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有些牵强，但不相信满洲警察是对的。按照台湾和朝鲜的殖民经验，被奴役的民族需要长期培养，短期内是没有忠诚可言的，台湾和朝鲜的忠诚度是有区别的。尽管长谷川部长知道自己这个漂亮的手下和那个羽田少佐关系暧昧，早就超出了友情的范围，有着给情郎送功劳的嫌疑，然而，这事儿只是一个流传不甚广的江湖传说。人家捂着盖着，当成小秘密藏着，自己也不好明讲出来招人讨厌。何况，男人主导的社会充满荷尔蒙的气息，美女总是被绯闻青睐，没有绯闻缠身的一定不是美女。作为一个有着良好教育的人，懂得给别人留颜面就是给自己留退路的道理，因此，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马上转变了话题，“木村小姐，马明德招认了吗？”
“这是一个很顽强的中国人，顽强的程度超过了我们的想象，宪兵整整拷打了三个昼夜还是没有开口，一句话都没说，牙都咬碎了几颗，让人敬佩，不得不承认满洲也有硬汉。很显然，时间拖久了对我们不利，必须快刀斩乱麻，但您知道羽田少佐是一个有智慧的野蛮人。”
“哦！”长谷川部长明显有了兴趣，严肃的脸上浮现了诡异的笑容，说话也变得缓慢起来，语气中更是透着暧昧的味道，“让我们猜一猜羽田少佐的办法。你刚刚说过，马明德的夫人也被逮捕了，我猜，羽田那个家伙一定对那个可怜的女人下手了，而且不留情面。”
“完全正确，长谷川部长！”终于找到了缓和的机会，木村美智小姐毫不迟疑的送上了一顶高帽，尽管她的语调依然没有热度，仿佛在讲一个平淡的故事，“羽田少佐命令一个班的宪兵轮奸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很漂亮，有着男人喜欢的娇嫩皮肤，宪兵们等不及了，就在他的丈夫面前，在四个小时中那个女人昏迷了三次。中国的好男人看不得老婆受到侮辱，何况，马明德是回族人，回族人更重视女人的贞洁，他们平时甚至不让别的男人看到自己女人的长相，以免引起邪念。不得不说，马明德够能忍的，不过，什么事儿都有限度，压力到了极限钢铁都会断裂，人心也是如此。在羽田少佐再一次叫过来一个小队的卫兵后，他终于崩溃了，交代了他就是我们目标的下线，负责转运目标交给他的药品。”
“真是一个畜生！”对于如此残忍，兽性十足的故事，哪怕恶魔也会生出一丝怜悯，然而，长谷川部长似乎并没有觉得太惊讶，因为这种肮脏的事情他也干过，而且是不止一次。得知有别人如法炮制，语气中甚至充满了赞许，“不过，对付反满抗日的满洲人，帝国真的需要这样野蛮的家伙。”
“嗯！”木村美智小姐似乎不愿意纠缠这个话题，毕竟，她也是一个女人，一个名义上还没有嫁人的女人，和异性公开谈论男女之间的事很尴尬，特别是异性还是自己的长官。她马上换了话题，“据马明德交代，在被逮捕的前夜，刚刚有一批H1616送出，是绥芬河方面派人接走的。这是偷窃新京关东军第一方面军步兵28师团的药品，大约有130包，数额很大，意味着几十名匪徒将得到活命的机会。已经过去了几天，我们已经无法追踪药品的去向。”
H1616就是磺胺的军用编号（有资料显示H1616是磺胺和青霉素的混合品，但我认为是不正确的，因为青霉素不会穿越。在当时，美国军方主导的青霉素提取尚在实验中，其产量仅能供不足十人数的人体试验，根本无法量产。根据史料，关东军攻破吉东抗联密营，缴获药品获得编号，进而顺藤摸瓜，新京地下党团灭的时期是1938年。在那个时期，日本根本没有试验青霉素的能力，甚至青霉素是什么都可能不清楚，量产绝无可能，唯有磺胺才是答案）。
在我们的年代，磺胺未必比杂粮贵多少，不足一提。然而，在工业苏醒年代，磺胺的出现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磺胺的大规模使用，解决了1936年前几千年来的细菌感染问题，挽救的生命根本无法统计。
磺胺属于化工合成类别的广谱抑菌剂，虽然药性比不上青霉素，但在当时的年代，依然是唯一不可替代的战场救护药品。二战后期在太平洋战场上的美军，每名士兵都配备防潮纸包装的磺胺粉药包。我们可以看到电影上的这样的场景：美军士兵一旦受伤，立刻撕开包装，将磺胺粉洒在伤口上，防止坏血病出现。
