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阿姨，这道松露牛排是我特意让主厨准备的，您尝尝。"商以柏熟练地为安母夹菜，"我记得您最喜欢这家店的招牌菜。"
我坐在餐桌对面，看着这一幕，端起红酒抿了一口。
这场家宴原本只是岳父岳母来访的例行聚餐。
安语遥却在临时改了地点，选在了商以柏开的这家高档餐厅。
"以柏有心了。"安母笑着点头，"当初要是你没出国，现在也该叫你一声女婿了。"
餐桌上的气氛突然凝固。
安语遥的手一抖，叉子磕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安父皱了皱眉，看了我一眼。
"妈！"安语遥低声制止。
商以柏却不以为意："伯母说笑了。现在安语遥不是有临川照顾着吗？我只是个外人。"
他说着，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过安语遥的侧脸。
"临川确实不错。"安父打圆场，"这些年对语遥很好。"
"是啊。"商以柏举起酒杯，"来，陆总，我敬您一杯。感谢您这些年对安语遥的照顾。"
照顾。
我轻笑一声。他用了"照顾"这个词。在他眼里，我不过是这八年来代为照看他曾经女友的一个临时监护人。
"商总客气了。"我举杯，一饮而尽，"毕竟夫妻之间，本就该相互扶持。"
安语遥的手在桌下握紧。
"对了临川，"安母突然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要孩子？语遥都三十二了，再不要就晚了。"
"这个......"
"伯母，"商以柏突然开口，"其实我最近和安语遥在谈一个很重要的珠宝设计项目。可能短期内会很忙，要孩子的事......"
"以柏！"安语遥打断他，"这是我和临川的事。"
商以柏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抱歉，我只是关心你。"
我放下酒杯，瓷器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闷响。
"临川......"安语遥看向我。
"没关系。"我微笑，"商总说得对，语遥事业正在上升期，的确不适合要孩子。"
安父安母交换了一个眼神。
"对了伯父，"商以柏又开口，"我听说您在找养老院？我最近投资了一家，环境很好，可以带您去看看。"
"不用了。"我说，"我已经在城郊给爸妈买了套房，他们以后和我们住在一起。"
"是吗？"商以柏意味深长地看了安语遥一眼，"我记得安语遥最讨厌郊区了，说太偏僻......"
"够了！"安语遥突然站起来，"以柏，你今天话太多了。"
商以柏露出受伤的表情："我只是想帮忙......"
"不需要你帮忙！"安语遥转向父母，"爸，妈，我陪你们去花园走走。"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商以柏端起酒杯，冲我晃了晃："就我们两个了，不如喝一杯？"
"商总想说什么？"
"陆总，你是聪明人。"他放下酒杯，"你觉得语遥真的爱你吗？"
我没说话。
"八年前，她在机场跪着求我别走的样子，你看到了吗？"他轻笑，"她说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说没有我她活不下去。"
"所以你回来了。"
"对，我回来了。"他眼中闪过得意，"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知道，她心里一直都有我。这八年，不过是她在等我回来。"
我站起身，整了整西装："商总，您说完了吗？"
"陆总这就要走？"他挑眉，"不想知道昨晚在洗手间里发生了什么吗？"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以为你说这些，我会像个愤怒的丈夫一样，冲上来跟你打一架？"
他愣了一下。
"商总，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转身离开，"一个人的价值，不是靠炫耀别人的妻子来证明的。"
走到门口，我又停下脚步："对了，提醒你一句。安语遥最讨厌别人替她做决定。你今天在她父母面前的表现，她不会喜欢。"
5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安语遥送别父母的背影。夜色中，她的身形显得格外单薄。
八年前的那个夏天，她也是这样站在校园里，目送着商以柏离开的背影。
那时的我刚从建筑系研究生毕业，拿到了伦敦一家知名设计所的offer。临行前的告别party上，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哭。
没人知道她在哭什么。只有我知道，商以柏昨天刚刚飞去了纽约。
"要纸巾吗？"我递过去一包纸巾。
她抬起头，眼妆已经花了，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谢谢。"
那是我们第一次说话。
