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事情?”熊本藤原率先开口问道,声音低沉而紧绷,像一根被拉至极限的弓弦。
他高大的身躯依旧挺直,但那只紧紧牵着女儿千代子小手的大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唐文最后那句平静却重逾千钧的要听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刚刚经历狂喜与感激的心湖里,激起了冰冷而危险的漩涡。
他需要知道真相,无论那真相多么残酷,这关乎千代子的安危,关乎松山组的根基,更关乎他作为父亲的职责和组长的威信。
唐文没有立刻回答。
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锐利地扫过会客厅那扇厚重的、此刻虚掩着的实木大门。
门外,影影绰绰,是松山组核心成员们焦灼等待的身影,他们如同忠诚而警觉的狼群,守护着自己的首领,却也构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内外的视线与声音。
熊本藤原顺着唐文的目光望去,眉头瞬间锁得更紧。
他明白了唐文沉默的含义——接下来的话,绝不是能轻易入其余人之耳的。
唐文的目光最终落在熊本藤原身后穿着得体、面容精干的中年男子身上。
那是熊本藤原的贴身助手,野村健一,一个跟随他多年、深得信任的心腹。
唐文的眼神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没有言语,却传递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清场。
野村健一不愧是熊本藤原倚重的臂膀,他几乎在唐文目光投来的瞬间便心领神会。
无需熊本开口,他立刻转身,动作迅捷而有力,走向门口。
他拉开那扇沉重的门,门外松山组成员们关切和探寻的目光立刻聚焦过来。
“都退下!”野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组长有要事商谈,任何人不得靠近会客厅十米之内!包括我!”他语气斩钉截铁,目光严厉地扫过每一个试图探头张望的成员。
短暂的骚动和不解的低声议论被野村冰冷的眼神瞬间压制下去。成员们面面相觑,最终在野村无声的逼视下,带着满腹疑惑,如同退潮般迅速而有序地离开了门口区域。
野村最后一个退出,他深深看了一眼会客厅内凝固的气氛,然后反手,将厚重的实木大门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那关门声,在骤然寂静下来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沉闷,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也将某种令人窒息的秘密彻底锁在了这个华丽而压抑的牢笼之中。
现在,偌大的会客厅里,只剩下熊本藤原、紧紧依偎着他的千代子、以及站在他们对面的唐文和司小夏。
窗外的喧嚣被厚重的玻璃和门扉过滤得更加模糊,室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氧气,粘稠得令人呼吸困难。
昂贵的吊灯洒下明亮却冰冷的光线,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细长而扭曲,投射在光洁的地板和墙壁上,如同潜伏的鬼魅。
确认再无耳目之后,唐文缓缓踱步到宽大的红木茶几旁,他没有坐下,而是用指节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为即将揭开的真相敲打节拍。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熊本藤原紧绷的脸上,嘴角似乎牵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洞悉一切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熊本先生,”唐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粘稠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看来,松山组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啊。”
这句话,他说的很慢,很轻,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
“嗯?!”熊本藤原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让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松山组!内部!不太平?!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他作为组长的尊严和信任的核心。
他的脸色在明亮的灯光下瞬间变得铁青,下颌骨咬得咯咯作响,一股狂暴的怒意如同火山岩浆在他眼底深处翻涌、积聚。
他握着千代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引得小女孩吃痛地轻哼了一声,他才猛地惊醒,连忙松开力道,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但眼神却死死锁在唐文身上,如同被激怒的猛虎,等待着致命一击。
唐文似乎很满意这句话带来的冲击效果。
他没有急于继续,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银质烟盒,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支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在指尖把玩着。
虽然他不抽烟,但是这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从容,让熊本藤原的神经绷得更紧。
“今天下午,”唐文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回溯惊险的冷冽质感,“我们带着千代子,从大阪城驾车回来,准备返回霓虹市区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司小夏,后者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那段经历并不愉快,“在郊外,通往主干道的那条偏僻林道上,我们……被截住了。”
“谁?!”熊本藤原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震天会。”唐文吐出这三个字,清晰地如同冰珠落地。
“震天会?!”熊本藤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更深的暴戾。
震天会是松山组在东京都西部的主要分会之一,作为松山组之下的一个组会,他们怎么会千代子的位置和返回路线?并且出手拦截?这不合常理!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
“没错,震天会。”唐文肯定地点点头,指尖的香烟转动着,“七八辆车,二十多号人。”
他描述得轻描淡写,却偏偏是这句话,足以让熊本藤原想象出当时的凶险绝境。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被司小夏护在怀里的千代子,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如果……如果唐文他们没有能力……
“对方目标明确,就是要抢走孩子。”唐文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场面……很不好看。不过,”他话锋一转,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得亏我和我那位朋友,还算有那么两手。”他轻描淡写地用指尖比划了一下,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再加上一点运气,我们才勉强打散了他们,保全了自己,也保全了千代子。”
他特意强调了保全了千代子,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唐文仿佛看穿了他心中翻腾的疑问。他不再把玩香烟,而是将它轻轻放回烟盒,动作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断感。他抬起眼,目光如两柄出鞘的利剑,直刺熊本藤原的眼底。
“熊本先生,您猜猜,这背后……是什么原因?”唐文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诱人深入陷阱的磁性,“震天会的人,怎么会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一样,那么精准地埋伏在我们那条几乎无人知晓的必经之路上?”
熊本藤原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巨大的愤怒和冰冷的恐惧在他胸中激烈碰撞。他死死盯着唐文,等待着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唐文没有让他等太久。他微微向前倾身,拉近了与熊本藤原的距离,用一种近乎耳语、却足以让熊本藤原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冰冷语调说道:
“我审问了其中一个侥幸没死透、被我朋友留下来的活口。”
“他交代了。”
唐文停顿了一秒,这一秒的寂静,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张力。
熊本藤原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千代子似乎也感受到了父亲身体的僵硬和骤然升腾的可怕气息,小脸煞白,紧紧抱住了司小夏的腰,将脸埋了进去。
“半路拦截我们,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从我们手里抢走千代子!”
“目的呢?”唐文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熊本藤原的心脏,“利用孩子,威胁您——熊本藤原组长,退位!”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