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事处余处长来汇报,说美国又有一所大学愿意和奇才大学联合办学。叶天闻觉得这是个好事,他当然清楚联合办学是怎么回事。学校已经和国外的几所大学联合办学了。但联合办学,也就是互派学生去学习,学生也可拿到双方颁发的两个毕业证书。这种联合,对奇才大学是有利的,因为不仅可以为学校创收作点贡献,也可为学校的学生寻找另一条出路。从已经联合办学的情况来看,虽然人家并没有一个学生过来学习,更没收到人家的一分学费钱,但国内的学生对此却很感兴趣,虽然一次要交三万美元的培养费和近十万块人民币的中介费保证金,但就冲联合办学这一条,不仅许多富家子弟争相报名,甚至有些高分考生都委屈自己报了奇才大学,为的就是在奇才大学学习两年后,便可出国到国外去学习。但余处长说这次联合办学,慎重一些,要在签合同之前,到对方学校去考察一下。余处长说,我已经和校长商量好了,他也同意我们出去。出去考察的计划我已经制定好了,咱们这次一共去四个人,你来带队,再加上我和甘副处长。剩余的另一个人,由你来定,你想带谁去,就带谁去。
这么重大的事已经决定了,才来向他汇报,好像也不叫汇报,而是来通知。这让叶天闻心里有点别扭。外事处归他这个副校长分管,处长有事应该先来向他汇报,而余处长却常常越过他这个主管直接去找校长。他不知道是余处长巴结校长心切还是有意要看不起他。叶天闻想批评性地提醒他以后有事应先向他汇报,他这个分管副校长决定不了,再由他来向校长汇报。但考虑到就要一起去出国,如果闹得不愉快了,出去别别扭扭也不好。叶天闻什么也没说,但心情还是不十分舒畅。叶天闻只问大概要什么时候走。余处长说,邀请函已经来了,人员确定下来后,就抓紧办签证,估计会很快。
甘副处长是个年轻女性,年龄大概和杜小春差不多。据说这位年轻的甘副处长和余处长的关系有点暧昧,余处长这次出去带她,当然是别有一番情趣。但这会让他这个副校长多少有点尴尬,有点当电灯泡的难堪。和他这个上级一起出国还带情人,可见是没把他这个上级当一回事。这个家伙,在国外呆了几年,就学起了洋鬼子,就以为自己已经西化,已经没有了中国人传统的含蓄和羞涩,已经可以故意装出一副洋人的性开放和无所顾忌。也罢。叶天闻虽然不满,但他也能理解。毕竟人家在国外吃了几年洋面包,又拿了一个洋学位,如果仍然和国内的土学者一样,那洋墨水岂不就又白倒进了太平洋。
余处长走后,叶天闻心里还是不能平静。余处长年龄比他小几岁,但都是七七级而且留校的大学生。留校后他集中精力教书,人家集中精力考托福出国,结果是人家拿了洋学历回来当了处长,他呢,虽然还算混得不错当了副校长,官比人家大,但生活的质量却远不如人家。不仅生活过得没人家富裕,也没人家活得潇洒,也没出过国,而且没有过半个情人。大半辈子守着一个不漂亮文化也不高的老婆,守得没有一点情趣,生活也过得寡淡如水。
记得有次有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内容是新的八大傻,其中一傻就是“只和老婆睡觉的”。发短信的人也没想到,他就是这样一个大傻瓜。说来也许人们不信,他这大半辈子除了老婆,不但没和别的任何女人睡过觉,而且连别的女人光身子是个什么样子,也没见过。
一辈子做了学问,一辈子守了老婆,不过还好,老天也没辜负他,让他事业有成,地位也达到了副厅级的副校长。管的人虽然不算多,但也有几千号,如果算上学生,也有两三万呢。这样的成就,这样的地位,也就知足了。以后,也可以适当地考虑一下个人的生活了,当然也有能力有条件考虑一点个人的生活了。
这辈子,也不是没有暗暗喜欢的女人。但在女色这一点上,他的理智始终占领着绝对的上风。想一想对方,想一想自己,他就努力克制自己,甚至在心里骂自己,然后放弃自己的念头,最终从头脑中把自己喜欢的女人赶走。
如果认真细想起来,杜小春也算他喜欢的一个。
杜小春是他真正的学生。给杜小春他们班上课时,他就在全班几十名学生中发现了她。倒不是她长得多么出众,而是她的气质不知为什么吸引了他。如果要描述出当时他对她的感觉,不仅现在还是有点模糊,即使是当时,恐怕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很有好感,讲课时不由自主地就要看她。如果硬要概括出一个喜欢的原因,可能是觉得她既聪明又不娇气,既稳重又不死板,不爱叽叽喳喳,但又很有见解,许多问题别人回答不上来,她不仅能答得准确,而且还常常让他意想不到。那时他虽然只是一名系总支副书记,但管学生工作。杜小春毕业时,他便力主让她留了校。也许还是因为喜欢她,便给她介绍了老乡马长有。在当时看来,马长有硕士毕业,又特别努力特别钻研业务,谁都认为他前途无量。谁能料到马长有竟然是今天这个样子,而且闹到了过不下去分手的地步。
他决定这次出国考察,就把杜小春带上。
这样的决定一做出,一下让他激动不已,而且一下有点坐立不安。他立即打通余处长的电话,说他想让杜小春去。余处长立即高兴地说很好,两个女的两个男的,正好,也方便,互相也有个照应。
叶天闻立即又给杜小春打电话。这次他觉得不应该紧张着急,要稳稳地慢慢地和她说。叶天闻先问她在干什么。杜小春说她在驾校学车。再问感觉怎么样。杜小春说还行,已经能让铁家伙听话了。
