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沉船,如同一具被遗忘在时间之外的巨大骸骨,静静地躺在三百多米深的海床上。
唐文和心安勿梦心中的震惊与疑惑如同冰冷的海水般弥漫开来。
NK市附近并非繁忙的远洋航线,历史上也没有记录过如此规模的海难,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道光滑到诡异的切口——那绝非风暴或触礁能留下的痕迹,倒像是被某种超越认知的力量精准地解剖过。
两人隔着潜泳镜再次对视,无需言语,默契地达成共识:靠近看看!
他们调整姿态,如同两条谨慎的深海猎食者,缓缓向沉船的残骸游去。
越是靠近,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和岁月侵蚀带来的荒凉感便越是强烈。
锈迹斑斑的船体在探照灯光下呈现出斑驳陆离的暗红色和墨绿色,附着其上的藤壶、贝类和海藻如同沉船本身滋生的腐烂疮痂。他们选择了船体中段那道巨大的、边缘光滑的裂口作为入口。
裂口内部幽暗深邃,如同巨兽张开的口腔,等待着吞噬闯入者。
小心翼翼地游进裂口,探照灯的光柱刺破沉船内部的绝对黑暗。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心头一沉——空。难以置信的空旷。
巨大的货舱或者客舱空间里,除了厚厚的、如同灰色绒毯般的海底沉积物,竟然空无一物。
没有散落的货物箱,没有扭曲的家具残骸,甚至连遇难者的遗物都看不到一件。
仿佛在沉没前,这艘船就被彻底地、一丝不苟地搬空了,只留下一个锈蚀的空壳。
只有水流搅动时扬起的细微尘絮,在光束中无声地翻腾,更添几分死寂。
“不对劲……”唐文的心沉了下去。这不合常理。
并非完全一无所有。
当光束扫过船舱角落和沉积物表面时,他们注意到了一些极其特殊的存在——几株形态奇异的植物。
它们通体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幽蓝色,茎秆细长如晶簇,顶端则绽放着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类似海百合的冠状结构。这些植株随着微弱的水流轻轻摇曳,美得近乎妖异。更关键的是,这种形态的深海植物,通常只出现在千米以下的深渊热液喷口附近,而这里,仅仅三百多米深!
一股寒意比深海的低温更刺骨地爬上两人的脊椎。
这艘船,这空无一物的船舱,还有这些本不该出现在此深度的诡异植物……一切都透着难以言喻的邪门。
他们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
没有触碰任何一株发光植物,也没有搅动那些看似无害的沉积物。
直觉在疯狂地报警: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了常理,任何接触都可能带来未知的危险。
他们只是悬浮在空荡的船舱中央,任由探照灯光柱缓缓移动,如同审视着一个巨大而冰冷的坟墓。
船体内部的结构依稀可辨,金属的腐蚀程度和船体上附着的海洋生物规模表明,它的沉没时间绝不超过三四十年。
一艘相对年轻的沉船,却承载着如此多的谜团和违和感。
“大自然的力量,深不可测……”唐文在心中默念,但眼前的景象,似乎又不仅仅是自然那么简单。
带着满腹的疑窦和一丝挥之不去的不安,两人谨慎地退出了沉船内部。
他们又在沉船外围缓缓巡游了一圈,巨大的船体在幽暗中投下更深的阴影,那道光滑的切口在探照灯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无声地嘲弄着他们的认知。
为了驱散沉船带来的阴霾,他们转而探索起周围的海底世界。
色彩斑斓的鱼群在礁石间穿梭,形态各异的珊瑚在灯光下绽放,一只慢悠悠的鳐鱼从沙地上掠过,留下一串细微的扰动。
大自然的瑰丽暂时抚慰了紧绷的神经。
然而时间在无声流逝,当唐文习惯性地抬腕查看他那块坚固的防水潜水表时,心中猛地一凛——氧气瓶的压力指针已经滑落到了警戒区域,鲜红的刻度线触目惊心,提醒着他们深海的慷慨并非无限。
他立刻游向前方,心安勿梦正悬浮在一丛鲜艳的软珊瑚旁,饶有兴致地用指尖逗引着一条好奇的小丑鱼。
唐文毫不犹豫地游过去,伸手在他厚重的潜水服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两下。
心安勿梦疑惑地转头。
唐文竖起食指,笔直地指向头顶上方那片遥远而朦胧的、代表着生机的光亮。
他做了一个清晰无比的手势:上升!