后来的日子，我常常在图书馆看见她。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光彩照人，整个人都失去了光泽。我会给她带一杯热可可，默默放在她面前。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问。
"因为看到你难过，我也会难过。"
她愣住了，然后破涕为笑："你这人，真是傻得可爱。"
那是她第一次对我笑。
我推掉了伦敦的offer，在国内找了工作。每天下班后，我都会去图书馆陪她自习。她在准备公务员考试，我就翻着建筑设计的专业书，一页一页地看。
直到那个夏夜，她靠在我肩上睡着了。我轻轻地为她盖上外套，看着她的睡颜，心跳如雷。
"安语遥，我喜欢你。"我说。
她睁开眼睛，看着我："你知道我刚失恋吗？"
"知道。"
"你知道我现在心里很乱吗？"
"知道。"
"你知道我可能永远都忘不了他吗？"
"知道。但是没关系，我可以等。"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好。"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了。
我以为，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伤痕。我以为，只要我足够温柔，足够包容，就能填补她心里的空缺。
订婚那天，她喝醉了，抱着我哭："临川，你真好。可是为什么......"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就睡着了。现在想来，她大概是想说：可是为什么不是他。
结婚后的日子，我们很少争吵。她专注于她的事业，我也在建筑设计领域闯出了名声。表面上，我们是人人羡慕的金童玉女。
但我知道，她从未真正走出商以柏的阴影。
每次我送她礼物，她都会说"谢谢"，礼貌又疏离。可商以柏随便发来一条消息，她的眼睛就会亮起来。
我开始健身，换了更成熟的穿衣风格，努力让自己成为她喜欢的样子。她却说我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可爱的学长。
"你知道吗？"有一次她喝醉后说，"以柏从来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他就是他自己。"
原来在她心里，我永远都不及商以柏万分之一。
楼下，安语遥目送父母的车子消失在夜色中。她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忽然，一辆跑车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露出商以柏的脸。
"上车吗？我带你兜风。"
安语遥犹豫了一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跑车绝尘而去，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我转身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屏幕上是一封邮件，来自八年前那家伦敦设计所。
"亲爱的陆先生：得知您在建筑设计领域的成就，我们诚挚地邀请您......"
6
凌晨三点，安语遥还没有回来。
我坐在书房里，面前是伦敦设计所的邀请函。他们为我准备了一个全新的建筑工作室，让我全权负责一个地标性建筑的设计。
这是我曾经的梦想。
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安语遥摇摇晃晃地走进来，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愣了一下。
"你怎么还没睡？"她的声音带着醉意。
我抬起头："我们谈谈吧。"
"有什么好谈的......"她靠在门框上，"今天的事我向你道歉，以柏他就是太热情了......"
"安语遥。"我打断她，"我们离婚吧。"
她猛地清醒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吧。"
"就因为今天的事？"她走过来，"你太小题大做了，我和以柏真的只是......"
"只是什么？"我将手机推到她面前，"只是在米其林的洗手间里拥吻？只是深夜在他的跑车里兜风？还是只是在威尼斯拍婚纱照？"
她脸色煞白："你都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我苦笑，"从你第一次叫他'以柏'的时候，从你看到他时眼睛会发亮的时候，从你为了他推掉我们所有约会的时候......"
"不是这样的！"她急切地解释，"我承认，我曾经很爱他。但那都过去了！这八年，我一直在努力做个好妻子......"
"是吗？"我站起来，走到窗前，"那告诉我，为什么每次我送你礼物，你都说太浮夸？但商以柏送的，你会爱不释手？"
"为什么我约你看演唱会，你说幼稚？但商以柏约你，你宁愿放我鸽子？"
"为什么我提议要孩子，你说事业要紧？但商以柏一个项目，你就可以推掉所有工作？"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安语遥，你根本没有努力。"我转过身，"你只是在等他回来。"
"我......"