这些天杜小春不光学车,也到各个汽车销售公司去看车。她先看中了一辆排量1.6的小轿车,说车小巧,也省油。叶天闻笑杜小春小家子气。他再次告诉她要买十几万的中档车,而且要买越野车,因为下乡调査路况有时很差,一般的轿车不能适应。后来她又给他打电话,说有一款别克城市旅行车不错,要他过去看看。他觉得女人买车就是这样,只喜欢小巧玲珑,不喜欢高大威猛。他觉得那就由她去吧。但他还是告诉她,必须要考虑车的底盘高度和足够的马力,要适合下乡才行。也不知她买了没有。杜小春说还没买,但财务部门已经办理了团购手续。叶天闻说,没买也好,现在情况发生了点变化。杜小春吓一跳,急忙问是不是不买车了。叶天闻说,怎么能不买车,那么多经费,不买车怎么能花得掉,不买车你怎么下去调查。
叶天闻突然不想马上告诉她。当她问究竟有什么变化时,他说,我想请你吃饭,吃饭时我再详细告诉你。但你不要担心,肯定是好事。
叶天闻上次请她吃饭,感觉他的眼神就有点特別,两人的眼睛遇到一起时,常常让她有点尴尬别扭,当然也止不住有点担心害怕。她清楚,他的官是做大了,官大了往往想法也大,万一他提出非分的要求,怎么办?答应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不答应就会彻底得罪他,而且不仅是得罪,他很有可能是恼羞成怒,然后变成分外眼红的仇人,连普通同事也不可能再做。杜小春立即推托说有点事,吃饭就免了。叶天闻着急地说,吃饭怎么能免,我已经准备好了。然后又开玩笑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没听人家说吗,工作就是请客吃饭,不吃饭,怎么工作。
杜小春说,我真的是有点事,再说我也特别忙,也不想出去吃饭。
出去吃饭确实也有问题,让人看到了难免要说闲话。看来杜小春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她顾虑的也许就是这一点。这也好,既然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就说明她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异性男人而不是上级或者老师。一个更大胆的想法一下涌了上来。叶天闻说,不想出去也好,你就在家等着,我头点半成品食物带过去,咱们就在你家吃,然后边吃边谈。
杜小春一下不知该怎么拒绝。看来他真的是要行动了,也说不定是真的有什么事。正在她犹豫不决不知所措时,叶天闻挂断了电话。
怎么办?杜小春清楚,如果叶天闻确实有那个意思,就用暗示的办法提醒他,而且暗示必须要提前,在他还没赤裸裸地表示的时候,就要让他知道这不可能。如果人家提出来或者动了手再拒绝,伤人家的心不说,也让人家下不来台。但她刚才说不吃饭已经是暗示了,但他依然那么自信。当然那样的暗示还不够明确,但明确而又不伤感情的暗示又是什么,她不清楚,也没有一个理想的主意。她同时也清楚,感情这东西,一旦产生,就会变成身体内部的一种物质,很难用理智去控制,更难轻松地就将其拋弃,往往是爱不成,就生恨,而且是恨得刻骨铭心。都是离婚单身惹的祸。如果她现在有男人,而且男人也是优秀分子,甚至也是一位领导,这时,别说叶天闻,即使是专门偷情的西门庆,也不敢轻易打她的主意了。
杜小春突然有了办法。她决定把胡增泉叫来。胡增泉已经是自己的准丈夫了,叫他来,既可挡住叶天闻,又能恰当地告诉叶天闻,她已经准备结婚。名花有主,他只能死去钻空子占便宜的野心。
打通胡增泉的手机,杜小春开口就说叶天闻要来的事,然后说,你快点来一下,来了什么也不用说,他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半天没有声音。杜小春以为是手机出了毛病,看一眼手机,显示正在通话。她喂喂地连叫几声,胡增泉才低沉地说,我对不起你,我有点事。
这是怎么了,醋意再重也不能闻到这么点酸味就嫉妒成这样。杜小春立即说,有什么事不能往后推一下,现在火烧眉毛了,你还泛什么酸。
胡增泉仍然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更加低沉而痛苦地说,我真的对不起你。
感觉有什么大事。杜小春心里止不住有点发抖。这一阵老有意外和沉重的事情发生,感觉她的心脏已经出了毛病,几乎是条件反射,听到这种沉重的吞吐心里就发抖。她颤抖地急问有什么事。胡增泉沉痛地说,有一件事,我不能不告诉你。当然,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胡增泉早就想好了,既然已经结了婚,就应该明明确确地告诉人家,不能有一点含含糊糊,更不能隐瞒什么,再让人家抱什么幻想欺骗人家的感情。但真要直说,还是有点无法张嘴。无法张嘴也得说。胡增泉只好咬了牙闭了眼更沉痛地说,我已经结婚了,是和高歌结婚。