看到唐文严肃的眼神和那个明确的手势,再瞥见他手腕上潜水表那刺目的红色区域,心安勿梦瞬间明白了。
他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他用力地点点头,迅速比划了一个“OK”和“跟上”的手势。
不再留恋这片瑰丽而充满谜团的海底世界,两人默契地调整呼吸节奏,开始沿着之前抛下的浮标绳方向,以安全的速度,缓缓地向那片代表着空气、阳光和安全的蔚蓝水面上升。
深海的寂静被他们呼吸器规律的嘶嘶声打破,每一次呼出的气泡都争先恐后地向上奔涌,提醒着他们:在神秘莫测的海洋深处停留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
再贪恋片刻,代价可能就是生命本身。
上升的过程平缓而规律。
两人严格遵循着潜水安全规程,控制着上升速度,让身体有足够的时间适应压力变化,避免减压病的风险。
海水从墨蓝逐渐过渡到深邃的蓝,再到明亮的蔚蓝,头顶的光亮越来越清晰、温暖。
终于,哗啦一声,两人几乎同时破开水面。
冰冷沉重的潜水装备瞬间被温暖的空气和耀眼的阳光取代,他们本能地大口呼吸着带着咸味的自由空气,抹去脸上的海水,享受着重新拥抱天地的畅快感。
然而,这份劫后余生般的轻松感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
当视野恢复清晰,目光本能地投向记忆中快艇停泊的方向时,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因极度的惊愕而猛地收缩。
空!
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无边无际、在正午阳光下闪烁着刺眼银光的蔚蓝海面。
海浪温柔地起伏,海鸟在远处盘旋鸣叫,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祥和,甚至……空旷得令人心慌。
他们的快艇呢????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压过了阳光的暖意。唐文和心安勿梦几乎是同时扭头,疯狂地环顾四周三百六十度。
视线像雷达一样扫过每一个可能的方向!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熟悉的白色船体,没有引擎低鸣的声响,更没有那面他们特意竖起的、显眼的星条旗。
只有水天一色,茫茫大海将他们彻底吞噬。
“不可能……”唐文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用力眨了眨眼,怀疑是海水刺激或是阳光太烈造成的错觉。
但无论他如何凝神细看,视野里除了海浪,依旧空无一物。
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潜水者,深知自己的习惯。
因为许久没有深潜,技术生疏,加上氧气时间有限,他们这次潜水极其保守。
活动范围严格控制在以快艇为圆心、半径绝对不会超过三百米的区域内。
下水后大部分时间都在沉船附近徘徊,后期更是只在沉船周围几十米范围内探索。
一个小时的潜水时间,在三百多米深的海底,靠人力游动,怎么可能远离出发点超过一公里?
人眼在平静海面的可视距离,即便算上地球曲率影响,发现一艘中型快艇也绝对不止一海里,更何况,他们百分之一万确定,自己绝不可能游出超过五百米,这违背了物理常识和他们对自己体能的认知。
“船呢?!旗呢?!”心安勿梦的声音拔高了,带着明显的焦虑和难以置信。
他记得清清楚楚,下水前,他亲手将那面红白蓝相间的星条旗插在快艇的旗杆上,就是为了在浮出水面时,能一眼看到那个醒目的标记。
可现在,连旗带船,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文抛下的那些彩色浮标,也如同被大海吞噬了一般,不见踪影。
唐文只觉得一股燥热混合着寒意冲上脑门,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他粗暴地一把扯掉紧紧咬在嘴里的呼吸咬嘴,又手忙脚乱地解开缠绕在身上的氧气管。
这些在水下提供生命的装备,此刻在毫无依托的海面上,成了沉重碍事的累赘。
他奋力将它们拨开,沉重的氧气瓶拖拽着他,让他不得不花费更多力气踩水保持浮力。
“妈的!”他低骂一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快艇消失的诡异程度,甚至超过了他们在海底看到的那艘带着光滑切口的沉船!
心安勿梦也迅速卸掉了自己的潜水装备,动作因为慌乱而显得有些笨拙。
冰冷的海水浸透潜水服内层,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看向唐文,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文…文哥,怎么办?”
唐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带着咸腥味的空气。
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抬起手腕,那块坚固的防水潜水表依旧忠实地工作着,显示着时间和深度。
更重要的是,它集成了紧急求救信号发射功能,直接连接着BLking的救援中心。
“别慌,”唐文的声音刻意放稳,试图安抚心安勿梦,也像是在说服自己,“试试呼叫BLking的救援。他们有定位,应该能很快找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