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沈九炔的声音撕心裂肺,他的这一声仰天长啸在这冥殿里来回游荡,几乎都快要把被打晕的帝休给震醒。
这是沈九炔第一次说出来这样的称呼,虽然这一次不能用“说”,而是喊。
他一辈子都没有想到,当他自己再见神王的时候,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沈九炔眼睛里面的东西最终还是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像是雨点一般跌落在这大殿冰冷的地板之上,哪怕这里的人鱼油已经燃烧了这么久,可是沈九炔所感觉到了的,所是痛彻心扉的寒冷。
这种感觉,真的很难三下五除二的用语言来形容,就好像是隔靴搔痒一般,不经历过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感同身受。
可以这么说,这是沈九炔一辈子经历过的为数不多的崩溃,他第一次这么崩溃的时候,是在三年多以前,那个时候沈九炔还是云中峰的弟子来着。
当他被绑上法华顶的时候,他恶毒没有这样的感觉,可是当帝休来了之后,当沈九炔知道了帝休为了救自己而死了的时候,那个时候,小小年纪,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悲痛欲绝”。
那一刻,你只有痛苦,而极致的痛苦,又比身上的痛苦来的更难以接受。
而现在,沈九炔又再一次的经历了这样的事情。
因为这一副棺材里面的东西,真的是让沈九炔接受无能。
棺材里面实际上和之前的模样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这里面多了点东西而已。
这里面,多了一副骨头。
一副只有魔族才会有的骨头。
因为西周魔族的人,脊椎骨才会是透明的。
人骨头都是白色,妖精的骨头是他本身形态的骨头,是灰白色,而魔族的骨头和凡人的骨头模样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凡人的骨头全部都是一个颜色,而魔族的脊椎骨却是透明色。
传说,这一个骨头是魔族力量的象征,脊椎骨透明度越高,证明这个人的实力越强。
而沈九炔刚刚出生的时候,骨头实际上是和人类一模一样的,这也是魔界神王担心沈九炔的地方,同样的,也是因为他的骨头是正常的偃惹,所以沈九炔在天云门的时候被种下封印符咒的时候,才没有被发现异常。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沈九炔,脊椎骨已然是纯透明的了,因为他体内力量的觉醒,一切都变了。
而骨头能够透明到这种程度,只有神王了。
所以,这一副白骨,西周可能是昔日那叱诧风云的魔界神王才能有的。
只是可悲的是,魔界神王再能叱诧风云,最后还不是落的个这样的下场?
实际上沈九炔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的难过的,因为沈九炔和这魔界神王之间,除了血缘上的关系,其他的联系还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因为自始至终,沈九炔都没有得到过父爱。
他得到的,只是来自魔界神王对他人生的决定。
将他送到人间,在他正无忧无虑生活的时候,派遣戈罗来告知他一切,打乱他的人生,他的生活,最后将沈九炔带回魔界,告诉沈九炔,他已经觉醒了体内的力量,他要学会控制,再接着,就是把他送了空畑林,过着惨无人道的生活,他出了空畑林之后,神王又让戈罗告诉沈九炔,他要继承他的位置,成为新的神王……。
在沈九炔的生命里,一切和神王有关的轨迹,都是神王在告诉沈九炔,这个时候到了,他应该怎么做。
而不是,这个时候到了,沈九炔愿意这么做么?
这是沈九炔接受不了的,因为沈九炔只是觉得,他是神王的一颗棋子,这个时候有用了,就拿出了用一用。
甚至沈九炔有时候在想,如果自己没有经历法华之征,他体内的力量没有觉醒,那么神王还会让他回来魔界么?
虽然说他沈九炔是魔界神王的唯一继承人,可是,一个没有任何力量的人,怎么有可能来继承魔界神王的位置?
恐怕,沈九炔如果体内的力量没有觉醒的话,他永远都不可能见到自己的父亲。
戈罗告诉沈九炔,这是因为神王顾忌沈九炔的安危,沈九炔才会这么做,将沈九炔送来了人间,为的就是沈九炔能有一个与世无争的生活环境。
可是,沈九炔不明白的是,既然已经决定让他沈九炔过让这样的生活了,那么最后神王为什么要打破这一切?
就是因为他要继承魔界么?还是行因为他体内力量?