什么?她感觉她没听清,但又分明听清了。见对方沉默,她再问一声说什么。胡增泉的心一下紧缩得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他不知她能不能承受得了这样的意外打击。应该给她一个缓冲,怎么能这样直通通地只告诉人家一个结果。胡增泉再低沉地说一声对不起,然后说,要不然我现在就到你家,我详细给你解释。
杜小春感觉浑身都在嗡嗡作响。这怎么可能!好像是上周,他还亲吻了她,房子,也已经开始装修。这是什么事。难道你胡增泉是野生动物,嗅到另一个雌性又发情就转身奔去!杜小春想骂,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愤怒地想摁下挂断键,手机却一下掉在了地上。
胡增泉听到一声响,感觉是手机掉在了地上。他一下真切地感觉到杜小春是晕过去了,而且重重地跌倒在地上。急忙连声呼喊,但没有一点回音。挂断再打过去,手机是通的,但没有人接。胡增泉觉得肯定是晕倒了,便急忙往杜小春家赶。
正是下班下课时间,教职工学生从各处涌出,将马路挤得人流滚滚。胡增泉心里急,但既不好意思跑,也不能慢走,只好像个竞走运动员,在人群里左冲右突。还是有熟人问他有什么事这么急。他只能哼哈几声应付过去。来到杜小春的门口,他已经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喘气的时候,好像听到里面有哭泣声。将耳朵贴到门上细听,确实是杜小春在哭泣。他一下放心了许多。他一下又不知该不该敲门,该不该进去。犹豫一阵,他还是觉得应该进去,应该详细给人家说清楚。说清了,也许她能够谅解,谁的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轻轻敲门,里面没有动静。再用力敲,很快便传来了答应声。但半天,门才被打开。
杜小春显然是匆忙洗了脸。但杜小春显然没料到是胡增泉。她一下恼了脸,说,你来干什么,我还以为是叶校长。
见杜小春有关门的意思,胡增泉急忙挤了进来,说,我觉得我应该给你道个歉,也解释一下,不管你骂我打我,我都心里安稳踏实一点。
让胡增泉进来,杜小春却一阵冷笑,然后说,我为什么要骂你打你,至于吗?有必要吗?你以为你是谁,别人离了你就活不成,别人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你,会哭天抹泪地去哀求你。你做梦去吧,四条腿的人难找,两条腿的人多的是。
骂吧,骂是爱的表现,骂得越狠,爱得越深。骂一骂出出气,她心里就好受一些。胡增泉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声不吭低了头恭恭敬敬听骂。但杜小春却突然不骂了。她一下也在胡增泉的对面坐下,说,你不是要解释吗,我倒想听听,为什么突然就结婚了,是不是提前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或者是人家一家把你强奸了,然后逼你娶人家的女儿。
杜小春并不是尖刻的女人,平日更不粗俗,今天这样骂,当然是一股大气憋在心里,即使这样,也不足以发泄她的愤怒。好在今天来,他就是来挨骂的,就是来赎罪的。但让他解释,他觉得还是解释一下好,他也止不住想解释。胡增泉仍然沉痛地说,你知道,我的儿子一直在他姥姥家,和他姥姥的感情很好,儿子不想回来,他姥姥一家也不让他离开,当然,他小姨也很喜欢他,将来儿子也不会有什么心理别扭。当然,这么些年,我和岳父一家也有了很深的感情,感觉就是一家人,让我一下离开,感情上也有点难以割舍。当然,你也知道,高洁临终前,是要我娶高歌的,我也是答应了她的。答应了的事,我也不想背叛,背叛了也对不起一个已经去世了的人。
狗屁,难道我的话就可以背叛吗?难道你自己的信誓旦旦就可以背叛吗?死人的话你记得,活人的话你却忘了?杜小春愤怒地说,我看你是心里有鬼!死人的话你不能忘,那么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呢?难道那些话也是死人的鬼话!难道你一开始就在骗我,一开始就在玩游戏?然后你一边甜言蜜语,一边乂和另一个女人上床。
胡增泉说,你把我说成什么人了。现在,我也只能对你说实话了。其实,我心里一直爱的是高歌,但我知道,做妻子,高歌远不如你贤惠,但爱情这东西,根本没法用理智去衡量。当高歌拒绝我的爱以后,我死心了,同时心里也踏实了,也一块石头落地了,我觉得正好和你结婚。可是那天她父亲突然让我送他们回老家去看看,我答应了,没想到高歌也一同去了,而且这次回老家,其实就是促成我俩的婚姻。当然我也想要爱情,想让婚姻跟着感觉走,我就答应了她,回来就领了结婚证。
杜小春脸色发白,她再不想听他说什么。但此时,她的大脑却一片空白。事情确实有点太突然了,突然得让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但这样朝三暮四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我暴露自我离开了更好。见胡增泉仍然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杜小春好像突然意识
到了他的存在,然后猛然喊着说,你还坐着干什么,你给我滚!
