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奈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整整一天了,这个意外闯入他生活的小女孩的身影和那双茫然无措的眼睛,像驱不散的阴霾,紧紧缠绕着他的思绪。昨夜更是辗转反侧,睡眠稀薄得像一层薄冰,稍有动静就碎裂开来。
虽然理智告诉他,孩子是和教练睡在一起,由对方细心照料着,但那份无端的担忧如同藤蔓般疯长——万一她半夜惊醒哭闹呢?
教练明天还要带队比赛,若是被扰得休息不好,岂非是自己的过错?这份对他人可能造成困扰的忧虑,甚至隐隐盖过了对孩子本身的担心。
然而,现实似乎总爱和他开些无伤大雅却令人哭笑不得的玩笑。
清晨见到教练时,对方神采奕奕,还笑着夸赞那孩子乖巧得像只安静的小猫,一整夜都睡得香甜安稳,连身都没怎么翻。
唐文听了,心头悬着的石头是落下了,可随即涌上的却是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原来困扰了自己一天一夜的难题,在当事人那里,竟如此省心。
本以为事情总算可以步入正轨。
比赛结束后,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带着小女孩直奔警视厅。他盘算着,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发布寻人启事、联系家人,警方处理起来必然高效得多。
可推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心下一沉。偌大的警视厅里空空荡荡,冷清得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响。仅有的几位留守警员,脸上都挂着难以掩饰的老态,面对他的求助,他们显得局促而抱歉,权限根本不足。
发布全城寻人启事、动用系统查询,这都需要高级别的指令,现在……实在无能为力。”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无奈,却无法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更让唐文感到难崩的是,这几位好心的老警员并未完全放弃,他们利用手头极其有限的资源和权限,在内部通讯和附近几个区的联络群里尝试着询问、查找是否有相关报案。
唐文心中刚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苗,刺耳的电话铃声就骤然响起。
一位警员接听后,脸色瞬间凝重,放下电话后,他转向唐文,语气带着深深的歉意和不容置疑的紧迫:“非常抱歉,先生。
刚接到紧急指令,所有能调动的人员,包括我们,必须立刻去支援,维持大规模骚乱后的现场秩序……我们,必须走了。”
希望的火苗被无情浇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老警员们匆匆抓起装备,歉意地对他点点头,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口。
唐文站在原地,看着瞬间变得更为死寂的警视厅,一股混杂着荒谬、失望和隐隐怒气的情绪直冲头顶。他下意识地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满脸的阴郁——不,那不仅仅是阴郁,更像是被无形的墨线勒过,留下道道无形的黑线。
他低头看了看紧紧牵着自己衣角、依旧沉默不语的小女孩,只能认命地带她离开这徒劳无功之地。
走出警视厅,外面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却丝毫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
距离发现这个孩子走失,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在这座信息发达、监控遍布的现代化都市里,一个如此年幼的孩子走失,竟然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没有铺天盖地的寻人启事,没有焦急父母哭喊的新闻画面,甚至连警方的系统里都毫无记录?这太反常了,反常得令人心头发毛。
“按照常理…发现孩子丢了,第一时间就该报警,就该满世界地找啊……”唐文喃喃自语,眉头拧成了疙瘩。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冰冷而残酷:“莫非…是故意遗弃?这孩子…被不要了?”这个猜想让他胃里一阵翻搅,看向身边懵懂小女孩的目光里,不禁混杂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怜悯和更深的困惑。
然而,唐文此刻绝不可能知道,就在离他不算太远的霓虹灯闪烁、却暗流汹涌的另一条街区,一场惨烈的风暴正在上演。
他脑海中不要孩子的父母,此刻早已急疯了心,搅入了滔天巨浪之中。
霓虹街头,平日里或许还维持着表面秩序的两大黑帮势力,此刻如同被彻底点燃的火药桶。
黑口组与敌对帮派的上千名成员,如同失控的兽群,在狭窄的街道上疯狂地绞杀在一起。
刀光剑影,棍棒呼啸,怒吼与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腥气在浑浊的空气中弥漫。
场面混乱到了极点,敌我难辨,人人自危,只要前方有人影晃动,便不管不顾地挥动手中的凶器,进行着最原始、最残酷的搏杀。
而在战团最核心、厮杀最为惨烈的地方,一个身影如同浴血的狂狮。
那男人双眼赤红如血,仿佛要喷出火来,虬结的肌肉在破败染血的衣衫下贲张跳动。
他身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刀伤,鲜血浸透了布料,顺着皮肤流淌,滴落在狼藉的地面上。
然而,剧烈的疼痛似乎已被心中焚天的怒火和恐惧彻底吞噬、转化,反而让他的攻势变得更加凶残暴戾,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气势。
他像一台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战争机器,粗暴地撕开一层又一层拦截他的敌对帮派成员,目标直指前方那个在重重保护下、却依旧被他逼得节节后退的黑口组组长。
他的喉咙里滚动着野兽般的咆哮,那声音穿透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和滔天的愤怒,狠狠砸向对方:
“我的孩子——!!!你到底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我怎么知道?!”黑口组组长佐藤健一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憋闷和一丝被冤枉的愤怒。
他瞪着眼前状若疯魔的熊本藤原,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烧得他脑仁疼。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佐藤健一心里疯狂咆哮。
昨天那场冲突,起因再简单不过——无非是为了两条新开发商业街的控制权。
双方手下人起了摩擦,最后演变成一场规模不小的械斗。结果呢?打是打了,可还没分出个你死我活,警视厅的警笛就刺耳地响彻了整条街。
他们黑口组当时正落在下风,被松山组的人压着打,场面确实惨不忍睹。
为了及时止损,避免更大的损失和警方的深度介入,他佐藤健一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当场就认栽了,痛快地(或者说屈辱地)把那两条油水丰厚的街道拱手让了出去。
地盘丢了,面子也丢尽了,手下的兄弟也伤了不少,这代价还不够大吗?
