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理初蹲在新家的院子里,正在旁观阿妈洗衣服。
阿妈今年大概有四十多岁了,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梳到脑后挽了个小髻。脸上依然淡淡的施了脂粉,可见心还是年轻的,并没有把自己归到老婆婆一类的群体中。她家离这里不远,每天朝来晚走,工作便是洗衣做饭外加整理房间。
“阿初少爷,洗衣服有什么好看的?你看他们说说笑笑的多开心,你也去和他们一起玩嘛!”
顾理初顺着她的指点望向大门口,那里总有几个身着便服的年轻人,白天一班,晚上一班。或站或坐的,是一个小团体,活动范围仅在大门附近,永远不往院内多走一步。
他摇摇头:“我不认识他们。”
阿妈笑了:“哎哟,真是孩子话。你先前也不认识我的,现在呢?”她捞起一件衬衫,夸哧夸哧的搓了几把,然后拧干了扔进一边的空盆里。
对于顾理初,她总是觉得难以定位。这人瞧着是个顶漂亮的公子哥儿,漂亮到让人觉得自惭形秽的程度。然而一张嘴,就彻底露馅了——比那老成点儿的孩子都不如,脑子里不晓得少了几根筋。
顾理初固执的继续摇头。其实他是有点畏惧那班青年,也说不上原因,直觉上就感到了威胁性,好像当初见到沈静时一样。
阿妈端了铁盆进房去接自来水。顾理初也站起来,转身走向院栅栏处,双手握着栏杆,试图把头从栏间伸出去。栅栏是铁制的,刷了黑漆,把一片空地隔成两区。这边是一片光秃秃的草茬儿,那边就是绿草茵茵,另有两个水泥砌出的长方形花坛,里面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的,热热闹闹的能开过整个夏天。由院子的布置便可看出,这户邻家的日子过的应该是蛮不错的。
他把耳朵都蹭红了,才确定了自己的头是挤不过铁栅栏的。悻悻的叹了口气,他又走回洗衣盆前蹲了下来。那阿妈在房内远远的望见他那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心生恻隐,就找了个玻璃瓶,调了些肥皂水在里面,又去厨房拿了根塑料吸管插进瓶中,给他送了过去。不想顾理初得了这点子不值钱的东西,竟乐的了不得,望着阿妈不住的笑,笑得一双眼睛里面波光粼粼的,仿佛洒了阳光的碎片一般。阿妈见他开心,自己也跟着高兴,高兴了一会儿,又暗暗感叹:“可惜了这么个好模样儿!”
顾理初拿着那瓶肥皂水,走到一边开始欢天喜地的吹泡泡。玩了一会儿,他又靠回了铁栏杆上,把那吸管伸到邻家的院子里,试图把泡泡吹到不远处的花坛里去。正在得趣时,只见那家出来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一身西装打扮,面目生的极清俊,一头乌黑短发也被打理的一丝不苟。那孩子坐到花坛边,直盯盯的对顾理初瞧了半晌,忽然起身走到栅栏边,伸手道:“喂!给我玩一会儿!”
顾理初被他吓了一跳,不禁后退一步,隔着那道栏杆问:“你是谁?”
那男孩子一手插进裤袋里,稍稍的蹙了点眉尖,上下打量了顾理初,忽然把手从栏杆间伸进来,劈头就抢。顾理初猝不及防,手上一松,那瓶肥皂水已经被那男孩子夺了过去。
“你这么大的人还在玩这种东西,好不好意思啊?还问我是谁,我告诉你,我叫荣熙!记住了吗?记不住的话就出去打听打听好啦,我可是很有名的!”
那男孩子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是一派刁蛮,不想话音刚落,忽然楼门口站了一个阿妈,大声喊道:“宝宝,还不进来吃午饭哦?”
荣熙听了,立刻扭头过去,气急败坏的喊道:“少来叫我宝宝!我又不是没有名字!”
眼看那阿妈缩头回去了,他还呶呶不休的道:“真讨厌!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每天‘宝宝宝宝’的,让人听见笑死了!”