胡增泉刚来到门口,门却被人敲响。他不知道他开门合适还是不合适,用眼光征求杜小春的意见,杜小春却一下起身,上前打开了门。
叶天闻的出现让胡增泉很是尴尬。刚才着急昏了头,倒把叶天闻要来的事给忘了。而叶天闻却表现出了更大的吃惊,几乎张大嘴愣在了那里不知所措。但两个男人很快反应了过来。胡增泉迅速堆了笑礼貌性地叫一声叶校长。叶天闻也微笑着说你也在,然后气昂昂地像个主人走进厨房,然后把手里提的几大袋东西放在地上,然后又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了。
让杜小春难堪的是两人谁也不问对方来干什么。不问,就说明双方心里都有点鬼,甚至是互相当成了情敌。她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无声地在墙角的凳子上坐下。
胡增泉也只好返回,在叶天闻的旁边坐下。
叶天闻说,我今天来,一是来和小杜商量一下研究的事,另一方面也来表示一下感谢。我现在特别忙,杜小春帮我做了许多研究,不感谢一下,心里也过意不去。
胡增泉点头称是,然后说,我今天来,也是来感谢杜小春的。我们是老乡,她当年毕业留校时,她父亲来找了我,我也帮了点忙。就这么一点小事,她一直都很感谢我,高洁病倒后,她一直就侍候髙洁。我一直想来感谢,但事情忙,今天才有了一点时间。
杜小春留校胡增泉帮了忙,这点他还不知道。难怪学校很快就批准了杜小春留校,他一直以为学校批准是偶然,让杜小春留校完全是他的功劳。但叶天闻什么也没说。
屋里一下静得有点凝固,墙上的挂钟跳得让人有点心惊。杜小春一下伤感得止不住想哭。但她不能让叶天闻知道她和胡增泉之间的事,不仅今天的事不能让知道,曾经有过的事也不能让知道。杜小春努力做出一副欢乐的样子,说,今天也巧了,两位贵客同时光临寒舍。你们先坐着说话,我去做饭,今天叶校长带来了这么多的食物,咱们今天一起吃饭,一起喝酒。
杜小春进了厨房,胡增泉却感觉如坐针毡。他认为,今天他来,虽然是杜小春让他来挡驾,但现在已经没有了一点意义。他坐在这里,当然会被叶天闻看做眼中钉肉中刺,最终不但阻止不了叶天闻的性骚扰,而且还会把他也白搭进去,使他无故成为叶天闻的情敌,最终把他也牺牲掉。另一方面,她现在已经不是任何人的妻子,她也没有必要为任何人守节保清白。相反,有叶天闻这样的人照顾,她的生活不仅有人照顾,她的经济也会迅速好转,她的前途,也重新不可限量。总之一句话,她的一切,不仅都可以无忧无虑,而且会天天向上欣欣向荣。她好了,他也就放心了。胡增泉站了起来,说,我还有点事,必须得去,对不起,叶校长我就不陪您了。
叶天闻马上起身做出了送客的姿势,但嘴上却说,如果事情不急,就一起吃了再走。
而杜小春却装作没看见,低了头自顾干她的事情。胡增泉再客气几句,然后快步出了门。
听着胡增泉下了楼,叶天闻便来到了厨房。叶天闻问胡增泉来干什么。还没等她回答,叶天闻又说,是不是向你求婚来了,你们之间是不是已经有点关系了。
如果是前一个小时,她会自豪地告诉他是,而且她也是想好了要这样说的。可是现在,一切都不能再说。杜小春的心一下难受得如同被碾压。但她咬了牙坚强地说,你别乱猜,人家已经和小姨子领了结婚证了。
这种事叶天闻还没听说过。细问清楚后,叶天闻高兴地说,胡增泉这个人,我最了解,我一直就认为他心术有点问题,姐夫娶小姨子,你说这是什么人。连小姨子都不放过,他还能放过别的女人?
杜小春虽然不做声,但从表情看,叶天闻怎么看都觉得刚才杜小春和胡增泉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不仅是刚才,以前两人就有什么事,而且马长有就对他说过,说杜小春离婚,就是为了胡增泉。叶天闻猜测,刚才两人肯定是争吵了,而且杜小春还哭过。如果胡增泉真和高歌领了结婚证,很可能是杜小春不满意了,而且为这事发生了争吵。但不管是今天他们两人发生了什么,胡增泉如果和高歌结婚,杜小春就肯定不会再和胡增泉来往,能不成为仇人,就算不错了。叶天闻一下愉快地说,我来帮你做饭,我给你打下手,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吩咐。
已经毫无疑问了,今天叶天闻来,就是来占有她的,而且态度是那样的坚决。杜小春清楚,这绝对不行。这不是她喜欢不喜欢他的问题,而是她的独立和尊严的问题。因为她的尊严无法让她忍受,更无法再让任何男人小看和践踏。但她还得给他台阶下,而且还要让他体面地离开,因为他毕竟是她的老师恩人上级。见他已经挨近了自己,杜小春略微躲开一点,说,你不是来告诉我好消息的吗,是什么好消息,我都有点等不及了。
叶天闻说,我带来的消息,当然是好消息了。有一个去美国考察的机会,你去不去。
杜小春还从没出过国,而且这样的机会以后也不一定会有。她当然想去看看。但她不相信,出国考察这样的事会无缘无故落在她的头上。她疑惑地说,我一个小老百姓,既不是领导也不是专家,谁会花大钱让我去考察。
叶天闻盯着她嘿嘿笑几声,然后有点暧昧地说,我要出去,我把你带上。
