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尼罗2020-10-08 14:206,292

  沈静目前所在的地方,是日本宪兵司令部三楼处的一间空房。

  房内只有一张桌子,又配了两把老旧的木椅,椅上原本的绿色油漆已然大半脱落,露出里面黄白的木质。沈静挑了其中干净一点的那把坐下来了,压的那椅子咯吱一声,四条腿乱晃。

  他倒是不孤单,同屋的还有财务课和枪械课的两位课长——加上他自己,正好是陆选仁后期送进特工分部的三个私人,这次被那个上尉一锅端了,统统的进了宪兵司令部。两位课长没见过这样的世面,所以惶恐之极,坐也坐不下,站也站不直,靠墙一起打着哆嗦。沈静强自镇定着,回头瞧了那二位一眼,本来是想安慰他们两句的,后来实在是心慌的说不出话来,也就作罢了。

  也不晓得是坐了多久——按手表上看,是十分钟;按他自己心里的感觉,却仿佛是有半天之久似的。终于那房门开了,先前抗他上车的上尉走了进来,用手一指沈静:“你,来!”

  沈静回手扶了椅背,慢腾腾的起了身,好容易站直了,却又坐了回去:“去哪里?”

  那上尉的中国话说的很不灵光,很费力的硬着舌头道:“将军,见你!”

  沈静下意识的侧身抱了椅背:“什么事?”

  上尉说方才那句话时,已经不慎咬了舌头,暗自忍着没有流露出痛苦颜色来。如今听他一句递一句的问个不休,不禁又不耐烦起来,撸起衣袖握了双拳,面目狰狞的做了一个威胁的动作。沈静一见,立刻心惊:“你别急,我去就是了!”说着站起来,回头对着两位课长一拱手道:“二位,咱们就此别过了。唉!”

  财务课课长硬挤出一句话来:“沈主任,他问什么,咱就答什么。横竖都是按章办事的,他能挑出什么来?”

  沈静叹了口气,苦笑道:“想找碴儿的话,还用非得挑出点什么吗?现在只盼陆先生快点想法子,再一个,就是自求多福啦!”说完,他转身对那上尉一伸手:“你带路吧!”

  秋城寺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晓得自己只要再稍微胖壮一点,就是一个标准的屠夫形象,如果再涂些油彩装上獠牙,又可以直接到舞台上去扮演恶魔。所以他很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体重,私下里穿颜色清淡雅致的和服,永远保持着温文尔雅的态度,新近又佩戴上一副金边无框眼镜,极力的往儒将的形象上靠。不过这些外在的掩饰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他即便在沉默微笑的时候,看起来也依旧是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在这闷热的秋季一天中,他腰背挺直的坐在办公室内宽大的黑色皮椅内,面对沈静点头道:“好久不见,沈静。”

  上尉退了出去,顺手关了门。沈静向门口望了一眼,眼见是绝无逃走的希望了,便转头对秋城寺一笑:“将军,的确是好久不见了。您身体可好?”

  秋城寺摘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鼻梁眼角,然后起身背了手,稳稳当当的走到了沈静面前:“我很好。你好吗?”

  沈静笑的快哭出来了:“托您的福,我也很好——哦不,我不大好,我现在身体依旧不大好,每隔几天还要去医院打营养针,肺部的伤也没完全康复,经常会喘不过气来,有时候还会连续的咳嗽。胃病也没有好转的迹象,连药片都很难消化。所以……所以……”

  秋城寺皱起眉头:“托我的福,你就好成了这个样子吗?”

  沈静心慌意乱的,想要笑,可硬是没笑出来,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秋城寺转身向窗口踱去,口中沉声说道:“听说,潘世强失踪了?”

  他说起中国话,发音清楚的过分,一个字一个字分分明明的吐出来,标准的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沈静瑟缩了一下:“他……他好像、的确是畏罪潜逃了。”

  秋城寺听他这样讲,便回身靠在窗台上,姿态潇洒的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他是因为受到迫害而逃亡的。沈静,你做的很不好。你不听话。”

  沈静听了这话,心里暗叫不妙:“我……将军,您误会了。我并不是违抗司令部的意思,潘世强他的确是挑衅在先,他……”

  “没有证据表明潘世强抢了特工分部的汽车。”

  “他这人非常的狡猾,是不会认账的!他还带了手下拦截我——哦对了,他还烧了特工分部的一辆防弹汽车,他是公然的同政府作对,他才是真正的破坏和运……他还……他……”

  沈静说到这里,忽然发现秋城寺已然完全转过身子,正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顿时把脑子里排列好的那些措辞忘了一干二净。明知道那潘世强还有几条罪行的,然而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了。连续说了几个“他”之后,他一张脸由白转红,额上的汗一层层的冒出来。