说完这番话,他走到花坛前大喇喇的坐下了,侧了身子开始对那一片花儿吹泡泡。顾理初在自家院子里眼睁睁的看着,一点办法也没有。看了一会儿,他回头对阿妈告状:“他抢我的东西。”
阿妈洗了一头的汗,也无心去断这两位少爷的案,只匆匆应了一声道:“是吗?先等我洗完这盆衣服啊。”
顾理初听了这话,并没有得到什么安慰。只好又回了头,继续傻看着那男孩子玩的得意。
约摸过了半个钟头之后,荣熙大概也是玩的腻了,走过来把那只剩一个瓶底的肥皂水递还给顾理初:“给你!看什么看?不要那么小气!我对你讲啊,你要是敢向我家里人告状的话,我就带人揍扁了你!”
顾理初想了想,忽然说道:“沈先生不会让你揍我的。”
荣熙一听他居然还敢回嘴,便又把手伸过栏杆,企图当胸抓住顾理初——可惜他年幼个矮,只抓到了顾理初上腹部的衬衫,力气却是不小,抓住了就不肯放开。顾理初向后挣,他向前扯,把那扎进裤子里的衬衫下摆都给拉了出来。阿妈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见对方是个小孩子,也就没在意,低了头继续洗衣服。
顾理初正被那小孩子拽的手足无措时,邻家的楼内忽然走出了一个高挑个子的男人。只见这人生的面色白皙,鼻梁上架了副墨镜,头上又歪戴了顶淡黄色窄边凉帽,打扮的很是摩登俏皮。看到荣熙在那里扯了顾理初歪缠后,他并不过来劝阻,反而是转身回了楼内,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又出来了——这回手里多了根手杖。
然后,顾理初便目瞪口呆的见了一场好戏。
那高个子的男人一言不发的走过来,一手扯了荣熙的后衣领,一手挥着手杖把他从头到脚好一顿敲打,痛的荣熙连哭带嚎的,也不扯着顾理初了,只抱着头意图逃跑,然而最终也未能成功。末了他被那男子扯了耳朵牵回楼内,嘴里还在呜呜咽咽:“爸爸!耳朵要掉啦……救命啊……孟叔叔救命啊……耳朵真的要掉了……”
顾理初手里汗津津的握着那个玻璃瓶,跑到阿妈身边学舌:“那个男孩子被他爸爸打了。”
阿妈也听见了荣熙的哭声,然而因为觉得小孩子挨打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并不动容:“那小孩子不听话的。”
顾理初听了,觉得这阿妈不是他的知音。等晚上沈静回来了,他又把这件事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次。沈静忙碌一天,累的浑身酸痛,抱着顾理初一面上下其手一面含糊答道:“哦,打的好——”忽然反应过来,一只手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我说,连个小崽子都能欺负你,你还真是没用的出奇!厨房窗户外面不是有一堆碎砖么,下次那个小崽子再敢欺负你,你就用砖拍他的脑袋!拍死了也没关系的!”
顾理初一听他这么恶狠狠的说话,心里就发怯:“我哥哥说不能打人。”
沈静嗤之以鼻:“你哥哥?他分明是抛下你自己逃命去了,你还想着他?真是傻透了。”
顾理初生平是最护着他哥哥的,若是早先听了这话,纵然畏惧沈静,也多少要为他哥哥辩白几句。然而时光流逝,转眼间几个月过去了,他嘴上不提,心里也渐渐的有了觉悟。所以此刻他只低了头,半晌方轻声说了一句:“我是累赘,我知道。”
沈静没听清:“什么?”
顾理初从他的腿上挪下来坐到一边:“我哥哥不要我了。”
沈静笑道:“哎,你今天怎么想明白了?”
说完这话,他忽然发现顾理初的神气大异往日,既非惊恐也非惶惑,而是一种沉重的哀伤,好像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让人凭空生出一种拖泥带水的寒意。
把手从他的衣服里抽出来,沈静拍了拍他的后背:“你不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有我在,你怕什么?”
顾理初没说话,只扭头望着黑漆漆的窗外,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不要我了。”他想:“他真的不要我了!这怎么可能呢?他是我哥哥啊!”