杜小春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她相信这是真的。他也要以此来得到她。她的脸也一下红得有点难堪。她清楚,别说出国考察,就是出国当总统,她也不想再委身任何一个男人。杜小春稳稳情绪,说,据我所知,人家出国只能携夫人,带我出去,那不是要闹国际笑话。
叶天闻说,这次出去是办公事,也不是只去咱们两个人。
杜小春不追问还去谁,也不问去干什么,因为不管是什么情况,这个国她是注定不能出的。她只能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继续切菜。这样的不在乎没兴趣让叶天闻一下就感觉到了。叶天闻止不住有点扫兴。他只好平静地将这次出国的事细说一遍。
四个人去,还有一个女的。这样也好。去两个女的方便,这也许确实是叶天闻让她去的理由。因为这样一来,不仅互相有个伴,两个女的住一间房,也能省点住宿费。杜小春动心了,她问什么时候能走,她手里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叶天闻说,人确定下来,马上就办手续,估计很快就能成行。这次去,如果能顺便再去加拿大,咱们也去看看,争取把可看的地方都跑一跑,反正外事处有钱,他们从出国学生头上收的管理费中介费,不好好花也花不完。
一个搞经济的学者,不去国外看看,眼界当然不能开阔,对国外的经济也不可能有点直观的认识。这次去虽然不是专门考察经济,但公费出国,经费充足,可看很多地方,叶天闻也是经济学家,他不可能不对人家的经济发生兴趣,也不可能不顺便考察一下人家的经济情况。杜小春再不顾虑什么,她说,我还有个想法,这次去,咱们多花点时间考察一下人家的乡村经济,开拓一下咱们的思路,看看咱们的新农村建设能不能借鉴一点人家的东西,尽量高起点高质量,而且少走一点弯路。
叶天闻说,我也有这个想法,那就听你的,去了咱们多跑跑多看看。你做个计划,看需要到哪些地方,需要多长时间,咱们大体有个方向就行。
杜小春要系围裙炒菜时,叶天闻接过围裙,然后从后面轻轻地揽住了她,好像是给她系围裙,但明显地感觉他是在抱她,是在试探她。杜小春浑身一下紧张起来。她急忙说还是我来系吧。但叶天闻已经将她抱紧,使她既不能转身,也不好强行挣脱。她只好叫声叶老师,然后说,你还是放开我吧,我有点怕,这样确实是不好,我也很为难。
叶天闻已经进人了角色,而且情绪已经亢奋得不顾了一切。他一下将脸紧贴在了她的脸上,然后激动地说,我爱你,我早就想抱抱你了,不要怕,我绝不会给你带来半点伤害。
竟然这样欺负人愤怒和委屈让杜小春浑身冰凉。她再也顾不得许多。她猛然挣脱出来,说,叶老师,你是我的老师,是我尊敬的长辈,你这样做,让我以后再怎么见人,让我以后再怎么去见师母。
叶天闻一下清醒了不少,也猛然有点尴尬。但他还是说,老师只是个称呼,你上学时我是你的老师,不上学,咱们就成了同事。再说,老师和学生之间也没有辈分之分,更没有伦理方面的障碍,不少名教授名学者,就爱上了学生甚至结成了夫妻。
看来他今天已经扯下了脸皮,已经抹去了羞怯,已经下决心要把她彻底地搞到手。这不行,再不能给他任何幻想,更不能让他领会到错误的信号。如果再不让他彻底清醒,他还会做出更大胆更出格的举动。她严肃地说,叶老师,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们的关系,只能是师生关系,绝对不可能是别的,更不可能是情人二奶,这一点,我的态度是绝对坚决的,在任何情况下,我也不会妥协的。
叶天闻的脸一下涨得要挤出血来,连眼睛都变成了红色。他似乎一下难以接受这个现实,更无法承受从天堂突然掉到地狱的打击。他的表情在急剧地变化,而且因情绪的激烈有点失真失常,让人根本分辨不出是痛苦是愤怒是失望还是羞愧。杜小春一下不敢再看他的脸。她清楚,从这一刻起,她和他的一切关系,就都完结了,如果能不成为仇人,就算很不错了。她想向他解释,解释为什么不能成为情人,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说,好像也实在没有更客观的理由,就是她的自尊和尊严,让她不想做任何人的情人,也不想做任何人的妻子。但叶天闻却开口了,他有点恼怒地说,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你现在既没丈夫又没情人,你现在是一个自由人,自由人就应该自由一点,完全没必要抱那些传统的旧观念,更没必要为什么人守身。所以,你拒绝我的理由,就是看不起我。
委屈愤怒的应该是我,他反而委屈愤怒起来。杜小春觉得不解释不说明是不行了,但委屈和愤怒一下使她哭出了声,而且解释也变成了质问。她哭着说,你们都看我离婚了,倒霉了,没人保护了,就一起来欺负我。你们只知道我可以做你们的情人,但你们考虑过没有,我也是人,也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我不但有血有肉,更重要的是我还有尊严,我还有自尊,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你们考虑过我的尊严没有。你们好,老婆不能满足,现在还需要一个情人。而我呢,我有什么?难道我需要的就只是一个情人吗?而且你能给我真感情吗?如果你的老婆打上门来,你能站在我的一边来保护我吗?你都不能。你需要的,就是一个情人,一个泄欲的工具,一个供你欢乐的玩偶。