"你知道吗？"我打开抽屉，拿出一沓照片，"这些年，我一直在学他的穿衣风格，模仿他的说话方式，甚至连送礼物都要打听他的品味。"
"我以为只要变得像他，你就会爱上我。"
安语遥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可我错了。"我将照片撕碎，"我不是商以柏，永远都不是。"
"临川......"她扑过来抱住我，"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见他......"
我轻轻推开她："晚了。"
"你不能这样......"她跪在地上，"我求求你，我真的离不开你......"
这一幕，和八年前她在机场跪求商以柏的场景重合。
我拿起桌上的邮件，递到她面前："伦敦设计所邀请我去做首席设计师。这次，我决定接受。"
"你要去伦敦？"她抬起头，眼泪模糊了妆容，"你要抛下我？"
"不，安语遥。"我蹲下身，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是你早就抛下我了。只是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我从未得到过你的心。"
7
安语遥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挽回行动。
每天清晨，我打开门，门口都会放着一杯热咖啡和手写的便条。她记得我的口味，美式，两份浓缩，不加糖。
"今天也要开心。"
"新项目加油。"
"等你回家吃饭。"
便条上的字迹工整，像是写了很多遍才满意。但我只是将咖啡倒进花盆，便条扔进垃圾桶。
她开始学做菜。从简单的西红柿炒蛋，到复杂的红酒炖牛肉。每天晚上，餐桌上都摆满了菜品。
"这是你最爱的清蒸鲈鱼。"她期待地看着我，"我请教了妈妈，做了好几次才成功。"
我看着她被烫伤的手指，默默起身："我约了朋友吃饭。"
她的身影在玄关处投下一道孤单的影子。
深夜回家时，餐桌上的菜早已凉透。安语遥趴在桌上睡着了，手机屏幕还亮着，是一个烹饪教程的视频。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没有叫醒她。
她辞掉了珠宝设计的工作，推掉了所有应酬。朋友圈再也没有出现过商以柏的身影。
"我想重新开始。"她说，"给我一次机会。"
可是，重新开始需要的不是机会，而是心动。
商以柏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公司楼下。有时是为了堵我，有时是为了等她。
"陆总，何必把事情做绝？"他倚在跑车上，"安语遥都这样了，你还要她怎样？"
我停下脚步："商总这是在教我怎么经营婚姻？"
"你别误会，我是为了语遥好。"他叹气，"她现在憔悴得不成样子......"
"所以呢？"我转身面对他，"你是来邀功的吗？为了她，你可以放弃那些暧昧？放弃你们的过去？"
他沉默了。
"你看，"我笑了，"你连回答都不敢。"
"那你呢？"他突然激动，"你真的爱她吗？如果爱她，为什么不肯原谅？"
"因为我终于明白了。"我直视他的眼睛，"爱一个人，不是放纵她伤害你的权利。"
转身离开时，我看见安语遥站在不远处。她的眼睛红红的，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晚上，她又喝醉了。这次不是在商以柏的跑车里，而是一个人在家。
"临川......"她跌跌撞撞地扑进我的怀里，"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把所有关于以柏的东西都烧了，连同那些婚纱照。"
"我删掉了他的联系方式，拉黑了他所有社交账号。"
"我......"
她的声音哽咽，泪水打湿了我的衬衫。
我任由她抱着，却没有回抱。曾几何时，这样的拥抱是我最大的奢望。可现在，我的心里只剩下疲惫。
"为什么？"她抬起头，"为什么你连一个拥抱都不愿意给我？"
"因为......"我轻轻推开她，"你现在做的这些，不过是害怕失去一个爱你的人。而不是因为爱我。"
她愣住了。
"安语遥，你有没有想过，"我走向书房，"这八年来，我多希望你能这样追着我，哪怕只有一次。"
"可你从来没有。因为在你心里，商以柏值得你跪地求挽留，而我，只是一个理所当然会原谅你的备胎。"
我打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了。房子、车子都留给你，我只带走我自己的东西。"
8
民政局的走廊很长，阳光从玻璃窗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道光影。
我和安语遥并肩走着，却像隔着一个世界。她穿着那条黑色吊带裙，是我们最后一个共同的生日礼物。
"先生女士，请出示证件。"工作人员的声音很温柔。
我递上材料，瞥见安语遥的手在微微发抖。
"确定要离婚吗？"工作人员问。
"确定。"我说。
安语遥低着头，泪水滴在离婚协议书上。她的签名很潦草，墨水被泪水晕开。
"叮"的一声，盖章的声音格外清脆。
十七分钟，八年的婚姻就这样画上句点。
走出民政局的时候，商以柏正倚在他的跑车上等着。看见安语遥哭肿的眼睛，他快步走上前。
"语遥......"
