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碎岛内阁基本上都已经被戢武王杀光了。暂时由女性占据统治地位所造成的集权状态,也不知道可以维持多久。
即墨城虽然心有忧虑,但从他的立场而言,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
他能做的,仅仅是与两国之间结盟的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如果再干预碎岛的事情,那就是插手别国内政了。先不管北辰元凰会怎样想,单是戢武王,也不会容许他在碎岛内政上指手画脚。
戢武王说,等到国内局势暂时稳定下来之后,会亲自来天启一趟,见一见北辰元凰。跟盟约没有多大关系。以那个人的骄傲,也说不上朝见什么的。认真要说的话,其实只是想要探望妹妹和妹夫一家人罢了。
二月初,皇甫晴湘入宫,名份为嫔,居所定在兰漪殿。而兰漪殿的主位则是已然晋位为正妃的皇甫明月。
皇甫明月在这深宫之中熬了近十年,未曾料到,硬是等到侄女入宫封嫔,才因此被册为正妃,心中滋味,那就难以对人言说了。
大封六宫的典仪结束之后,被册为雪姬的墨雪在北辰元凰授意之下迁往蕴秀宫,与长公主北辰净同住。
绿玉轩被彻底空了出来。殿所却未曾封锁,听持中殿的人说,北辰元凰在墨雪搬出去之后,三不五时,竟然还去绿玉轩,独自一人居住,倒像是要将御驾起居的地方从持中殿挪到绿玉轩似得。那地方原本离持中殿也不近,有时候下朝了过去,若是有朝臣再入宫参上,因为来往不便的缘故,干脆就在绿玉轩议事了。
人就算不在,但这般怀念的态度,却不由引人侧目。不了解他的人,也许真觉得他是对碧女情深一片,但慕容嫣然一看就明白,他只不过是将情感寄托在已经不在的人身上,减少后宫之中,因妒恨而生的事故罢了。
内廷中人隐约都能感觉到,北辰元凰似乎却不是很喜欢太子。自从太子迁到明成殿,且慕容嫣然晋为御殿明成君主事六宫之后,他就几乎再也未曾去过明成殿了。连月中例行的宿夜也颇为敷衍。
按内廷的规矩,正妃每月必有一日侍寝,地点就在所居的殿所,日子么,是按着信期排出来的,慕容嫣然侍寝的日子就在初六,有时候,若是帝王当夜有事,前后几日去都可以。但这一月,初六前后,北辰元凰都以朝政繁忙为由,留在持中殿熬夜,也未曾传召慕容嫣然上殿伺候。一直拖到初十日,是皇甫明月侍寝的日子,就这样将慕容嫣然空了过去。
累她接连数日,华服盛妆在明成殿等到中夜,直至女官传旨说北辰元凰不过去了才能卸妆就寝,几天时间,因为晚睡的缘故,人都累到憔悴了几分。总算等到轮值轮到皇甫明月那边,心里倒还觉得是解脱了。
宫里人都议论,看来北辰元凰对明成君也不是多喜欢。虽然有上殿的权力,但看她跟帝王也没有亲近到随时可以在御前晃悠的份上。
宫里什么样的议论都有,有些人说,是因为太子现在在明成殿养着,碧女两次生产都给身体造成重创,因此北辰元凰不愿见她生下的孩子,怕徒惹伤心。证据就是蕴秀宫他也从来没有去过。
而另一些人则觉得,是因为即墨忧还住在明成殿,北辰元凰不愿再见到即墨忧,因此明成君也受到牵累。
慕容瑾亦托人递话过来,让慕容嫣然尽快找借口,想办法让北辰元凰将即墨忧迁出明成殿,以免再被她连累。那样的人,留在身边分明是隐患。
慕容嫣然只能苦笑。照顾即墨忧一事,是北辰元凰托付给她的任务,拒绝就是抗旨不尊。她眼下可没有那个胆量。
就算眼下被冷落,即使地位尊贵,也得不到宠爱。被宫中人以冰冷的目光静静看待,她也可以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因为身边还有小太子。
她发自内心的感激北辰元凰将这个孩子给她。因为仅仅是这小小婴儿,就足以弥补她此生在宫里所失去的一切。
即墨忧日日在偏殿里无所事事着,偶尔晃悠过来,见她亲自抱着太子,口中不断念叨小辞之类的,在整个明成殿晃来晃去,不由冷笑。
堂堂一个御殿明成君,将自己弄得跟保姆似得,像什么话,再说了,对那个孩子再怎样好,毕竟也不是自己亲生的。
慕容嫣然也不屑于理即墨忧。她心里明白,即墨忧那个人自己一个人常年独居过,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心性想必早已被侵蚀,对世间万事万物都没有什么情感。即便是这么可爱的婴孩放在她面前,大概也就只想得到是否有价值,而不会被打动。
慕容嫣然则与她完全不同,她喜欢一切可爱而又好看的事物,比如猫,又比如太子。光是看见那模样,心都被萌化了。
这样的心情,同铁石心肠的人是讲不明白的,她们两个的人生观价值观爱情观全部都不相同,自从即墨忧搬到她这边以来,虽然不至于天天大吵,但只要说话,就是针锋相对。连慕容嫣然这样好脾气的人,都觉得跟她实在难以相处,抱着太子的时候,想起昔日碧女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由就开始厌烦即墨忧。
有什么办法呢?即便讨厌她的存在,也依然不得不照顾她,保护她。一边争吵着。一边心里就期盼着,看北辰元凰什么时候能找到借口,赶紧免了即墨忧的罪过,让她早早回白花馆去,好让慕容嫣然可以安安然然跟她的小辞相处。也免得明成殿的花草树木以及猫大人们跟着遭殃。