说到这些,高洁将稀饭泼到她脸上的情景再次涌现在眼前。杜小春悲伤得再说不下去,猛然捂了脸跑回卧室,一头躺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蒙住,然后大哭起来。
叶天闻一下不知所措。站一阵走进卧室,开始向她道歉。道歉一阵,他又开始劝说解释。但好像没一点效果。不但没有效果,反而感觉她哭得更凶,也更伤心。叶天闻又不禁一阵恼火,他恼火自己,也恼火杜小春。他觉得杜小春也太不给他面子,也太讨厌太反感他了,不就是个求爱吗,又不是抢去了你的东西,即使你不同意不喜欢,说清楚也就算了,何必大哭大闹成这样,就像《阿Q正传》里的那个吴妈,阿Q只说了一句和她睡觉,就闹得要死要活。
吴妈是个封建女人,阿Q也实在是个无赖流氓,而我一个副校长,怎么会比阿Q还要不堪,比阿Q还要让人讨厌?叶天闻的气不打一处来。他再也不想说什么,气呼呼地扭头出了门。
回到家,叶天闻径直回到卧室,迅速上床睡了,然后又将头蒙得严严实实。
这算怎么回事,堂堂一个副校长,竟然搞出阿Q—样的事情,而且让他脸面丢尽,尊严扫地,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老不正经老流氓。叶天闻真想自己打自己一个嘴巴。
真的是自取其辱,真的是太冒失太鲁莽太冲动。自己已经是五十出头的人了,而人家还不到四十岁。大十几岁,怎么说也是隔代的人了,人家怎么就能喜欢你,人家怎么就能接受你。再说,人家如果喜欢你,人家就要和你结婚,就要完全拥有,然后在一起过日子。你会这样做吗?如果只是偷情,人家又不是妓女,也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为什么要冒着被人指指点点,被人偷来偷去的羞辱。杜小春说不理解她,说她有自尊,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一辈子没干过这种事,头一回冲动,头一回干,就干出了这样一个结果。看来,自己天生就不是干这个的料。再说,干这种事,也没有半点快乐,简直就是冒险。他真的给自己一个嘴巴,然后咬着牙在心里说,这辈子就此一回,如果再老不要脸,如果再老不正经,就自己把自己的鸡巴割掉。
突然被子被揭起了一角。叶天闻吓得一下坐了起来。叶天闻怒吼着说,你干什么,像个野鬼,你想把人吓死。
妻子用疑惑惶恐的目光看他一阵,然后问,究竟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看我能不能替你想想办法。
叶天闻镇定地说,能出什么事,我怎么会出事,刚做了一个噩梦,就被你惊醒了。
妻子说不对。妻子说,你进门时,我看你的脸色,我就知道出事了。
叶天闻不耐烦地说,告诉你没事就是没事,你怎么盼着要我出事,你是不是好日子过腻烦了。
妻子仍然站在面前不走,而且眼里滚出了眼泪。叶天闻惊讶地问怎么了。妻子说,我能看出来,你心里有事,而且不是别的事,是女人的事。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去找哪个女人,被人家的男人发现后跑了回来。
嘿,简直是神了,简直是出鬼了。叶天闻心里慌乱一下,然后心虚地问凭什么这么说。
妻子说,你刚才一进门,我就从你的脸色上看出来了。
虽然有点失魂落魄,但也不至于把心里的事写到脸上,从脸上看出来还是不大可能。难道在他回来的路上,杜小春给妻子打了电话?他立即又觉得不可能。杜小春再恨他,也不会狠毒到这个程度,况且杜小春就不是那种狠毒的人,也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叶天闻胆壮地问怎么看出来的。叶天闻说,我脸上又没写字,你也不是看相算命的,你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妻子说,很明显,当时你脸上的表情特别复杂,感觉既有羞愧,又有生气;既有后悔,又有怨恨;既有慌乱,又有镇定。这么严重复杂的脸色,我觉得不像犯了法,犯法的人首先是害怕;又不像丢了东西,丢了东西脸色是可惜;也不像出了大事,出了大事脸色是惊慌;更不像吵架受气,吵架受气的脸色是愤怒。既然没犯法没吵架,你又是校领导,那么还能出什么事,也只有男女的事了。你实话告诉我,你是被女人害了,还是女人缠上了你。
这傻乎乎的女人,今天简直成了狐狸精。不过自己当时的表情可能确实很难看,也带出了一点羞愧失落的意思。但这不是物证,今天的事绝对不能认账。叶天闻威严地说,这种事你怎么能胡乱猜测!幸亏我没事,如果我真有点事,让你这么一猜,还不把我送进大牢。
一向温顺的妻子却固执地说不对。她说,你主动打电话回来说不回家吃饭,说不定晚上也不回来睡觉。我就觉得可疑,因为你不管是回来不回来吃饭睡觉,你都从来不主动打电话回来,都是我做饭前打电话问你。今天你突然打电话,我就感觉到你不是去赴宴开会,而是去找哪个女人。