沈静斜睨了他一眼,看他难得的显露出心事重重的样子,并不同情,反而暗暗觉得好笑,觉得他这模样怪有意思的。
其实在顾理初哀伤已极的叹息之时,顾理元也正躺在麦地里,眯着眼睛看星星。
他已经把自己的前路都打算好了,当下要做的,便是尽快的离开汪政府的地盘。至于上海的弟弟……
他闭了眼睛,不自觉地做出一个痛苦而冷酷的表情。
身边的亨兵顿窸窸窣窣的绑好了炒面口袋,然后推了他一把:“顾,我们该赶路了。中国游击队的人说会在路边等待我们。”
走在前方的美国人弗朗西斯回头低声道:“希望他们可以像昨天所承诺的那样,把我们偷偷的带出这里。”
顾理元一直不吭声,听到这里时方开了口:“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欺骗我们的,因为没有必要。如果想把我们送去警察局里请赏的话,他们昨天见面时就可以这样做——他们虽然打扮的破破烂烂,但是他们人多有枪,足可以制服我们,不是吗?”
亨兵顿听了这话,觉得很有道理:“我认为顾说的很对。况且我们已经迷了许多天的路,如果不寻求帮助的话,后果将会是饿死在这里!”
一行四人弯了腰,用手左右拨分了麦子,艰难的向前走着。弗朗西斯依旧在前方带路,走了一段之后,他直起腰,夜色朦胧中依稀望见了前方的乡间小路。
“如果可以活着离开这里的话,我一定要马上回国。”他喃喃的自语道:“我再也不要离开我的女儿了。”
四处除了此起彼伏的虫叫之外,再没有别的噪音。所以弗朗西斯虽然是低声言语,却连殿后的阿克星顿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他也接着说道:“我不回去。我在国内是没有家的了,回去做什么?”
亨兵顿扭头问顾理元:“我是要去越南的,我的女儿女婿都在那里。你呢?”
顾理元想了想:“我不知道。”随即又转眼望向远处那一条小路:“不论去哪里,我迟早都还要回来的!我弟弟还在上海,我不能就此撒手不管他!”
弗朗西斯头也不回的抛下一句:“那很难。”
沈静发现,潘世强失踪了。
怎样也找不到,车站机场都派人盯了,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这让他着了急,凶神恶煞的带人杀进了他那公馆里去,只捉到了几位如花似玉的姨太太。又逮了许多荣华公司里有头脸的人物,带回去细细拷打。结果人也打死了几个,家也抄了几处,潘世强却有如人间蒸发一般,音信痕迹一丝也无。这人就此便算是没了。
其实对于沈静来讲,把潘世强逼到隐姓埋名逃出上海的地步,也就算是可以了。然而陆选仁那边却不肯放松,一定要他把潘世强找出来立刻处死。特工分部又不是他沈家帮,每天正事都忙不过来,哪能终日的派出大批人马去追查这么个没有影儿的倒霉蛋?潘世强那辆敞篷的奔驰轿车还停在分部后院的车库里,锃亮崭新的一台好车,没有任何用处。沈静想把它卖掉,然而又没有人肯买。
“这算是什么事儿呢?”他独自坐在写字台后面,歪头咬着一根铅笔的末端:“问题在于——我的车到底是不是他抢的?我这边只是小张和老林自己揣测出来的,没有什么证据;而那姓潘的也一直没有承认。哎呀,总不会是我把他给冤枉了吧?那可真是……如果真是冤枉了他,那他岂不是恨死了我?如此看来,这人还真是非杀不可!”
想到这里,他松了口,再看那铅笔头,已经被他咬的齿印斑斑。
拿起电话,他拨了内线号码:“老林吗?”
电话里一直响着嘶嘶的电流声。所以林秘书放下电话,在一分钟后便跑来他的办公室内:“沈主任,什么事?”
“你去警察局里,让他们发通缉令,在四省内通缉潘世强。”
林秘书愣了一下,认为沈静这个主意实在异想天开。他压低声音道:“那个……潘世强不是罪犯啊,这样公开的通缉他,那不是故意的去扫了青帮那些老头子们的面子了嘛!”