倒是比她想像的更快。
三月的时候,碎岛局势在血流成河之后稳定了下来,听说在过去的一个月中,光是砍头处刑就砍了好几千人,还不算在镇压叛乱的战争中死去的那些人。碎岛这位王太子,曾经也是被称为杀戮碎岛救赎的贤王,如今,恐怕在碎岛人的眼中,已经变成暴君一般的存在了吧。
靠着血洗血换来巩固的地位。虽然手段残暴,但身为局外人,却也不好说她什么。她生来便是王位的继承者。如果没有办法在王座上坐稳的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三月初十,戢武王入京与北辰元凰在内宫之中私下见面。北辰元凰亲自陪他从持中殿走到飞翔殿,途中经过明成殿的时候,慕容嫣然与即墨忧出门请安,顺便也就看了几眼。
这位传奇中的暴君,其实有一张精致英挺的面孔,眉目轮廓干净利落,根本就不像什么暴君,倒像是从前见过的,儒门那些侃侃而谈的清雅文士,但在那表面的文秀之下,又隐约让人觉得,指尖精致的骨节之中,暗藏杀意与一股子彪悍,不愧是踏着血泊登上王座的人。
难怪即墨城喜欢她。很少能见到有人这样,将女性极致的美与属于男性世界的强势结合的如此完美,那张脸与湘灵一眛的娇艳不同,雌雄莫辨,却更动人心魄,身为女子,都会在不自觉之间被她的风采夺去目光。
碎岛王室服色尚蓝,她戴式样简洁的白色水晶王冠,简单将深棕色长发束在王冠之下,一身海蓝色华贵锦袍,上面以白色晶石雕出精美的纽扣,手指之上的翡翠扳指,也雕刻着精美的图腾,一身珠宝简约却又大气,在日光下映出耀目的光芒,简直闪瞎人眼。
慕容嫣然看到的时候,就百无聊赖的想,这种炫富的作风真是要不得,不过如果单说品味的话,这一身倒是半分恶俗都没有,穿在戢武王身上,只能让人感受到贵气凌人。
谁让人杀戮碎岛盛产水晶呢?北隅宫里御用首饰上的晶石,成色最好的,一般也是碎岛出品。
即墨忧敏锐的注意到,戢武王袖口之上用以束住纽扣的晶石珠串,与数月之前见到即墨城时,看见他戴着的手钏一模一样。
两个人,感情究竟如何,在这琐碎细节之处,就被人看得一清二楚。戢武王表面强势,实质上,却不会掩藏自己的内心。
见到本尊之后就发现,果然不愧是即墨城会喜欢的人,戢武王整个人站在那里,就是让人无法忽视的耀眼存在,但毕竟,他们两个人之间是不会有未来的。
即墨忧忍不住就想到,当初他哥刚认识化名玉辞心的戢武王的时候,原本是懵懂无知的。他不知道对方身后所背负的黑暗,因此会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喜欢上那个人。但戢武王呢?他心中原本一清二楚,况且看人,应该也是一向冷静自持的人,为何会任由感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们两个人之间,根本就是一场孽缘,若论错处,从一开始,错的就只是戢武王。即墨城是无辜者。
心里想着这样的事情,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王者,不满就越积越多。若不是因为是他哥喜欢的人,真想默默诅咒他。
但戢武王的到来,却给了她和慕容嫣然解脱。
从前即墨忧自白花馆迁出的时候,北辰元凰就顺便将原先因小产而迁到白花馆与即墨忧同住的承恩桐月容给迁了出去,搬到飞翔殿与新晋的海姬作伴。
明面上说,是因为海姬初入宫,一片懵懂的,因此找个宫里住久了的人照料她。毕竟有公主的地位在,就只能找位分低于她的人,不然岂不是变成管束了。因此才搬桐月容过去。
实质上么,也许是因为即墨忧已经走了,不愿让其他人单独住在他专门为即墨忧所建的殿所之中吧。
戢武王过来没几天,就听持中殿那边传下话来,说是湘灵同兄长说了,从前来的时候,一路曾经受即墨城的关照,因此心里还是觉得,同即墨家的人住在一起能自在些。所以恳请帝王允准,让即墨忧与她同住一个殿所,相互也好关照一些。
飞翔殿地方原本就不大,又搬了桐月容进去,再加一个即墨忧,未免太过于委屈湘灵公主,因此,就让他们一起搬回即墨忧从前所居住的白花馆。至于桐月容,绕了一大圈弯路,最终还是被下旨,让迁回苏华章的谨成殿。
有什么办法呢?地位低微的人,没有独占一处殿所的道理,只能跟着别的人随波逐流。上位的那些人斗来斗去,她却始终只是牺牲品。
白花馆那地方,自从即墨忧搬出来以后,基本上没怎么动过,殿所还是从前的模样,要搬回去,倒是容易的很。
至于想要和她住在一起那些话,到底是湘灵自己说的,还是即墨城拜托戢武王与北辰元凰提的,亦或者,根本就是北辰元凰自己的主张,那就不容探究了。
即墨忧的位分倒是没有动,依然是个区区更衣,但堂而皇之搬回白花馆,依然住在从前住的地方。地位方面,就绝对不能轻视了。
慕容嫣然总算松了一口气。明成殿,如今也只剩下她跟太子两个人了。她倒不曾想过,后半生要指望这个孩子什么,只是觉得,能与他在一起相依为命也好。在这宫里,帝王不是她可以依靠的对象,别的宫嫔,也不是可以轻易信任的人。
戢武王临走那一天,宫内赐宴,慕容瑾再度将钟情带到了宫里。
亲生骨肉,也就只能借着节庆或者会宴的场合,才能偶尔见一面了。