真的是老糊涂了。当了副校长,应酬多了,回家吃饭的机会就少了,每天做饭前,妻子都要给他打电话,问他回来不回来吃饭,想吃什么饭。今天要去杜小春家,他怕她打来电话,就主动给她打了电话,告诉她在外面开会,晚饭在外面吃。考虑到如果顺利,说不定就在杜小春家睡觉过夜,他就顺便告诉她,晚上能不能回来说不定。可这一连串反常都被她捕捉到了,而且根据她平日的担心,当然就给统统猜测到了。叶天闻不想再和她纠缠,这种事越纠缠越被动。他和气地说,你别再瞎猜了,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感冒了,你去给我倒杯水,再给我找点感冒药。
妻子仍然站着不动,而且固执地说,我能看出来,你没感冒,你也没去开会。如果是去开会,这个时间早吃过饭了,可你身上并没一点酒味烟味。
这回叶天闻真火了,他拉下脸恼怒地说,那你今天要怎么样!你是不是想故意找茬,故意吵架。
妻子一下哭了。妻子抹几把眼泪,然后说,我知道你苦,也知道你亏,我也能理解你们男人的心,我也确实是老了,也确实是丑了。但你的年龄也不小了。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咱们都已经到了做伴的年龄了,如果你嫌我老,再找一个小狐狸精,到时你肯定要受罪,不仅她不会侍候你,还得你天天来侍候她。如果你有个病痛,说不定她会扔下你走掉。但你们男人的心我也理解,你现在又是领导,守着我你心里肯定觉得吃亏。如果你觉得亏,你就到外面找那些小姐。小姐们年轻漂亮,咱们现在也不缺钱,事完了给钱走人,也没感情牵挂,也生不出什么是非。如果你勾引那些小狐狸精,一旦被她们缠上,肯定要惹出一场是非,然后让你身败名裂不说,有可能领导也当不成。
叶天闻打断妻子的话,说,你越说越没谱了,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找谁,一辈子就死守着你,而且我觉得守着你我不但不会吃亏,反而享了大福。
看眼妻子,感觉妻子放心了一点。叶天闻重新睡了。妻子无声地站一阵,只好走开。
重新安静下来,叶天闻再次陷人悔恨。他清楚,都是当了副校长骄傲自满惹的祸。记得当了系主任时,他就很好地想过一些问题。那时他认为,当领导如果不犯错误,最重要的是要把住三个关口,即一个政治关,一个经济关,一个作风关。这三个关口把住了,问题就算解决了,不但一辈子不会出大问题,也一辈子不会惹大麻烦。可当了副校长,却忘记了当初自己思考过的这些问题,反而认为自己已经是大官了,该享受的,都应该享受了,有这种思想作怪,当然才有今天的自讨没趣。如果这种危险的苗头不压倒,今天突破了作风关,明天就很可能突破经济关。这两关都突破了,自己不像领导,不像知识分子不说,离坐牢当囚犯,也不会很远了。
其实自己的老婆也很不错。在同学中,大多数人都娶了知识分子老婆,但大多数人在家庭中的地位,并没有他高,生活得也不如他自在。比如齐处长,老婆是同学,现在也是教授,但老齐一回家,就是一个合格的打工仔,家里的活儿不仅要全干,在老婆面前,还得小心谨慎彬彬有礼。而他在家里就不同,这么多年来,不仅家务活儿从没干过,而且在老婆面前,从来都是家长,从来都是大丈夫。如果从这点上来说,娶这样的老婆,也算值得。
平静一点,他又本由得有点担心杜小春。不知她是不是还在哭,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干出点什么傻事。今天她拒绝一个副校长,她的心理压力肯定比他更大。这样一想,叶天闻又止不住有点害怕。
他想给杜小春打个电话,一来探探她现在怎么样,二来也向她道个歉,希望她能原谅他今天的鲁莽,然后仍然和以前一样相处下去。
装作上卫生间,他得先看看妻子在哪里,在干什么。看到妻子在客厅看电视,他的心一下宽松了大半。妻子看电视,说明刚才的事她并没太当回事,也说不定妻子已经相信了他,原谅了他。叶天闻撒点尿回到卧室将门锁死,重新躺了,拨通杜小春的手机,然后将自己严严实实捂在被子里。杜小春还是接了电话,但她好像不情愿地小声喂一声,就再什么也不说。他只好开始道歉,说他今天是一时冲动昏了头脑,希望她不要太在意。杜小春只好叫声叶老师,然后说,其实也没事,我也不是生你的气,我今天就是心情特别不好,心里特别难受,想起一些事,我就想哭。我也希望你不要太在意。
叶天闻立即高兴地说哪里哪里,是我冒犯了你,你能不在意,我就很高兴了。听到杜小春说好,然后不再说什么,他又关切地问她怎么了心里难受,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杜小春无法回答,只好说没什么,心里就是难受,过一会儿就好了。
挂了电话,杜小春又觉得今天自己表现得太激烈,太不讲究。叶天闻只不过是一时的冲动,提醒他,委婉地拒绝他也就够了,因为他不仅不死皮赖脸,而且还是相当地敏感。但她知道,今天的暴躁,都是胡增泉惹的。这个胡增泉,真不是东西,真让她想三年也不会想到,他会这样做事,如此绝情,事前没有一点过渡,突然就和高歌结了婚。
