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德二十九年·天玄国,陵江。
一艘气派的大船正缓缓向码头驶进,烟波浩渺的江面在夕阳下闪着金色的光。岸边行人纷纷跑来驻足观望,随着那船只越来越近,桅杆旗帜上的鸟形图腾也愈发的清晰,原来这是一艘来自南华国的官船。
“阿姐,那里就是天玄国吗?”
小男孩手指着舱外那一片广阔的天地,满目好奇。
“……大概是了。”裴昭璇望着窗外,茫茫然答道。
“阿姐,那些丫鬟总在私下里议论,说我们是质子……究竟什么是质子呀?曜儿不明白!”裴云曜疑惑的望着自己的姐姐,纯真无邪。
“质子就是客人,是请我们来做客的意思呀!”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曜儿好想母后哦……”小男孩的眼中泛起了泪光,声音哽咽起来。
“曜儿别担心,终有一日我们一定能回家。”
裴昭璇心疼的将年幼的弟弟搂在怀中,夕阳的余晖映在她那出尘脱俗的脸庞,绝美无比。
这一年,裴昭璇刚满十六岁,她自小久居深宫,突然不远千里来到这陌生的国度又怎会不怕呢?可是她知道自己身为南华国的长公主,是弟弟唯一的依靠,纵使心里再慌都不可以露怯。
片刻,身着天玄国官服的老者踏进了舱门,此人乃是天玄国的接应使者,这位姓卢的老宦官约莫六十多岁,面相很是和善。
“前面就到陵邺城的码头了,二位殿下既入我天玄国为质,便应依制换上我国的服饰,稍后将由侍女进来服侍二位殿下更衣。”
卢公公自南华国与天玄国交界的边境小城上了船便一路随行至此,如今到了他们国家的地界,这话听似客客气气的,却也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皇姐,我们为什么不能穿我们自己的衣服啊?”裴云曜歪着小脑袋脱口而出的问。
裴昭璇倒是心中有数,天玄国的实力乃是六国之中最强,立此规矩想必是为了挫一挫他国锐气以显自己威风罢了。
于是她拍了拍弟弟的小脑袋,笑道:“小孩子哪来这么多问题呀?入乡随俗,咱们既来之则安之吧!”
卢公公点了点头,笑而不语,他活到这把岁数早已练就了慧眼识人的本事。眼前这位公主虽是千金之躯,却是个懂得隐忍且识大体的好孩子,倒是难得的很。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退出门去,不一会儿就走进来两位年轻的宫女。两个丫头一个叫【蕊儿】,一个叫【禾儿】,原是裴氏姐弟母国宫中的婢女,亦是这次出发之时曹太后派给姐弟俩的随侍。
陪伴质子出使是份苦差事,许是这两个丫头心中极不情愿,自南华国启程那日起,她们俩就一直丧着个脸,很是不讨喜的样子。
“公主殿下,卢公公吩咐我们呈上天玄国的待客之仪,请先饮碧玉茶接风洗尘。”蕊儿弯着腰,端着红木烫金边的茶盘,轻声说道。
今天这两个丫鬟倒是不同往日里那般不爱搭理人的放肆模样,格外毕恭毕敬。
难道她们也像自己一样来到这新地方而感到害怕了嘛?裴昭璇有些意外的想。
“殿下,莫要误了时辰。”蕊儿说着,又将茶盘往前递了递。
姐弟二人这便老老实实地饮下了热茶,口感略涩,这天玄国的茶实在是难喝!还没他们南华国的白羽茶好喝哩!裴昭璇咂了咂嘴巴,在心里抱怨着。
随后,宫女禾儿带着裴云曜到隔壁的舱房更衣去,蕊儿则还留在裴昭璇的房里候着。
“公主,舱内光线昏暗,请您往窗边走近一些……奴婢好为您试衣。”蕊儿闩上了门,弯腰抱起了摆在门边的崭新衣衫。
裴昭璇也没多想,转身照着这丫鬟的话往窗边走了去,却没料想,蕊儿竟突然从袖口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了她的后背之上——
“……你好大的胆子!这是要做什么?!”尖锐冰凉的触感令裴昭璇瞬间感受到了危险,不由大惊失色。
蕊儿终于面露凶相,阴狠狠地说道:“岚后娘娘临行前吩咐了,只要入了天玄国的地界便送你们姐弟二人归西!只要你们客死他乡,朝中那些庸臣才抓不到我们娘娘的错处!”
原来蕊儿与禾儿根本不是普通的宫女,是岚后一直养在后宫中的杀手。
“可恨……那奸妃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裴昭璇只是一个弱不经风的小姑娘,哪里有本事抵抗杀手呢?此刻她心中是无比绝望的。
‘噗通——!’
僵持间,隔壁船舱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似是有什么东西落了水。
“……什么声音……难道是……云曜?!”不好的预感立即涌上她的心头,裴昭璇赶忙扒着窗框往外瞧去。
“你也赶紧陪你弟弟一块去了吧!”蕊儿杀意起,说着便往裴昭璇的后背狠狠地刺了一刀。
“啊!”
白进红出,伴随她的一声惨叫,背上鲜血噗噗直流,瞬间将一袭水粉的襦裙染得深红。噬骨之痛从后背传来,痛楚顺着裴昭璇的每一根神经迅速蔓延至全身,她本能的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竟然浑身没了力气?
“那茶……你!你们……”原来刚刚姐弟二人喝的那碧玉茶有毒,裴昭璇此时惊觉却为时已晚。
蕊儿本想再多补几刀,却不巧此时听见了外头传来人群上楼的脚步声。她想起临行前岚后特意嘱咐此事要暗中解决,万万不可让天玄国的使者有所察觉,眼下只能快速做个决断。
裴昭璇满背是血已经奄奄一息,看样子这遭是活不成了,蕊儿把心一横,直接将她从窗口猛地推了出去————
“不好啦!不好啦!公主和小皇子跳江自尽啦!!!”
迅速完成了暗杀任务的丫鬟用手边的天玄国衣衫擦掉了船舱内的血迹,包着凶器一并扔进了陵江。她们装模作样地大喊大叫着推开了舱门,对着闻讯赶来的卢公公及一行天玄国随从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整件事都被伪装成是一场意外。
裴氏姐弟落进了冰冷刺骨的江水之中,年幼的他们毫无自救的能力。中了毒的裴昭璇连叫喊呼救都没有了力气,本就不通水性的她,尽管求生的本能促使着身躯奋力扑腾了几下,却很快因为失血重伤而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