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狭**仄的角落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汗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
只有霓虹俘虏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地撕扯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嗯?”唐文鼻腔里哼出的这声轻响,却像一块巨石砸进了俘虏紧绷的心湖。
他原本冷酷审视的目光骤然凝滞,锐利如鹰隼般的视线仿佛穿透了俘虏涕泪横流的狼狈表象,直刺向他话语背后的真相。唐文高大的身影在原地顿了片刻,时间像是被拉长了。
随即,他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压迫感,又一次屈膝蹲了下来。
裤子的膝盖处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俯下身,脸几乎贴到了俘虏那张因疼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死死锁住对方飘忽躲闪的瞳孔,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凿子,敲在俘虏的神经上:“你——说——的——是——真——的?”
“当…当然是真的!”俘虏像是被这目光烫到,猛地一个激灵,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带动着束缚他的尼龙绳颤抖。
他拼了命地点头,幅度之大,几乎要把脖子折断,额上冷汗混杂着血污涔涔而下。
“我发誓!用我的生命发誓!我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是真的!!”他嘶吼着,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尖锐刺耳,“绝对!绝对没有一点掺假!!如有半句虚言,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那股豁出去的架势,近乎癫狂。
为了取信于眼前这个如同死神化身的男人,为了摆脱那深入骨髓的折磨,他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掏出来作证,银行卡密码、保险柜钥匙、甚至祖坟在哪儿都愿意一股脑儿倒出来——只要唐文能停下那非人的手段,给他一条生路。
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一切,像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残存的理智。
背叛老大?这个念头在求生本能的洪流中,如同投入水中的小石子,只激起了微乎其微的涟漪。
可耻?
是的,道上混的,忠义二字大过天。
但这前提是——你得活着!
命都没了,守着那虚无缥缈的忠义给谁看?
给天照大神讲评书吗?在这个弱肉强食、朝不保夕的鬼地方,活下去,才是唯一的、颠扑不破的真理!
保命,才是上上策!
然而,就在这生存至上的宣言在心底疯狂呐喊,试图彻底驱散那点不合时宜的负罪感时,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愧疚,还是如同水底的暗刺,猝不及防地扎进了他的脑海。
那是过往岁月里,老大或许曾有过的、微不足道的庇护或恩情?
是那些歃血为盟、喊得震天响的同生共死的誓言回音?
这丝愧疚如同投入沸水中的冰屑,几乎瞬间就消融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的、对老大的滔天恨意!
去TM的忠义吧!
俘虏的内心在咆哮。
他眼前清晰地闪过几个小时前那地狱般的景象:老大信誓旦旦地说目标只是一群沉迷网络的电子竞技职业选手,轻描淡写,仿佛唾手可得。
结果呢?当他们嗷嗷叫着冲进去,迎接他们的根本不是软弱的宅男,而是如同杀神般的反击!尤其是面前的这个男人,跟杀神一样恐怖!
五十多个兄弟,平日里也算横行一方的狠角色,在对方精准而冷酷的打击下,被打得如同丧家之犬!
惨叫声、哀嚎声、骨头碎裂声混成一片。
他亲眼看着平日里一起喝酒吹牛的兄弟,上一秒还在冲锋,下一秒就被棒球棍敲碎了头盖骨,红的白的溅了他一脸,更多的人像他一样,在绝望的抵抗中被击倒、俘虏,像破麻袋一样被拖走……生死不明,如同被遗弃的垃圾!
老大呢?那个坐在后方、运筹帷幄的老大呢?
在他们被打得抱头鼠窜、命悬一线的时候,老大的增援在哪里?
在他们沦为阶下囚、忍受非人折磨的时候,老大可曾想过他们的死活?可曾有过一丝营救的念头?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一股被彻底利用、被无情抛弃的冰冷和怨毒瞬间冻结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
俘虏布满血丝的眼中,最后一点犹豫也彻底燃烧殆尽,只剩下赤裸裸的、淬毒的恨意。
老大都不管我们的死活,凭什么要我们为他卖命?
你不仁在先,休怪我不义在后!