就在上午,她还在想怎么结婚,要不要先把胡增泉领回家让父母看看。是旅行结婚好还是请几个朋友小规模地办一办好。她还想去看看装修,因为那天胡增泉就说已经请了装修公司的来商谈了。她心里还有点抱怨他,觉得应该请她过去看看,或者是让她来负责装修,因为她毕竟是将来的主妇,屋子装修的标准,主要应看合不合她的心意。而且她还想好了,这套房子,就完完整整留给马长有,财产家具,她不带走一针一线。这还不算,她把女儿也送到了母亲那里,而且打算让女儿在母亲那里读完小学。这样做的考虑,虽然有母亲是县城的小学教师,把女儿交给母亲她也放心的因素,但更重要的考虑是,她不想让女儿打扰她和胡增泉新的生活。因为女儿虽然还小,但和父亲的感情很深,她一时还无法接受胡增泉,不但常常有抵触情绪,而且还会任性撒娇,晚上搂着她不放要她陪她睡觉。这一切,都可能影响她和他婚后的生活。如果处理不好,不但他不满意,女儿的心理也会受到影响。可是突然一切都变了,而且一下变得那样彻底,那样始料不及,以前费尽心机想好的一切,半点都用不上了。
男人真不是东西。她知道,她这辈子再不会有男人,她也再无法接受任何一个男人。她咬着牙想,没有男人也罢,没有了一切也罢,要没有就让他彻底没有吧,没有得干干净净倒也痛快,就像伟人说的,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好最美的图画。一切都没有了,倒少了牵挂,倒可以安安静静地教书研究,安安静静地活一辈子。
什么都没有了,那就一心扑在事业上吧,用事业来做精神支柱吧。新农村建设规划研究,她已经做好了详细的工作安排。以后,就一心一意搞自己的事业吧。
长长深呼吸几次,感觉精神好了许多。她不由得再一次想,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到女儿上初中时,就把女儿接回来,和女儿相依为命,也没什么不好的。
杜小春看眼表,还不到晚十一点。她决定再上网查点资料,把下乡要做的问卷调查再设计得周到严密一点。
洗完脸倒一杯茶,杜小春又不由得有点担心。不管怎么说,今天也得罪了叶天闻。如果叶天闻不痛快有别扭,那么以后的研究工作肯定有点麻烦。如果他有意刁难怎么办,如果他再提出今天的要求怎么办。她叹口气,觉得女人干点事真难。如果她是个男人,一切就好办多了,她可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根本不会有这样的麻烦事。
苦恼地在地上走几圈,她又狠了心想,干脆豁出去了。如果叶天闻刁难,如果再提出非分的要求,她就态度坚决地严词拒绝,决不能有半点的妥协。能研究就研究,不能研究就只教书。怎么过,也是一辈子。
生一阵气,她又觉得叶天闻也未必就是那样的人。再说,叶天闻让她负责研究,一方面是给她一个机会,另一方面,也是她给他干活儿,在为他服务,而且这项研究,她也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也不可能为了泄愤,就不顾工作让工作受到损失。
还有出国的事。她虽然十分想去看看,但她还是觉得不能不放弃了。她清楚,出去就要一起生活一起工作,那么长一段时间,难免不会重新勾起他的冲动和想法。如果他再提出要求,那又会是一场难堪和痛苦。她知道,不管他对她多么好,不管他多么地爱她,她的自尊,她受伤的心灵,都无法接受做他的情人。
还是心里烦乱。上网呆坐了一个多小时,却不知道查了些什么。再看眼表,她决定睡觉。
可睡了更无法睡着。无法人睡的恼火让她再一次想哭。不如干脆起来看书。她起身穿好衣服,从书架上找来一本古典小说,再把字典摆在面前。她决定认真地细读,不认识的字一个也不放过去,这样正好边消遣边长点知识。
一直读到天亮,仍然没有一丝睡意。但她还是上床躺了。躺一阵,仍然无法入睡,无法人睡的苦恼更让她心里烦躁。辗转反侧躺到上班时间,她决定给叶天闻打个电话,告诉他出国考察她不想去了。
打通电话,她刚说不去,叶天闻就问她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事。她还没回答,叶天闻就说,如果是这样,你就太小看我了,你就太不把我当人看了。我知道你是怕我报复,怕我再纠缠你,我是那种人吗?我已经向你道歉了,我昨天是一时的冲动,我已经后悔了一晚上,我已经发誓这辈子再不干这种龌龊事,我已经打了自己一个嘴巴,你还要我怎么办你才能原谅。
叶天闻越说越激动,杜小春急忙说她不是这样想的。叶天闻说,那你是怎么想的,千载难逢的一次考察学习的机会,你为什么要放弃。
杜小春无法回答。想编一个理由,但一时无法编出。哼哈几声,杜小春觉得不如说清了更好。杜小春说,你知道,我最近心情不好,怕跟了你出去惹你生气,这样一来,我怕我们连师生关系都不能保持了。
叶天闻立即说,小杜,你还是小看了我,如果我要报复,就太不像个男子汉了。再说,一切都是我错了,我错了我怎么会怪罪你。如果要恨,也只能恨我自己。你放心,我以后不但不会计较昨天的事,而且我会把昨天的事彻底地忘掉,而且把我们的关系也处理得更好。
叶天闻能这样想,杜小春一下放心了。她又觉得自己也有点反应过激。她一下愉快地说,那好,我听你的。
叶天闻说,刚才外事处还问我人定了没有,这样吧,你现在就到外事处去一趟,把该填写的表格和该办的手续都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