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那算了!”唐文无所谓地耸耸肩,嘴角的笑意丝毫未减。他不再多言,利落地一个转身,矫健的身影便从木质码头上轻巧地跃下,稳稳落在了那艘线条流畅、涂装炫目的白色快艇甲板上。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洒脱劲儿。
他朝着码头上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对方立刻会意,麻利地解开了紧紧拴在系缆桩上的粗壮尼龙绳。
绳子啪嗒一声落入水中,快艇瞬间失去了束缚。
“坐稳了,哥们带你飞!”唐文的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兴奋。
他右手猛地向下一压!
嗡——轰!!!
引擎低沉有力的咆哮声骤然拔高,化作震耳欲聋的怒吼,强劲的推力瞬间爆发,船尾螺旋桨疯狂搅动海水,炸开大团雪白的浪花!
快艇如同离弦之箭,又似挣脱缰绳的烈马,昂首劈开平静的海面,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咆哮着冲向NK市外那片蔚蓝广阔的海湾。
速度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令人沉醉。
海风猛烈地抽打着面颊,带着咸腥和自由的气息。
心安勿梦紧紧抓住船舷的扶手,感受着船体在浪尖跳跃的颠簸,看着岸边椰林、沙滩和建筑飞速倒退、缩小,最终模糊成一条彩色的细线。
仅仅十分钟,当心安勿梦忍不住回头望去时,方才还清晰可见的海岸线,已然彻底消失在天水相接的朦胧远方。
四周只剩下无尽的、深邃的蓝,天空是纯净的蔚蓝,海面是波光粼粼的孔雀蓝,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和这艘轰鸣的快艇。
引擎的咆哮声逐渐降低,最终归于平稳的低鸣。
唐文熟练地将快艇停泊在一片风平浪静的海域。
他起身,走向船头一个固定好的防水装备箱,动作娴熟地打开锁扣。
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专业的潜水装备。
他先是拎出一个崭新的黑色潜泳镜,镜片在阳光下反射着幽光,接着又弯腰搬起一个沉甸甸的银灰色氧气瓶,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将它放在自己脚边。
“会潜水吗?”唐文一边检查着气压表,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语气随意得像在问“吃了吗”。但他嘴角那抹笑意,显然是在明知故问。
心安勿梦早已按捺不住,在快艇停稳的瞬间就站起身活动着手脚。
听到唐文的问话,他嗤笑一声,也走向装备箱,语气带着点你这不是废话的调侃:“我都跟你跑到这海中央了,你说我会不会?文哥,看不起谁呢?”
他熟练地拿起另一套潜泳装备,开始有条不紊地武装自己:检查面罩密封性、调节呼吸调节器、确认气压、穿戴脚蹼……动作流畅而专业,显然也是此道老手。
没错,两人都是资深的潜水爱好者。
唐文骨子里就迷恋海洋的神秘,只是后来投身职业联赛,高强度训练和密集赛事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闲暇,潜入那片蔚蓝的梦想被搁置了太久。
心安勿梦的情况也差不多,上一次背着气瓶深入海底,恐怕还要追溯到两年前,他刚刚踏入职业联赛大门之前的自由时光了。
唐文戴上潜泳镜,视野瞬间被压缩成清晰的圆形。
他走到船舷边,拿起几个颜色鲜艳的漂浮标记球,用力抛向快艇四周的海面。
这些标记球会随着海浪轻轻起伏,成为他们返航时最醒目的灯塔。
做完这一切,两人在甲板上简单做了几个拉伸动作,活动开关节,对视一眼。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眼神交汇处是多年默契和同样燃烧的期待。
“走起!”
