!
晓得她们不会说实话,阿酒放下汤匙,“算了,我亲去问问。”
刚起身,夜儿往门口一站,“天色渐晚,姑娘歇息吧。”
“夜儿!”
“姑娘叫属下也无用,跟姑姑歇息去吧。”
外头突然静下来,一如往常只有虫鸣蛙叫,可阿酒心里就是觉得毛毛的,顿了顿后将担忧问出口:“仇夫人,是不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