  他想要擦擦汗,手在衣侧插了几下,就是插不进衣兜里去。无奈何,他只好低头看准了,才从兜内掏出手帕,胡乱的在脸上擦了几把。

  秋城寺见他慌乱至此,却觉得很有趣味:“沈静,你要老实。离开集团生活所之后,你好像有所变化。”

  沈静还想辩解两句,然而实在是心跳的太快,那话就夭折在嘴边,只省略成了一声呻吟:“嗯……”

  秋城寺仰头望着天花板,沈静的呻吟像条小虫子,在他的心上爬。

  “其实,我不该亲自审问你的。”他低下头,对着地面说:“你还不够资格。”

  沈静诺诺的答应:“是,是。”

  “然而,我还是来做这件事了。沈静,希望你能够明白,在我的办公室里,你还是特工分部的主任,所接受的也只是询问而已。而从这里下去三层楼的地下室内,便是刑讯室了。”他微笑了一下:“对待不那么顽固的疑犯,刑讯处通常只用皮鞭和烙铁便已足够。当然,还有其它一些小的惩罚,这个我不说,大概你也清楚的很。如果有人冥顽不灵顽抗到底的话,那么,就是电刑了。”

  沈静的身体晃了一下:“我没有破坏和运。我为政府做了很多事情,我已经逮捕了几十名重庆分子,最新的情报都是由我的特工分部送上来的。我的忠心日月可鉴,您到底要我说什么?”

  秋城寺走到他的身后,对着他的后脑说道:“有人在指使你,是吗?”

  沈静愣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秋城寺的意思。这让他仿佛被针刺了一般,转身退后一步望着秋城寺道:“没有!没有人指使我!”

  秋城寺点头叹道:“你对陆选仁,忠心耿耿啊!”

  沈静拼命摇头:“不不不,这件事和陆先生没有关系,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追杀潘世强是我本人的意思,与其他人无关。”

  秋城寺先是冷眼望着他,良久,方重新微笑起来:“既然你如此顽固,那我只好送你出门下楼了。”

  听了这话,沈静单薄的身体立刻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没有血色的嘴唇张开合上,很艰难的开口哀求道:“将军,您别……那样您不如一枪毙了我。天地良心,我对您那真是一片赤诚。至于潘世强,我今后再不敢动他一根汗毛了——要不我去给他赔礼,请他回上海。将军,有话好说,您别动气。万事都是我的不对,我改就是了,马上改正。您再给我一个机会!”

  秋城寺摇头,目光像把刀似的,在沈静的脸上刮来刮去:“你在装傻。你应该知道,我方才同你谈论的重点,并不是潘世强。”

  沈静露出一个惨兮兮的微笑:“我哪儿敢在您面前装傻……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秋城寺微微歪了头,同时抬起左手抚到了沈静的右脸上——看起来的确像是抚摸的动作,然而当粗糙的掌心真的接触到面颊的皮肤时,他手上渐渐加了力气,把沈静的脸扳向窗口方向。

  下午的阳光斜射进来,秋城寺用拇指轻轻拨开了沈静的右眼眼皮,借着阳光细细的审视着他的眼睛。

  “你的右眼,受过伤吧。”他低声问道,语气是一种极力压制着的平和。

  沈静心慌意乱的,没听出什么异常。只是不明白这秋城寺怎么忽然摆出一副眼科医生的架势出来。

  “是,是的。”他老实回答。

  秋城寺毫无预兆的笑了一下:“现在怎么样了?”

  沈静觉出不对劲儿了:“看、看不清楚而已。”

  “这样啊……”

  秋城寺的拇指滑到了他的内眼角,试探着按了一下。这让沈静立刻条件反射似的紧闭了眼睛,并且微微的蹙起眉头,显出了一点孩子气——他是油滑过分的人,只有在极痛苦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一点点天性来。

  这个表情落在秋城寺的眼中,使他想起了上次去医院探望他时的情景——那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来着?

  想了很多呢。

  他把目光又移回沈静的脸上——这人的相貌也说不上是好看还是平庸,总之是干干净净的,老带着点卑微的苦笑,仿佛生怕开罪了谁似的。

  这样一个人,其实是没有什么迷人的,然而……

  隔着薄薄的眼皮,秋城寺感觉到他的眼珠在转动。

  “既然这只眼睛是没有用处的,那就……送给我吧!”