"别过来！"安语遥后退一步，"都是因为你！"
商以柏愣住了："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她突然抬起头，"以为我会像八年前一样，在失去一个人后，立刻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吗？"
"我......"
"你知道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这八年，我一直在试图说服自己，我爱的是临川，不是你。"
"可你偏偏要回来，偏偏要毁掉一切。"
商以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语遥，我是真心的。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你......"
"够了！"安语遥打掉他的手，戒指盒摔在地上，钻戒骨碌碌地滚到台阶下，"我不需要你的真心，现在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
我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她的脚步声。
"临川！"她追了上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我已经不爱他了......"
我停下脚步："安语遥，你还是不明白。"
"什么？"
"离婚不是因为你爱不爱他，"我看着她的眼睛，"而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她怔住了。
"好好照顾自己。"我转身走向路边等候的出租车。
"陆临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敢不敢回头看我一眼？"
我拉开车门。
"你说我没有爱过你，那这八年我们的点点滴滴算什么？"
我坐进车里。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你现在连一个拥抱都不愿意给我！"
我关上车门。
"你说我把你当备胎，那你呢？你就这么轻易地放手，转身就要去伦敦？"
我摇上车窗。
"陆临川，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
出租车缓缓驶离，后视镜里，安语遥跪坐在地上，商以柏想要扶她，却被她狠狠推开。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小伙子，看你妻子这样，真的不回头看看？"
我望向窗外："师傅，她不是我妻子。"
"那是你初恋？"
"不是。"我笑了笑，"她是我年少时的一场大雨。现在，雨停了。"
车子驶上高架，阳光正好。我打开手机，回复了伦敦设计所的邮件。
"Dear Mr.Chen，我很荣幸接受这个邀请......"
三个月后，伦敦。
我站在设计工作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泰晤士河上的游船缓缓驶过。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河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手机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临川，我在伦敦。"
是安语遥。
"我知道你在这里的工作室，我就在楼下。可以见一面吗？"
我走到窗前，看见她站在街对面，仰头望着这栋建筑。她剪短了长发，整个人清瘦了许多。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回复。
"我只是想告诉你，"她很快回复，"我拒绝了商以柏。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爱情。"
"祝你幸福。"我正要关掉对话框。
"等等！"她又发来一条，"最后一件事。"
"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在图书馆，你给我递纸巾的那天。"
我的手顿了顿。
"其实那天，我不是因为以柏才哭的。"她继续发着消息，"我是看到你收到了伦敦的offer，却因为我放弃了。"
"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男生真傻，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放弃梦想？"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我却把这份感动当成理所当然。"
"对不起，临川。这八年，我辜负了你的好。"
"但是我很感激，如果没有这八年，我永远都不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
我站在窗前，看着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影。她仰起头，似乎知道我在看她。
"我要走了。"她最后发来一条消息，"这次换我放你自由。希望你在这里，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转身离开，背影渐渐消失在伦敦的街头。我收回目光，看向桌上的建筑模型。
那是我正在设计的地标建筑，一座全玻璃的观景台。站在顶层，可以看到整个伦敦的天际线。
我在设计说明里写道：
"这座建筑献给所有追逐梦想的人。当你站在这里，你会发现，放下过去的沉重，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