几乎是同时,两道矫健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伴随着“噗通”、“噗通”两声清脆的入水声,瞬间没入了那无边无际、深邃迷人的蓝色之中,只留下快艇在海面上轻轻摇晃。
这里距离NK市海岸线约两海里,海水深度大约在三百到四百米之间。
阳光穿透清澈的海水,形成一道道梦幻的光柱,能见度极佳。
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全身,一股强大的压力感从四面八方涌来,但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宁静。
阳光经过海水的层层过滤,变成一道道摇曳的、充满魔力的光柱,斜斜地穿透下来,照亮了悬浮在海水中的无数细小颗粒,如同微型的星辰在缓缓舞蹈。
唐文朝心安勿梦打了个标准的“OK”手势,后者同样回以一个确认安全的手势。
两人默契地调整好中性浮力,像两颗被水托起的种子,缓缓向更深、更蓝的海域下潜。脚蹼规律地摆动,带起细小的水流,成为这片寂静王国里唯一的韵律。
随着深度增加,头顶的光线逐渐变得稀薄、迷离,最终被深邃的墨蓝取代。
压力感越来越明显,耳膜传来轻微的压迫声。
两人都经验丰富,熟练地做着耳压平衡。周围的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自己呼吸器发出的规律而单调的“嘶嘶”声,以及心跳在胸腔里沉稳的搏动。这是一种奇特的孤寂感,却又因为同伴的存在而显得格外安心。
下潜到大约一百米深度时,一个全新的世界在探照灯的强光下徐徐展开。
色彩斑斓的珊瑚礁如同海底盛开的花园,形态各异,有的像巨大的鹿角,有的像精致的扇面,在灯光下闪烁着梦幻般的荧光。成群的、叫不出名字的鱼儿在其中穿梭游弋,它们鳞片反射着探照灯的光芒,像一条条流动的彩带。
一只憨态可掬的海龟慢悠悠地从他们下方游过,似乎对这两个闯入者毫不在意。心安勿梦兴奋地指着一丛随着水流轻轻摇曳的紫色海葵,几只小丑鱼正顽皮地在它的触手间钻来钻去。唐文则被一大片火红色的柳珊瑚吸引,镜头对准了它精致的结构。
他们如同误入仙境的爱丽丝,贪婪地欣赏着这远离尘嚣的瑰丽。
唐文手中的水下相机快门声不断,记录着这难得一见的盛景。
心安勿梦则更专注于体验,时而悬浮着观察一条长相奇特的鱼,时而小心翼翼地靠近一片色彩妖异的贝类。
就在他们沉浸在这片生机勃勃的海底花园时,唐文的目光被前方更深邃处一片不同寻常的阴影吸引了。
那阴影巨大、轮廓硬朗,与周围自然形成的礁石和沙地截然不同。他调整了探照灯的角度,更强烈的光束穿透幽暗的海水,直射过去。
光束的边缘,首先勾勒出的是一段扭曲、锈蚀的金属轮廓。
接着,更多细节在光晕中浮现:断裂的桅杆像垂死巨兽折断的骨头,斜插在淤泥里;巨大的船体侧倾着,覆盖着厚厚的海洋生物沉积物,藤壶和牡蛎如同丑陋的疮疤般附着其上;破碎的舷窗像空洞的眼窝,凝视着永恒的黑暗。
是一艘沉船。
唐文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立刻拍了拍身边正对着一只大龙虾评头论足的心安勿梦,强光手电筒的光束直直打向那巨大阴影的方向。
心安勿梦顺着光束望去,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猛地睁大,隔着潜泳镜都能感受到他瞬间飙升的肾上腺素。
他立刻游到唐文身边,两人并排悬浮在沉船斜上方大约二十米的位置,探照灯如同两柄光剑,谨慎地切割着沉船周围的黑暗。
这艘船体积不小,目测至少是艘中型货轮或者客货混装船。
船体锈迹斑斑,大部分被淤泥和珊瑚覆盖,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涂装和船名。
沉没的姿态显示出它曾遭受过猛烈的撞击或爆炸,船体中部甚至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裂口,边缘扭曲翻卷,如同被巨兽撕咬过。
岁月的侵蚀和海洋生物的附着,让它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既腐朽又生机勃勃的矛盾美感。海草如同绿色的长发,在船体断裂处随水流飘荡;色彩鲜艳的小鱼在破损的舱门和舷窗里进进出出,把这里当成了新的家园。
然而,真正让唐文和心安勿梦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的,并非沉船本身。
而是在探照灯光束仔细扫过船体中部那道巨大裂口时,他们几乎同时注意到了裂口边缘的某个局部——那里似乎有一块区域异常的……平整?
不是自然撕裂或爆炸冲击形成的犬牙交错,也不是长期海水腐蚀形成的坑洼。
那是一种近乎垂直的、光滑的切面,虽然同样覆盖着锈迹和附着物,但其下金属的形态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规整感,与周围狰狞的破损边缘形成了极其突兀的对比。就像……就像被某种无法想象的、极其精准而强大的力量,瞬间切割开来。
这个发现,让眼前这艘沉睡在深海、本该只是历史尘埃一部分的沉船,陡然蒙上了一层神秘而惊悚的阴影。
唐文和心安勿梦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潜泳镜后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震惊和一丝难以名状的不安。
在这寂静无声的数百米深海之下,这艘船和那道诡异的切口,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可能远超他们想象的非自然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