  秋城寺的拇指猛然插进了沈静的眼眶中——在沈静惨叫起来的那一刻,他坚信自己触到了一颗眼球。

  原来,眼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脆弱,它是硬的,很硬。

  然后,他的左手便被沈静奋力挥起的手臂打开了。他终于还是没能掏出沈静的右眼,很可惜,他是多么的希望从他身上留下点什么作为纪念啊!

  他的左手手腕挨了沈静那一击,先是发麻,随即便疼痛起来。指尖残留着一点血红的粘稠,只是一点点。拇指与食指指尖相搓,把那点粘稠搓开了,变成一小块红色的污渍。抬手到鼻端嗅了嗅,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血腥气而已。如果尝一尝,或许里面还会混合了眼泪的味道。

  他低垂眼帘,看见沈静跪在地上,一只手捂了右眼,正在急速的喘息着——急的来不及换气了,喉咙里发出了呜咽的声音。鲜血缓缓的渗过了指缝,在苍白的手背上流出三道细细的红线。

  他觉得沈静这副样子,还不够。

  于是他向前一步,弯腰一把握住了沈静的右手手腕,试图把那只手从脸上扯下来。哪知他还未开始动作,沈静忽然哭喊了一声,连滚带爬的向后一面躲一面含糊的骂道:“你这个疯子!狗养的王八蛋!你杀了我吧……有本事你杀了我……”他的右手被秋城寺硬生生的从脸上拉了下来,右眼处被鲜血糊住了,也看不出是怎样一个伤势,只能断定眼球暂时还是在眼眶里的。那血还在一个劲儿的向下淌,淌的虽慢,然而不停息,就在他哭骂挣扎的那半分钟里,右半边脸便满是一道道的浓重血流,看起来异常可怖。

  秋城寺还在锲而不舍,一手握了沈静的手腕,另一只手就伸出去想要把他按到,哪知沈静这时被逼急了眼了,竟向他的手指一口咬了过来,他没有防备,登时便被咬了个正着。沈静走投无路的人了,此刻用力极大,恨不能一口咬到秋城寺的骨头上去。那秋城寺却奇怪了——他姿势不变,既不躲闪,也不攻击,任着沈静咬他。

  二人相对而视,僵持良久。沈静咬着他的手指,时间长了,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直滴到西装的前襟上。完好的左眼望着秋城寺,那目光里不知是悲愤还是恐惧,暗流汹涌的波动着,带着一点绝望的哀伤。

  终于,还是沈静先松了口,他望着秋城寺那三根被咬出一道鲜红血印的手指,忽然从对方的手中抽出右手,一边双手撑地慢慢向后挪着,一边嘶哑了声音道:“将军,你饶了我吧……我求求你,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我走就是了,我保证再也不在你面前出现……你饶了我吧……”

  秋城寺站起身,向他逼近一步,含混的说了一句日语。

  沈静见他向自己走来了,突然又变了语气,抬脚便向秋城寺蹬去:“滚!别过来!你这个疯子!滚啊!”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的声音里夹了哭腔——事实上他随即便大哭起来,左眼流下的是泪;右眼流下的是血。

  秋城寺被他踢了一脚,踢在了小腿上,隔着马靴,倒不疼。他高高大大的站在沈静面前,看着这人半死不活的痛哭着,满脸都是血泪,好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

  多好啊……几乎令人为之心花怒放。

  他蹲下来,双手扶了沈静的肩膀:“沈静,沈静?”

  沈静抬起双手捂了脸,哭的直抽搭:“求求你,求求你,别挖我的眼睛。我疼,我疼死了!行行好,放了我吧!”

  秋城寺刚要开口,忽然房门被人敲响了,不等他回应,便见一名副官急匆匆的推门进来,对他用日语说了几句话。

  听了那副官的话,他回身摇了摇沈静:“陆选仁来了。来要你。”

  沈静本来又吓又疼,已经有些神智昏迷的意思,忽然恍惚中听见陆选仁来了,顿时觉着见了生机,当下放开手一把抓住秋城寺:“让我走,我对陆先生什么都不说,好不好?”

  秋城寺握了他的双肩,在自己起身的同时,把他也硬揪了起来,然后脸对脸的问道:“什么也不说?为什么?你以为我会害怕陆选仁来向我兴师问罪吗?”