沈静把那支铅笔伸进嘴里,又咬了一口:“没关系,潘世强有老头子,我这边不是也有一位嘛!至于罪名呢——就说他‘破坏和运’!”
“破坏和运”的全称是“破坏和平运动”,言外之意便是反日反汪,是当下最流行最有力的罪名之一。林秘书听了他这番好想,也不禁称妙:“主任高见!那我这就去办!”说着便推门欲走。然而一只脚刚踩到走廊的水泥地上,便听身后房内的沈静惊讶了“哎”了一声。回头望时,只见沈静已是背对自己站在了窗前,正在向外望。
“沈主任,怎么了?”他停了步子,好奇问道。
沈静没回头,只挥了下手,很紧张的说道:“你过来看,这是怎么回事?”
林秘书听他声气不对,赶忙走过去看了,发现院外居然停了一辆军用卡车,一队日本宪兵从上面跳下,大摇大摆的便往院内闯进来。守门的便衣警察自然不敢阻拦,并且还站成两排,摆出一副夹道欢迎的架势来。
他也纳了闷:“这是闹的哪一出?日本人没事来我们这里干什么?”
沈静转身,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显然是有点不安:“管他呢,下去看看吧!”
平心而论,沈静对于日本人,素来都是恭而敬之的,礼数也都是十二万分的周到。然而却并没有从日本人那里吃到过任何好果子。
这回的来者是名上尉,不入流的小军官而已。面对沈静,他气势汹汹的长篇大论了一番,然后旁边的翻译官过来,三言两语的翻译道:“沈主任,请跟我们去宪兵司令部走一趟吧。”
沈静看起来面无表情:“有什么事吗?”
上尉又开始操了日语叽呱,然后翻译官摆了架子再翻译:“沈主任近来的行为,有破坏和运之嫌,秋城寺将军有话要亲自问你!”
秋城寺三个字,好像三滴滚油一样,火辣辣的溅到沈静心里,痛的他浑身一抖,脸上一点血色立时褪了下去。又想真是造化弄人,自己方才还要用“破坏和运”这个罪名来通缉潘世强呢,没想到通缉令尚未发出,这四个字的大帽子倒由自己先一步的戴上了。
“我不能去!”他很强硬的回绝道:“我是一贯拥护和平运动的,除非你们拿出我破坏和运的证据来,否则我不可能同你们去!”
他这个态度显然是出乎了上尉的意料。他犹豫了一下,挺了胸膛给了这么一个解释:“你迫害良民商人潘世强,便是证据!”
沈静哼了一声,回头对身后的林秘书耳语道:“让老赵带警卫队过来,然后让小张开车到后门等着我。”接着转向那翻译官道:“你同他讲,说潘世强是个有名的流氓,鱼肉百姓,名声极坏!并且公开抢劫特工分部的汽车,挑起商界与政府的矛盾,是个纯粹的刁民!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那上尉没想到这个沈静好像一块牛皮糖一样难缠,自己说一句,他便有两句三句等着回敬。后来也就不耐烦了,沉了脸道:“难道你敢违抗秋城寺将军的命令吗?”
这时候警卫队的人员已经慢慢的围拢过来了,沈静左右一瞥,觉得大概和那些日本兵相比,也堪称是势均力敌。当然,自己这里还有一个班的日本宪兵,由春山少尉带领着,正在一边看热闹——似乎不像有要插手的打算。
“我这里归特工总部管理,你们秋城寺将军的命令,我自然是可以不听的!”
上尉一听,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愤然问道:“你说什么?!”
沈静一抬手,身后的警卫队立刻掏出手枪来对准前方的日本宪兵们。他随即后退一步,摆明是要开溜的样子。那上尉见了这般情景,立刻大怒起来,高喝了一声,仰天便开了一枪。那翻译官跟在后面,也指指点点的道:“反了你们了!敢用枪指着日本人!是不是都活腻味了?赶紧把枪放下!快点!”