沈九炔不知道,也不想要知道。
实际上,沈九炔和神王见面的比起,一只手都能够数的过来。
所以说,沈九炔对待神王,真的是没有什么所谓的父子之情的,最多的,就是一种充满了无奈感的认命。
可是,现在看到了神王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这地宫,沈九炔的心里可以说是真的不是什么滋味,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有这样崩溃的感觉,明明他对神王也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啊……。
实际上,沈九炔仔细想一想,这个人,现在躺在这棺材里的这一个人,或者准确的来说,一副白骨,是他的父亲,是给了他生命的父亲,他以后就是没有父亲的人了,这搁在普通人身上,谁不难过?
虽然沈九炔从小实际上是习惯了自己没有父亲的生活,可是后来沈九炔又得到了父亲,虽然这个父亲对他来说,完全没有父爱可言,可是,他还是沈九炔骨子里割舍不下的存在。
再加上,此时此刻沈九炔的母亲川渡正生死未卜,自从回来魔界之后,川渡的状况很是不乐观,虽然身体上看不出来什么毛病,但是川渡就是醒不过来。
假设,是川渡身体有什么问题,那么沈九炔至少还有一个奔头,至少沈九炔知道自己怎么做,自己的母亲能够醒过来,可是现在的情况实在是不太乐观,因为沈九炔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下手。
他现在面临的,是他的母亲,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而现在他的父亲,也就是魔界神王,又只剩下来了一堆白骨,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真的,沈九炔感觉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自己一开始的时候,沈九炔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那一个云中峰里,以为自己的父亲母亲只是普通人囊个沈九炔,那么沈九炔也不会在乎他真正父亲的死活,因为在沈九炔的世界里面,他们实际上早就已经死了。
然而现在的局面不同,因为沈九炔不仅仅知道,这神王就是他的父亲,昔日川渡就是他的母亲,所以当一起到,他们一个已经化作白骨一个已经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的时候,沈九炔心里真的的崩溃的。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沈九炔根本就不知道神王,也没有和神王接触过,神王也没有成为现在的沈九炔最大的靠山,给了沈九炔最大的后台和支持,那么沈九炔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的难过。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沈九炔也根本不知道川渡,也不知道川渡为了沈九炔能够活下来,拿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与自由,去和那个引渡之神山欢来换他沈九炔活下来的可能,那么沈九炔同样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的几乎快要崩溃。
实际上人就是这样,也许一开始的时候,你没有得到过,所以你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当你得到过了这一切,然后再失去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已经不同了。
得到的东西,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它的珍贵。
现在的沈九炔就是这样的感觉,他失去了他父亲,也快要失去他母亲了,他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在这里难过,在这里崩溃,甚至是无济于事的在这里哭,他短短的一辈子里所有的苦难,仿佛此时此刻化作了自己现在所有的难过,喷薄而出。
他没有的父亲,虽然他一开始懂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没有父亲的,可是后来不同了,他得到了,可是现在又失去了。
他没有母亲,同样的,沈九炔也已经习惯了,可是当他知道川渡的伟大时,他心里有的,只有愧疚和报恩,他得到了机会,可能也要失去了。
他没有爱人,此时此刻的帝休已经把他忘记的一干二净,沈九炔不知道是喜是忧,忘记他是好的,他们可以重头来过,可是忘记了他,也就说明沈九炔要以魔界的深冬再和帝休“相知”,帝休会是什么反应?他接受的了么?或者说,像一开始一样,大家只是再一次的重蹈覆辙罢了?
沈九炔的心里很乱,乱到他已经忘记自己该哭还是还怒了,他像是定格了一般,在地宫里,仿佛连呼吸都不曾有了。
一个人真正绝望的时候,正在沈九炔的身上上演。
他安静的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这里面躺的白骨也不是他的父亲,这地宫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时间仿佛在溯洄,或者说已经停止。
天崩地裂已经过去,接下来要迎接沈九炔的,就是悄无声息了。
那是一种恍若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引起一阵轰鸣的安静,火焰微微燃烧的声音甚至都能盖过沈九炔的呼吸声,整个天地间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是沈九炔放空一切的心。
他昔日灼灼的目光仿佛在熄灭,黑色的瞳孔越发的如墨了,仿佛如同可怕黑洞一般,企图要将一切,全部都绞杀殆尽。
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再一次死掉的声音,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重生的声音。
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取代沈九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