他本以为,割了肉,对方也该见好就收了。
毕竟道上混的,讲究个点到为止,利益到手,面子也有了,松山组没理由再赶尽杀绝。
他甚至还抱着一丝幻想,希望这憋屈的退让能换来暂时的喘息,让黑口组能舔舐伤口,重整旗鼓。
结果呢?现实狠狠抽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松山组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们非但没有鸣金收兵的意思,反而像中了邪一样,第二天就倾巢而出!
一千多号松山组的精锐,个个眼冒凶光,杀气腾腾,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预兆地就涌到了他黑口组总部门口,二话不说就开砸开打!
佐藤健一当时整个人都懵了,站在一片狼藉的总部二楼,看着下面混乱的战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问号在嗡嗡作响:
“地都割了!肉都喂到你们嘴边了!你们他妈还想怎样?!真要把我黑口组连根拔起才甘心?!”
一股被戏耍、被欺压到极致的怒火猛地窜了上来。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何况是掌控一方地下势力的组长?
对方都打上门来要拆老家了,这口气,还怎么忍?!
“妈的!跟他们拼了!”佐藤健一也红了眼,再无退路,只能召集所有还能动弹的精英成员,硬着头皮,带着一股悲愤决绝的气势,和松山组的人狠狠撞在了一起!
总部前的街道瞬间变成了修罗场,喊杀声、金属碰撞声、惨叫声响成一片,比昨天那场争夺地盘的械斗惨烈了何止十倍!
就在双方都杀得筋疲力尽、尸横遍地(主要是黑口组这边损失惨重)的时候,一个松山组的小头目在混乱中嘶吼着传递了真相,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进了佐藤健一的耳朵里:
“组…组长夫人…昨天观战…被打晕…孩子…孩子丢了!找了一夜…找不到…组长…组长认定是你们…是你们黑口组绑的!”
佐藤健一听到这消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背过气去!他挥舞着砍刀的手都僵在了半空,脸上的表情从愤怒瞬间切换成了极致的错愕和荒谬!
孩子丢了?!他感觉像被一道天雷劈中了天灵盖。
昨天?观战?被打晕?
佐藤健一努力回忆昨天的混乱场面。
双方打红了眼,谁还顾得上看周围有没有无关的妇孺?
他完全不知道松山组长的老婆孩子居然在附近!更不知道有人趁乱打晕了人还绑走了孩子!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憋屈和无奈。
“找了一晚上?方圆几公里都翻遍了?还差点没找到他老婆?”佐藤健一简直想仰天长啸,“这他妈跟我黑口组有半毛钱关系?!我们昨天被打得跟孙子似的,自顾不暇,谁有功夫去绑你熊本藤原的孩子?!绑了干嘛?当护身符吗?我们连你们老婆在哪儿都不知道!”
他看向对面那个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双眼赤红、如同受伤暴熊般疯狂攻击的熊本藤原。佐藤健一听说过这个对手的软肋——这个平日里作风强硬、手段狠辣的松山组组长,是个出了名的女人控,尤其是对他那个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女儿。
如今女儿丢了,老婆也差点出事,难怪他会发疯,会把所有怒火和怀疑都倾泻在昨天刚交过手的“仇敌”黑口组身上!
“熊本!你他妈疯了吗?!”佐藤健一一边狼狈地格挡着对方狂暴的攻势,一边试图解释,“我们根本不知道你老婆孩子昨天在现场!更不可能去绑你的孩子!这他妈是误会!天大的误会!”
然而,熊本藤原充血的眼中只有滔天的怒火和失去爱女的恐惧,佐藤健一的辩解在他听来,无异于狡辩和推脱。
“误会?!放屁!除了你们这群杂碎,还有谁敢动我熊本藤原的家人?!”熊本藤原的咆哮声几乎撕裂空气,“把孩子还给我!否则我今天就踏平你黑口组,鸡犬不留!”
佐藤健一看着对方疯狂的眼神,心彻底沉了下去。
佐藤健一的解释和嘶吼,如同投入熊熊烈焰的几滴水珠,瞬间蒸发无踪,连一丝白气都没能留下。
熊本藤原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早已被失去爱女的恐惧、滔天的怒火和根深蒂固的世仇彻底占据,理智的堤坝早已崩塌殆尽。他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又怎么可能相信宿敌苍白无力的辩解?