不仅美国人有磺胺可用，日本人也有。磺胺生产费用高昂，在德国人的帮助下，日本人获得了德国的工艺流程和配方。但工业能力不是一蹴而就的，日本人提纯能力太差，无法进行工业化生产，而满洲和中原战场出现的伤亡太多，根本无法满足日益增加的需要。对此，对于这样的低劣产品，日本人也感到拿不出手，因此，以英文数字编号命名。
因为H1616的药效太差，让面对死亡的日本军队怨声载道。到了日军快战败的时候，日军大本营不得不派出陆军医疗局杉田支少佐搭乘德国潜艇横渡太平洋，到德国寻求帮助。作为盟友，日本自然得到了德国的帮助，日本的磺胺药品提纯问题才得以解决，但还没来得及大规模生产，美国人在东瀛小岛上种出了两个大蘑菇，一个在广岛，一个在长崎。收到了如此贵重的礼物，日本天皇感动得痛哭流涕。美国人慷慨大方，苏联人自然不甘示弱，华西列夫元帅带着人渡过黑龙江，来到东北和关东军掰腕子。有朋自远方来，日本人不好意思了，宣布投降。麦克阿瑟成了日本的太上皇，实行日本去工业化进程，为军事行动服务的磺胺改良计划自然无疾而终。
正因为磺胺具有战略意义，日本人对于磺胺的控制是十分严格的，成品由军方控制，普通百姓没有接触的机会。即便是在日本本岛，私自使用磺胺药品都属于犯罪行为。
任何物品一旦紧缺，必然导致价格飞涨，能救命的东西肯定要多几个加号，磺胺堪比黄金。在上海滩，一片磺胺片的黑市售价是3块大洋。而对于患者来说，药效一般的磺胺使用量最少要3天，花费为54块大洋。这是什么概念？当年百斤肥猪是5块大洋，一头羊是2块大洋。也就是说，在那个物质极为匮乏的时期，一头肥羊还换不来一片磺胺。
哦，我们经常在谍战片里看到的青霉素，准确的说，在抗战后期也是有的。不过，那在美国普通百姓都无法弄到的超级稀罕的东西，中国间谍能在中国黑市弄到的概率肯定低于大乐透。
多说几句吧，二战结束后的1945年，美国青霉素产能才达到20万支，军队不再购买，美国的普通百姓才能接触到。至于中国的老百姓，还是洗洗睡吧，弱国寡民不配得到宝贵的东西。
言归正传，不扯淡了，还是听听长谷川部长在说什么吧。
“药品多久送出一次？”这是一个重要情况，引起了长谷川部长的警觉，语气变得凝重。
“这无法确定，据马明德交代和我们的调查结果，药品需要从关东军第28师团的伤兵身上一点一点的克扣，战事激烈可能要十几天就够了，如果战斗的伤亡小，一两个月才有一次。而且，发出取药品的信号也不是马明德——他起到的是传递的作用。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个女人还是地下组织的通讯者。”
长谷川部长的面色益发阴沉，心头一万个草泥马奔腾不息，搅得满腔怒火蓬勃乱窜。这些可恨的家伙无耻至极，竟然从大日本帝国的伤兵身上克扣药品，而这些药品是很宝贵的，是日本的女人昼夜不停赶工生产出来的。
“她有通讯设施吗，也就是说，这个女人掌握了电台？”长谷川部长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顿时紧锁着眉头，心里紧张的计算着，如果地下党控制了电台，能够和活跃的抗联武装保持经常性的秘密联络，那么问题就严重了，假如电台就藏在满铁管辖区域，问题的严重性就加上了一个等级，因为调查部难逃干系，而第一个担责的人非自己莫属。基于此，他的话语中明显有些担忧。
木村美智小姐绝顶聪明，轻而易举的就明白了长官的担忧，心中颇有同感，但对于未知的事情，自己无能为力，因此轻轻地摇了摇头，语调带着些许的遗憾，“无法确定，特务机关86部队新京侦测班在新京的上空发现了多处信号，每一条都藏着我们无法知道而渴望知道的秘密，但由于时间极短，侦测设备无法确认方位。”
“唔！”长谷川部长习惯的发出了声音，不同的是，这次有失望的成分，随即又陷入了思索之中。他在想，新京是满洲国的首都，一个刚刚崛起的政治中心，这里无疑是间谍的焦点，不仅有德国、意大利等法西斯盟国，也有红色苏联、泰国等国家的大使馆或代办机构。各类抱着不同目的的商社更是门类繁多，数不胜数。不管是友好的还是敌对的国家，都有自己秘密的任务，而秘密往往是不可告人的，电台讯号混乱是可以预期的。
