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阴险的苏联大使代办先生(1)
尉迟青云2024-05-17 15:483,092

  

   达吉雅娜酒吧在新京的西南方向,万寿大街旁的一条小巷之中,距离总理大臣官邸很近,可谓鸡犬之声相闻,总理大臣推开窗就能嗅到伏特加的味道。酒吧是一座完全俄国味道的休闲场所,花岗岩地面铺着地毯,厚重的枝形吊灯发着昏黄的光芒,照耀着每一个空间。

   这一天实在不是好天气,冷热空气交锋,酒吧的外面飘着雪花,落到地上成了泥泞。雪雨天不适合在外面闲逛,老百姓们闷在家里,苦熬日月。有钱有闲的人都在找地儿消遣,挥洒着多余的荷尔蒙,而酒吧是最浪漫的地儿。在昏暗的灯光下,酒吧内的铁艺桌椅的后面,有几个喝的昏昏欲睡的俄国人。

   因为十月革命的一声炮响,处在封建社会和工业社会十字路口的俄国变得疯狂,社会严重撕裂,分成了两大阵营。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而是毫不留情的流血,在广袤的土地上,阶级报复无时无刻都在进行。因为弄不来粮食,临时政府遭到了挫败,布尔维克笑到了最后,红色恐怖吓坏了作威作福的皇族和官老爷们,很多白俄贵族逃离了故土,来到了西伯利亚,依附于保皇党高尔察克,企图恢复昔日的荣光。然而,历史的车轮注定滚滚向前,邓尼金和高尔察克之流尽管人品无可厚非,却也无力回天,折腾不成自己也送了命。失去了依靠的白俄贵族们惧怕契卡的铁拳,蜂拥扑向了阿穆尔河(今黑龙江),逃到了奉系军阀统治的中国东北。来到了异国的土地上,仰人鼻息的日子不好过,他们大部分留在了哈尔滨、齐齐哈尔等城市,但还有一部分来到了长春和沈阳等城市谋生。

   人的口味在母亲的怀抱里就固定了,吃惯了大列巴的胃享受不了山东大包子。当然,万事皆有例外,但这绝对是少数,如果有幸到了外国的中餐馆,一切都明白了。因此,完全俄国风味的达吉雅娜酒吧就成了白俄移民的休闲之地。

   酒吧老板安德罗波维奇小口的喝着伏特加,似乎沉醉在伏特加特有的味道之中。然而,这是一个掩护动作,他的眼睛没有因为酒精的燃烧变得浑浊,阴鸷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角落里独自饮酒的中年男人。

   这个男人也是一个俄国人,一个西装革履,有着拿破仑式漂亮胡须的中年人,尽管鹰钩鼻子破坏了胡须的魅力,但并不妨碍胡子的主人孤芳自赏。

   安德罗波维奇算了算时间,这个男人是快天黑时来到酒吧的,来了之后要了一瓶伏特加,一根香肠,一个人找了不引人瞩目的角落,自己给自己劝酒,啃着一根香肠喝得不亦乐乎。

   尽管这个男人是第一次来到酒吧,但安德罗波维奇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是谁。因为关东军特务机关的前田准尉给了他几张照片,其中有一张就是这个男人,他对此印象深刻。

   现在可以清楚了,安德罗波维奇是日本人雇佣的俄国籍探子。准确的说,他是日本人的线人,专门为日本人监视自己的同胞的。

   公平的说,日本人没有逼迫安德罗波维奇为满洲国工作——流亡东北的俄国人好似过江之鲫,不胜繁多,这些人因为仇恨苏维埃,以及自身生存的需要,早就踏破了日本人的门槛,日本人有着无数的选择。相反,是安德罗波维奇自己闯到了警察厅找到了新京警察厅的前田良厅长,要求为日本人服务,惟一的条件是要日本人给与他开店的便利,也就是提供资金。

   安德罗波维奇敢于闯到前田良厅长的办公室,也是被逼无奈,他躲避苏联契卡的追捕,冒死逃过了阿穆尔河,已经一无所有。靠着身手矫健坑蒙拐骗扮可怜,弄到了食物,终于来到了远东第一大都会哈尔滨,马上登门拜访浅野部队的指挥官浅野少佐,打算成为一名雇佣兵。

   浅野部队是日本人组建的白俄部队,招收特征明显的俄国移民,专门从事对苏联国土的渗透活动,待遇很好,甚至比宪兵队的待遇都好。安德罗波维奇自以为一定能投军成功,但是,意外的是,浅野少佐毫不留情面,立即将他赶出了门:该去哪儿去哪儿,爷不耽误您老人家发财。