黑口组!世仇!
这几个字如同烙印般刻在熊本藤原的骨髓里。
多少年的冲突,多少次的流血,早已让双方的仇恨深入骨髓。
以往的打斗,再激烈,也不过是为了地盘、为了利益,是道上可以理解的规矩。
但这次不同!他们竟然动了他的逆鳞,动了他视若生命的女儿!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冲突,这是不死不休的血仇!在熊本藤原此刻的认知里,黑口组就是绑架他女儿的元凶,任何否认都是狡诈的掩饰,只会让他胸中的杀意更加炽烈沸腾!
“吼——!”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熊本藤原喉咙深处炸开,彻底盖过了佐藤健一的声音。
他非但没有停手,反而像是被对方的话语彻底激怒,攻势瞬间变得更加凶残暴戾!挡在他和佐藤健一之间的几名黑口组精锐,本是佐藤最后一道防线,此刻在熊本藤原面前却如同纸糊的玩偶。
熊本藤原那布满血污、肌肉虬结的身躯化作了一台失控的暴虐机器!
一个试图抱住他腰部的壮汉,被他一个狂暴的肘击狠狠砸在太阳穴上,闷哼一声便软软瘫倒;另一人挥刀砍来,熊本藤原竟不闪不避,布满老茧的大手如铁钳般扣住对方手腕,猛地一拧,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同时一记势大力沉的膝撞顶在对方腹部,那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砸进了后面混战的人群。
第三人刚举起棍棒,熊本藤原的侧踹已经带着破风声到了胸前,“咔嚓”的肋骨断裂声令人牙酸,那人被踹得离地飞起,撞翻了好几个自己人。
几秒钟!仅仅几秒钟!这道由黑口组最强战力组成的防线,在熊本藤原绝对的力量和疯狂的意志面前,土崩瓦解!防线破碎的缺口处,浑身浴血、煞气冲天的熊本藤原,如同地狱爬出的魔神,赤红的双眼死死锁定了前方脸色煞白的佐藤健一!
“佐藤——!把我女儿交出来——!!!”那咆哮声,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震得人耳膜发麻。
就在这小小的街区化为血腥绞肉机的同时,外围已被四区联合警视厅的警力重重包围。
刺耳的警笛声此起彼伏,红蓝警灯将昏暗的街角映照得光怪陆离。
然而,这往日足以让任何帮派分子闻风丧胆、迅速作鸟兽散的威慑,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战场中心,那两股洪流不仅没有因为警笛而分离,反而因为熊本藤原的彻底疯狂和黑口组被逼到绝境的反扑,厮杀得更加惨烈、更加忘我!棍棒、刀具甚至随手捡起的砖石都成了凶器,每一次挥击都带着致残甚至致命的狠辣。
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被混乱的脚步无情践踏,血腥味浓烈得几乎化不开。
已经有不止一个人彻底没了声息,无声地躺在冰冷的污水中,宣告着事态已滑向不可挽回的深渊。
四个地区的警视厅厅长们站在临时指挥车旁,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他们看着眼前炼狱般的景象,看着手下警员们紧张地维持着越来越脆弱的警戒线,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
人手已经集结了,威慑的喇叭也喊了无数遍,甚至鸣枪示警都试过了,可里面的人仿佛聋了瞎了,完全沉浸在杀戮之中。
更让他们心惊肉跳的是,松山组后续赶来的增援成员,根本无视了警方的警戒线!
他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红着眼,粗暴地推开试图阻拦的警员,甚至直接撞开警戒带,悍然冲入战场!
这无异于在沸腾的油锅里又浇进了一瓢冷水,让本就失控的局势瞬间变得更加混乱、更加难以预测!警方的包围圈,在内外冲击下,摇摇欲坠。
“这……这怎么办?!”一位年长的厅长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深深的无力感。他身边的同僚们也是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茫然。
常规的驱散手段全部失效,强行介入?面对上千杀红了眼的暴徒,警力根本不够!强行介入只会造成更大的警员伤亡,甚至可能引爆更不可控的后果。
“再喊话!用最大的功率!”另一位厅长对着通讯器吼道,声音都有些嘶哑。
大喇叭里再次传来严厉的警告,但声音很快就被震天的喊杀和惨叫声淹没,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
而就在警方焦头烂额、进退维谷之际,外围的警戒线再次被突破——这次不是帮派分子,而是如同闻到腐肉气味的秃鹫般的记者!
几个胆大的身影扛着摄像机,举着话筒,灵活地钻过警戒线的缝隙,或者从旁边建筑的制高点进行拍摄。刺眼的闪光灯在混乱中亮起,冰冷的镜头贪婪地捕捉着这街头炼狱的每一个血腥细节。
事情,已经彻底闹大了!这座城市的疮疤,正在无数直播镜头前,被血淋淋地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