  沈静此时早就腿软的起不来身了,如今虽然也是站着的,然而脚下无根,全身的重量都挂在秋城寺的两只手上,不禁下意识的就抬手扶了对方的肩膀,同时还在昏乱的摇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没——”

  秋城寺笔直的站着,他觉得此刻他与沈静的姿势很像是在拥抱,或者说,像是即将要开始一个拥抱。沈静的样子仿佛一个残破了的人偶,脱力似的歪了头,脸上横七竖八的都是血痕。若不是身体因为气喘而微微起伏着,那看起来就简直像是一具尸体了——是从墓中挖出来重见天日的那种,带着点死亡的气息。

  秋城寺把他揽进怀里,用一只手搂住了他,腾出另一只手,又去摸他的脸。

  他还没死心,试图再一次把那只眼睛抠出来。这不应该是件难事,如果真的那样难的话,那就让人按了他的手脚,然后用那种特殊的工具——像个勺子似的,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然而沈静再也不会给他这种机会了。

  沈静的办法,就是猛然间双手掐住了秋城寺的脖子,然后拼命的合紧——他料到自己今天大概是非得死在这里了,即便不死,也要被这日本疯子给祸害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既然如此,索性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同归于尽。他本不是强壮的的人,又流了好些血,现在正是极虚弱的时候。然而被逼的急眼了,自然也能生出一股子力气来。那门前的日本副官见了,大喝一声,掏出枪对准沈静就要射击,秋城寺一口气横在胸口上不来,斜眼见了那副官的举动,赶忙做了个禁止的手势。

  这时,走廊内忽然响起一阵天翻地覆般的喧哗,日本话中国话吵吵闹闹的喊做一团,又夹杂了咚咚咚的马靴声音,接着一班日本兵哗啦啦的一面拉枪栓一面退到门口,此时那名把沈静抗进汽车内的上尉从外面冲了过来,也来不及行礼,用日语对着房内的秋城寺和副官呱啦呱啦的大声汇报起来,话还没说完,外面响起了陆选仁的声音:“秋城寺!见你一面很难啊!”

  沈静听见了陆选仁的声音,晓得自己有救了,心里骤然放松,眼前反是一黑。随即松开了手,摇摇晃晃的跪坐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那陆选仁也杀气腾腾的闯了进来。他依旧是一身长袍,被一大群中山装打扮的青年簇拥着,那青年们都是他那特工总部特务班中培养出来的嫡系,如今情急,被他拉出来当成大兵使唤,一个个手持了冲锋枪,倒比周遭的日本兵还威风些——若不因此,他倒也未必敢如此硬闯日本宪兵司令部。

  此时他见屋内一共四人,除了两个军官外,便是站着的秋城寺和低头跪着的沈静了。他先担心沈静会被那秋城寺送去受刑,大为牵挂,如今见他是在办公室内,便稍稍的放了点心,也不理会秋城寺,开口唤道:“阿静,你没事吧?”

  沈静觅声抬起头,那血淋淋的半边脸朝向门口,顿时将众人一齐吓了一跳。又见他那额头上干干净净的,显然血是从眼中流出来的了,先前受了什么罪过,自然也就可想而知。陆选仁那一班人纵然终日以这个为专业来学习研究,然而见了沈静这副模样,也不禁悚然。而那沈静虽然听见陆选仁来了,可是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也分不清谁是谁。想要动一动,也是连根指头也抬不起来。心里急的很,只好向前仆倒在地上,约摸着门口的方向,艰难万分的一边爬一边奋力的挤出点声音道:“陆先生……”

  陆选仁见自己手下爱将被秋城寺弄成了这幅样子,气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响。走过去弯腰握了沈静的手道:“阿静,你不要怕,我这就派人送你去医院。”说完向后一摆手,顿时有两人上来,把沈静架起来拖出办公室。

  陆选仁眼见沈静走了,便把脸转向秋城寺,先上下的打量一番,然后点头冷笑道:“好,好,秋城寺将军,我的人,倒要劳你来管教了!我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秋城寺皱了眉头,凶神恶煞的一笑:“陆总长何必同我打反语,我的中国话毕竟有限,未必能理解陆总长的深意。”

  陆选仁听了这话,半晌不语,只努力调整了表情,把那和蔼模样一点点的遮盖了先前的愤然面孔,最后,才长出一口气道:“我并不打算同秋城寺将军吵架,今日强闯贵部,还是我的失礼了。”

  秋城寺摇头:“陆总长言重了!”

  陆选仁最终也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他那帮人强抑怒火的离去了。秋城寺站在窗前,眼看着那一大队青年跳上一排军用卡车,络绎离开。然后转头用日语问那副官:“这就是陆选仁新建的警卫大队吗?”

  “是的。这支警卫大队所需经费由特工总部提供,据说开支不小。而且经常自行购置军火。”

  “从哪里购置的?”

  “陆选仁和森田大将联系购得,具体情况,我们暂时还无权过问。”

  秋城寺应了一声,然后点头叹道:“森田,怕是要养虎为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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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君本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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