话说这翻译官虽然行为做派都有些李莲英的风骨,然而值此非常之际,却真有人肯听他的。警卫课的赵课长第一个收回了手枪,然后转身走到了角落里。旁人虽然不敢违抗沈静的命令,然而更怕日本人,又见有课长做榜样,便也三三两两的放了枪,垂着头向后散了开去。
沈静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心想这下糟了!说不得,还得马上去找陆选仁。想到这里,他回头瞧了一眼,只见林秘书正瞠目结舌的站在楼前发傻,便赶忙不管不顾的大声喊道:“给陆先生打电话!快点!”
林秘书听了,转身就往楼上跑去。
这次没等那上尉发言,翻译官擅作主张的开了口:“请吧!沈主任!”
沈静晓得自己又要去面对那秋城寺了,脑子里立时便乱成一锅粥,一时想自己还不到三十岁,好容易发达了,却马上就要被那日本疯子给活活打死;一时又想自己一死,顾理初不晓得会落到怎样的悲惨田地;胸口一阵窒闷,恨不能哭一场。然而那翻译官却依旧不依不饶,再三的催促:“沈主任,不要再耽误时间了,汽车就停在大门外,请跟我们走吧!”
沈静一咬牙:“你他娘的给我闭嘴!”说着拔枪对了那翻译官:“走?我走个屁!你想让老子送上门去让那疯子王八蛋活剥了吗?你再敢啰嗦,我先毙了你!”
翻译官没想到他忽然爆发,不禁吓了一跳,又想自己不过是个文职军官,似乎不必在这种危急场合太出风头,便咕哝着骂道:“好,你敢说秋城寺将军是疯子王八蛋!这就够要了你的狗命的!”说着就退到了那上尉身后去了。
沈静是横了心了,暗道去了是一死,不去的话,那班宪兵也就未必真敢对着自己开枪。索性能拖一时是一时。他既存了这个想法,又听那翻译官说他的命是狗命,便柿子捡软的捏,对那翻译官追骂道:“你这个狗仗人势的!敢骂我?”他一时忘了身后那警卫队都是些倒戈之辈,抬手便招呼道:“来人,给我打这个狗养的!”
而那些警卫队们,本来也的确是倒了戈的,不过看了这一阵子热闹,倒把先前的立场给忘却了,只当是特工分布和宪兵队在吵架,又见那翻译官得意的可恨,便应了沈静的号令,一拥而上要去揪那翻译官。那日本上尉却不明白形势,又不懂中文,只见那帮警卫队的中国人忽然涌上来,满脸的激愤,顿时恐慌起来,以为这是真要造反了,便连连退后几步,一个手势做出来,示意的日本宪兵们马上开枪射击。
警卫队的人方才都把枪丢下了,又绝没想到日本人会突然变脸,忽然枪响起来,既不能逃走又无法还击,立时便都纷纷惨叫着倒了下去。沈静是一直站在人后的,听见枪声后便立刻扑倒在地,呛了一嘴的灰,心想这下日本鬼子真翻脸了!妈的陆选仁怎么还不来?林秘书到底有没有打电话给他?
幸而那上尉不过是想警示一番而已,所以既见警卫队的人员已经纷纷负伤倒地了,便下令止住了射击,然后走到沈静面前,用非常蹩脚的中文道:“你,走!”
沈静还趴在地上,此时仰起头来,灰头土脸而又异常坚决的回答道:“我不走!”
“走!”
“我绝对不走!”
那上尉把双臂抱在胸前,向沈静的周身扫了一眼,然后走到他旁边,弯腰俯身,一手抓了他的衣领,一手抓了他的腰带,双臂同时发力,“嗨”的一声,竟将沈静半个身子给扯了起来,然后连拉带抱的把他拦腰抗到了肩上,迈步就向外走:“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下四座皆惊,沈静没想到自己耍赖会耍出这么个结果,气的要死,又被那上尉脑袋向下的扛着,倒控的眼前发黑。想要挣扎,但哪里又挣的过,那上尉三步两步的绕过躺在地上呻吟着的警卫队员,接着他糊里糊涂的就被塞进汽车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