这念头如同淬火的钢刃,冰冷而锋利,将他心中残存的最后一点枷锁斩得粉碎。
阴暗角落的压抑感似乎还黏在唐文身上。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地上瘫软如泥、眼神涣散的霓虹俘虏,那眼神里没有怜悯,也没有厌恶,更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状态。
确认完毕,他利落地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带起一股微凉的风,径直走了出去,将俘虏粗重的喘息和撇在了角落。
外面走廊的空气稍微流通些,但依旧弥漫着血腥味、汗味和淡淡的机油味。
唐文走到角落一个印着红十字的金属医疗箱前,“咔哒”一声掀开盖子。
里面的物品摆放得异常整齐,透着一股冰冷的专业感。他的目光在各类药品和器械上快速掠过,手指精准地捻起几片铝箔包装的白色药片——强效止痛药。
又拿起一支预充式注射器,里面是清澈的药液。
给那家伙用?唐文心里毫无波澜。
骨头断了,这药治不了根本,但至少能暂时麻痹那家伙的神经,让他少嚎两声,也避免他在剧痛中昏死过去,影响后续可能的问询。
纯粹的实用主义考量,无关仁慈。
“他招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倚在对面墙上的司机大叔吐出浓痰,目光落在唐文手中的止痛药和注射器上。
他轻咳了两声,似乎也被这连番折腾弄得有些疲惫,但眼神里的询问意味很浓。
“挖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我们这麻烦到底有多大?”
唐文没有立刻回答,他拿着药品转过身,目光却越过了司机大叔,落在了稍远处。
WEA战队的几个人围在一起,教练正笨拙地抱着那个一直跟着他们、此刻蜷缩在他怀里的小姑娘。
小姑娘似乎被之前的打架和紧张气氛吓坏了,小脸埋在教练宽厚的胸膛里,只露出一点毛茸茸的头顶。
唐文的眼神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停留了片刻,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审视和了然的光芒,仿佛在拼图的最后一块终于找到了它的位置。
他这才收回视线,看向司机大叔,声音依旧是那种缺乏起伏的平淡,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
“松山组的人。”
“松山组?!”司机大叔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显然对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份量心知肚明。
霓虹地下世界里凶名赫赫的暴力团!
唐文的下巴朝小姑娘的方向极其轻微地扬了扬,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却如同惊雷:“而且…这个小家伙,来头有点大啊。”
“她?”唐文这句话音量不高,却清晰地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WEA战队的几个人——司机大叔,司小夏、丽丽、还有另外两个队员——几乎是同时,齐刷刷地顺着唐文的目光,聚焦到教练怀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突然被这么多道目光同时锁定,小姑娘身体明显一僵,像受惊的小兔子,本能地把头更深地埋进教练的怀里,只露出两只紧紧攥着教练衣角的小手,指节都泛白了。
教练下意识地把她搂得更紧了些,脸上也写满了困惑和一丝不安。
“她是谁?”司小夏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疑惑,眼睛瞪得溜圆,上下打量着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女孩,“总不会是…某个大佬流落在外的女儿吧?或者…被绑架的富家千金?”她试图用自己有限的社会经验去猜测。
“就是。”唐文给出了一个极其简短却无比肯定的答案。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精确的语言,目光扫过众人惊愕的脸,抛出了真正的重磅炸弹:“她是松山组现任组长的亲生女儿。刚才在公路上,像疯狗一样扑上来拦截我们的那伙人,就是松山组内部的叛徒。他们的目的不是劫财,是抢人——抢走她,用她来要挟她的父亲,逼那位松山组的组长退位让权。”
“……”
唐文话音落下的瞬间,众人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众人骤然加重的呼吸声。
司机大叔惊讶的身上的伤势都忘却了,他猛地吸了一口,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疼的他直吸气。
WEA战队的队员们全都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困惑瞬间切换成极度的震惊和茫然。
丽丽更是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失声叫道:
“什…什么?!松山组组长的女儿?!唐文!你没开玩笑吧?!我的天!我们…我们这算是…无意之间,又捅了个天大的马蜂窝?!”她的声音因为惊骇而拔高,带着明显的颤抖。
“又惹事了”几个字被她咬得特别重,充满了怎么又是我们的无力感和荒谬感。
“差不多吧。”唐文的回应依旧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而非他们刚刚卷入了一场霓虹顶级黑帮的权力倾轧漩涡。
这份平静在众人惊涛骇浪般的反应衬托下,显得格外冷酷而强大。
他没有再理会众人石化的表情和丽丽那副快要崩溃的样子,径直拿着止痛药和注射器,转身重新回到了角落里。
俘虏看到他折返,尤其是看到他手里的针剂,眼中瞬间爆发出混杂着恐惧和一丝卑微希冀的光芒。唐文动作麻利地撕开注射器包装,精准地找到俘虏手臂上的静脉,将冰凉的药液推了进去。
药效很快,俘虏扭曲痛苦的表情稍微舒缓了一些,涣散的眼神也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光。
“丽丽。”唐文头也不抬地唤道,“过来,给他处理一下伤口,止血。”他的声音不容置疑,“别让他失血过多死在这里,暂时还有用。”
丽丽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听到唐文点名,身体下意识地一抖。
她看着角落里淡漠的唐文,又看看身边同样惊魂未定的队友,最终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和荒谬感,快步走了过去。
毕竟,止血包扎,总比直接面对黑帮老大女儿的身份冲击要…稍微容易接受一点?至少,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相对正常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