   既然哈尔滨没有立足之地,安德罗波维奇又把目光瞄向了新京,觉得满洲国的都城更有发展前景。于是,趁着黑夜扒了一辆煤车,把自己扒得溜光藏进鸡西的大煤块中,然后混进了工作下班的装卸工人的队伍中冲了个凉水澡,穿上还算看得过去的西服,溜出了货运南站,进入了新京。

   到了新京,安德罗波维奇才知道自己想多了,尽管新京比哈尔滨还要繁华,似乎发展的空间和前景更大,然而,这仅仅是表面现象,实际上的日子没那么好混,因为这里的俄国人可远比哈尔滨少多了。缺少了群体的帮助,谋生更难,流浪在这里的俄国人除了当马车夫,似乎找不到更有前景的工作。对于他来说,当马车夫实在不是自己的意愿,因此,饿着肚子走上了亚洲第一大街——中央大街。 正在他满大街寻找商机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大厅广场西南角的新京警察厅,于是突发奇想,找警察厅最高长官聊聊,或许白人的身份能给自己带来好运气。

   新京警察厅可是日本看门狗的集聚地,不是谁都能进去的,除非你砸总理大臣的汽车,当然,砸前田厅长官邸的玻璃也成。看到门口挺胸腆肚的警察,安德罗波维奇就知道进去不容易。不过,他有办法,他以浅野支队指挥官浅野诚少佐朋友的名义忽悠值班警察,要求马上见到前田良厅长。

   浅野诚少佐可是满洲国大名鼎鼎的人物,地位不高名声响亮,前田良厅长曾经和他见过面,颇有相见恨晚之意。听到卫兵报告,真以为安德罗波维奇是浅野诚少佐的部下,因此,马上将他请进来办公室热情招待。仅仅聊了几句,敏感的前田良厅长就发现自己被流氓骗了。

   前田良厅长对于安德罗波维奇的毛遂自荐充满了警惕,马上做出了判断,认为这个家伙是一个愚蠢的苏联间谍,立刻下令逮捕了他。

   安德罗波维奇刚刚逃离苏联,对红色政权恨之入骨,看到日本人冤枉他,当然不甘心束手就擒,激动地大喊大叫,以至于几个警察都忙得手忙脚乱。恰在此刻,羽田少佐的助手,也是前田良厅长侄子的前田准尉恰好来拜访叔叔,看到了这个家伙敢对叔叔无礼,于是勃然大怒,立刻出手。

   前田准尉是柔道高手,一出手就不同凡响,而安德罗波维奇不敢真的反击,只好步步后退,因而毫无招架之力,被狠狠揍了一顿。

   挨了揍的安德罗波维奇依然不老实,脸都肿了依然喋喋不休。这就让前田准尉更为生气,于是,他请求叔叔将这个家伙交给自己处置。

   受到了俄国人的冲撞,前田良厅长也正在气头上,正在琢磨如何修理这个家伙。听到侄子的请求,顿时开心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侄子是干什么的,这个俄国人到了侄子手里,无异于到了魔鬼的手里,因此欣然同意。

   就这样,前田厅长命令警察将捆成粽子的安德罗波维奇塞进侄子摩托车的边斗之中,满意的看着摩托车向北驶去。

   让前田良厅长没有料到的是,在他命令将安德罗波维奇移交特务机关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安德罗波维奇的好运气来了。

   随着新建筑拔地而起,商业机会陡增,来新京淘金的俄国人日益增多。傻子都知道,这些人中肯定有红色苏联的间谍,何况,日本人比傻子聪明多了,不大好骗。作为行动班负责人,羽田少佐正在为如何破解这个难题而发愁,听说前田准尉带回一个俄国间谍,立刻大感兴趣,马上提审了安德罗波维奇。

   经过连续十几日不眠不休的审讯,一只雄鹰都熬出来了,人这种动物的意志力肯定没有老鹰强,羽田少佐拿到了安德罗波维奇的全部口供,然后马上去找叛逃到满洲国的苏联高官留希科夫,让他进行甄别。

   留希科夫是苏共内务部远东第一负责人,亲手将身经百战的无数元帅和将军们送上死刑绞首架,在苏联臭名昭著。然而,似乎是做的恶太多了,遭到了天谴,他自己也上了大元帅的黑名单。这家伙毕竟是情报高手,警惕性极高,得到了末日降临的消息,他毫不犹豫的越过了阿穆尔河,将祖国甩到身后,义无反顾的投靠了日本人。

   留希科夫作为高级领导,恰好认识安德罗波维奇的父亲,纳扎耶夫.安德罗波维奇是苏联远东红旗军骑兵师政治委员。他明确的告诉羽田少佐,是他亲自签署了死亡命令,杀掉了安德罗波维奇政治委员。

   留希科夫对于日本人的忠诚是没有水分的,他的证词就是最好的通行证。芝麻开门了,安德罗波维奇立刻咸鱼翻身,成了羽田少佐手里的一张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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