不过，长谷川部长并不完全认同木村美智小姐的说法，因为他掌握了更多的秘密。日本人在中国大陆燃起战火，需要完全掌握敌手的秘密，然而，相对于落后的支那军队，日本军队的侦测手段并不先进，在战场上并没有发挥令人满意的作用。为了弥补密码破译的短板，关东军正在和苏联的天然敌手波兰进行合作，派出了大批的无线电专家，接受波兰情报部门的培训。培训的效果是很让人欣喜的，侵华日军86部队几乎破译了截获的国军近七成的密电电文，这对于战争来说，几乎实现了单向透明，其军事价值是无与伦比的。
在当时，尽管在强国林立的欧洲波兰军队属于二流水平，在苏、德夹缝中苟延残喘，活得胆战心惊朝不保夕，但其密码能力确是世界顶尖的，可谓傲视群雄，其能力甚至凌驾于英、德之上，日本人难望其项背。然而，光有侦查能力是不够的，系统的，强大的整体国防力量才是国家安全的基石，可惜，波兰没有。德国法西斯军队和红色苏联红军联手闪击波兰，东西夹击，波兰不出意外的亡国。带着国破家亡的仇恨，其破译人员逃亡伦敦，秘密加入英国军队，帮助英军破译了据说无法破解的德国密电码。
“羽田得到了他想要的，马明德怎么处理了？”
“已经秘密送到关东军陆军第七医院治疗，当然还有他的夫人。据羽田少佐说，特务机关并不满足现在的成果，要放长线钓大鱼，在马明德恢复以后，会让他返回杂货铺继续当他的老板。当然，我们无法相信马明德的忠诚，这个人的骨子里很中国，对帝国很仇视。为了牵制他，他的夫人会继续留在帝国陆军医院，以精神错乱需要疗养的名义进行治疗，直到我们抓住取药品的人。”
作为一个掌握最多机密的人，长谷川部长当然清楚抓住取药品的人后会发生什么。羽田幸次郎少佐是一个极端憎恨叛徒的帝国军人，狠辣程度在冷漠无情的关东军特务机关中无出其右，能在他手里离开的只有死人。最后的结果没有意外，马明德夫妇会被“无害处理”。
在日本人的世界里，所谓的“无害处理”是很残酷的，不是枪毙或者砍头那么简单，而是另有用处。大和民族成长于穷乡僻壤，严重的缺乏资源，人民过惯了苦日子，因此擅长精打细算，算计到骨头里。日本人要榨干满洲人的最后价值，这完全符合岛国的节约传统。他们很可能被以“木头”的名义送到新京孟家屯（今长春一汽散热器厂）的100部队，亦即和臭名昭著的731部队齐名的“关东军军马防疫给水部”，成为细菌武器的试验品。
“还有别的问题吗？”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长谷川部长。”木村美智小姐依然站得笔挺，丰满的胸部让长谷川部长心头发热，有了一点想入非非的味道，心中暗暗羡慕羽田少佐艳福不浅。不过，作为一个能够保持理智的长官，他知道这个女人是不能随便招惹的，惹了这个女人就是捅了马蜂窝，自己必然成为红烧猪头。他压下了心头的那一点儿小心思，拿出倾听的态度，尽管他的眼睛依然留在木村美智小姐的坚挺的胸脯上。
木村美智小姐知道自己的长官是什么德行，日军野战部队没有女人的位置，花心的男人不可能搞办公室暧昧，这个老家伙是慰安所常客，名声很不干净，让人讨厌。不过，她享受这样的暧昧，漂亮的脸蛋浮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个女人不仅为吉东抗联传递物资，而且还承担掩护中共高层在新京的交通。关于她的一切情况，都在报告之中。”
“哦！木村美智小姐，你干的很好，帝国很满意，下去休息吧！”对事情有了初步的了解，长谷川部长需要更深刻的核实，而这需要独处和时间。他的眼睛从木村美智小姐的胸部挪开，让自己变得灼热的心脏稍微冷静下来，用眼角瞄了一眼文件袋，不动声色的说道。
“是，长谷川部长！不过，木村美智不能休息，那个女人很危险，需要不间断的监控。”木村美智小姐恭谨的答应了一声，谦卑的解释着，随即优雅的拿起“名代金锷”的纸盒，从容地后退了两步，优雅的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了。
看到房门重新关上，高跟鞋的响动戛然而止，室内陷入了寂静。长谷川部长放下了木村小姐的胸部，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让自己的思维变得舒服一些，然后拿起文件袋，几页文件纸和一个女人的照片显现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